第425章 沈方抵達西京洛陽
勝吉二十年正月二十七,西京洛陽建春門外,沈方與章惇各騎一匹駿馬,帶著一輛馬車緩緩駛來。
洛陽新築的城門延用了隋唐時的舊製,沈方遠遠看到了雄偉高大的城樓,心情格外愉悅。沈方回想起在京城時的點點滴滴,雖然還算充實,也完成了一些心願,但最終卻不得不用逃離的方式離開,讓他著實有些丟臉。沈家在京城有一座規模極大的宅院,如今卻有家不能回,好在沈括已在洛陽買了一座宅院,張天端、張茹、王壽光、王可兒也已到了洛陽,說起來洛陽的沈府便是自己新的家園。
有兩騎快馬從建春門方向奔來,沈方定睛一看,正是李格非和韓睿。
片刻工夫,李格非二人來到了沈方一行人麵前,李格非先是向章惇行了一禮,然後重重地拍了一下沈方的胸膛,興奮地說道“子矩,沒想到你還真把純元子殺了!”
李格非雖然比沈方大十來歲,但是自從他追隨沈括以來,便把自己當做沈方的兄長。去年臘月二十三,在八仙樓上,沈方當著眾人的麵拒絕了他前往昌國的請求,事後他專門找沈方聊起此事,結果沈方給他畫了一個大餅,承諾等他隨沈括得勝歸來之後,將沈氏集團在京東東路的全部產業交由他來經營。李格非本就是京東東路齊州(注:今濟南)人士,若是在以往,一心想入仕的李格非根本不會考慮沈方這個條件,但是此時跟隨沈括這麽久,他也知道昌國遠非表麵上這麽簡單,說起來隻是一些產業,但事實上卻可以主導著整個京東東路的經濟命脈,加上京東東路獨特的地理優勢,京東東路已成為昌國之外沈氏集團的重要方展方向,論內部的重視程度還在京城、杭州之上。李格非麵對這個優厚的條件,便有些狐疑不定,結果沈方以李格非、韓睿二人是最早追隨沈括的幕僚,而且在京東東路頗有人脈為由,打消了他的顧慮,自此之後,李格非才明白自己在沈氏父子中的地位不同於其它文人,乃是當一方諸侯來培養,所以才會讓他去戰場上進行曆練。
沈方也笑著拍了一下李格非和韓睿的肩膀,“文叔兄、子沐兄,消息還傳的真快?”
“還有你火燒秦樞密使府,掌斃歸寧侯,從西獄地牢走脫之事,這兩日也傳的沸沸揚揚。我與子沐知道你與章相必於這幾日來到洛陽,從前天開始便在建春門守候,沒曾想,直到今日才接到你們。”
“中間耽擱了一些事情。”沈方眼光掃了一下身後的馬車。
“哦,這馬車之中是誰?”
“半路之上救下的一個陌生人,此事隨後再說。我爹爹呢,現在還是很忙麽?”
“老師已與京西北路、京兆府路、河東南路三路安撫使協商好官道的修建事宜,如今每日便是一些瑣碎的細務,我與子沐也能幫襯一二。另外,兩位小娘子一切安好,請子矩放心。”
“咦!我可沒問她們兩個。”
李格非哈哈笑了起來,“兩位小娘子同時來洛陽,子矩此行的目的不正是迎娶雙美嗎?”
沈方也沒有否認,“就是不知道我爹爹能否同意在洛陽操辦此事。”他現在身為邵太後為柴婧指定的駙馬,若是提前與王可兒、張茹成親,隻怕會惹惱邵太後、激怒柴猛,他自己不會為柴婧之事,改變原先定下的迎娶二女的計劃,但是沈括卻不一定。父子二人走時匆忙,並未探討過此事。
“這些時日,老師與慶國公、明道先生(注:王壽光,字明道)帶著二位小娘子拜會了洛陽的各位相爺、學士,司馬學士欣賞可兒小娘子的才華,收可兒小娘子為義女,明道先生已與司馬學士交換了名貼。此次子矩的婚禮已經成為洛陽滿城傳誦的佳話,文相、富相親自做證婚人,安樂先生做媒人,納采、問名、納吉、納征之禮已畢,隻等子矩來了洛陽,便可以行請期、親迎之禮。”李格非眉飛色舞地說道。
“可兒的才華?莫非是指《三字經》嗎?!”
“正是,《三字經》內容雖然淺顯,可兒小娘子注解的很用心,司馬學士認為辭淺意深,便在洛陽蒙學大力推薦,用不了多久,整個大周也會使用可兒小娘子注解的這篇《三字經》來做為蒙學讀物。”
沈方點了點頭,明白了司馬光的一片良苦用心。沈括、張天端都有公爵的爵位,王壽光雖然富甲一方,但與沈括還是有些門不當、戶不對,如果有一個身為龍圖閣直學士的義父,那麽與沈括、張天端相對也差不了不少。王可兒在昌國注解《三字經》一定下了極深的苦功,但司馬光此行卻不僅僅是看中王可兒的才華,以其編著《資治通鑒》的鑒賞能力未必能看的上蒙學這種粗淺的文字,司馬光錦上添花的原因多半是看中了沈括這個親家的力量,他已將自己的愛女司馬琴嫁給了沈衝,如果再能將義女嫁給沈方,那麽司馬光與沈家之間的聯係將更加緊密,或許還能通過這層關係,來影響未來的朝局。
文彥博、富弼兩人乃是前任宰輔,雖因反對柴猛施行新法,而被強行致仕,安排到西京榮養,但門生故舊在朝中擔任要職者居多,在大周朝廷也是一股政治力量。有此二人做證婚人,便是官家也挑不出沈家的毛病,畢竟沈家與張、王二家訂婚在先,而且這次同時娶二女,明顯並未娶正妻的禮儀,官家就算是聽到了這個消息,也隻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至於安樂先生邵雍,他身為邵太後的子侄,著有才名,自從邵太後成為皇後開始,邵家人已不再出仕做官,參與朝政。所以,邵雍也在洛陽長住下來,享受生活。勝吉十一年(注:1062年),王拱辰(注:李格非的第二任妻子的父親,詞人李清照的外祖父)、富弼和司馬光等人出資為其在洛陽天宮寺西天津橋南置辦的園宅。從此邵雍在園地上自耕自種,過上了自給自足的生活,並為自宅起名為“安樂窩”,並自號為“安樂先生”。
邵雍白天時常焚香安坐,申時喝三四杯酒,微醉就不喝了,還沒醉時常常興致到了就即興吟詩自詠。春秋農閑時節,邵雍常出城遊曆,出門常乘一小車,讓人拉著,隨意而行。士大夫家對邵雍的車輪聲都非常熟悉,爭相迎候,連小孩子、老人和那些仆人、衙役們都會歡愉的說“我家先生來到了。”從來沒有人直呼他姓名的。有時邵雍在他們家住了一晚後留下書信後又走了。還有熱心好事之人,仿造邵雍“安樂窩”的樣式建了新的別苑,等候邵雍的光臨,並取名叫“行窩”。
以邵雍的聲望地位,居然甘願當沈家的媒人,在洛陽士大夫眼裏,已是天大的麵子,若說其中沒有邵太後的授意,洛陽的官員百姓沒有一個敢相信。
司馬光代表著保守派的勢力,文相、富相代表著致仕官員的勢力,邵雍代表著邵太後的勢力,這些勢力聯合在一起,拉攏沈括,對柴猛、王安石施加壓力,新法眼見勢微。若非王安石與沈方達成一致將蘇軾、黃庭堅等大量保守派的中堅力量抽走,同時借著純元子一案掃蕩了一大匹保守派的死硬分子,隻怕王安石的日子便更難過了。
章惇聽到他的老師邵雍也參和進來,不由得猜測起邵太後及官家的用意。他既然已經決定跟隨沈方開創千秋偉業,便已經做好直麵老師的怒火,甚至還存了積攢勢力保全邵氏一支的打算,沒想到邵雍居然主動與沈家攀上了交情,老師可是神仙一般的人物,難道也象自己一樣通過望氣占卜之術有所取舍,還是幹脆受邵太後的指使?此刻,既然已到了洛陽,自然得先見見老師,探一探他的口風,“老師現居何處?”
李格非微微一怔,頓時明白章惇所指的老師就是安樂先生邵雍,“回章相,安樂先生午前應在安樂窩,與沈府相距不遠。”
“子矩,章某已數年未見恩師,如今既已到了洛陽,自然應當登門拜訪,不如就此別過,待我見過恩師,再回沈府與宋國公相見。”
“章學士,我也先拜會一下安樂先生,不如我們同去。”沈方指著馬車對李格非說道,“馬車之上有一病人,麻煩文叔兄將此病患送往沈府,尋一郎中好生看護,我與章學士去去就回。”
李格非應了下來,便欲讓馬夫趕路,忽聽馬車之上傳來沙啞的聲音,“這位少俠,你們要見的可是安樂先生邵雍?”
沈方與章惇已翻身上馬,正準備策馬揚鞭,聽到車中病人說話,也覺的有些詫異。
車中之人瘸了雙腿,又是盲人,乃是二人在鞏縣從山賊手中搭救,此人所乘馬車的車夫已被害了性命,其它乘客逃的一幹二淨,沈方救下此人後,此人隻說自己是洛陽人士,別的便不願多講。沈方見此人衣著齊整,似乎頗有家底,隻道是一沒落的世家,不忍心把他遺棄到荒野,便將山賊、車夫的屍體草草掩埋,到前麵五裏外的村莊找了一個車夫,繼續拉著馬車前往洛陽,本來三天的路程,因馬車速度有限,五天才趕到洛陽。
“正是,莫非先生與安樂先生有舊?”
馬車之中沉默了片刻,“算是吧,老夫家中有些變故,不如將老夫送到安樂先生府上。”
章惇皺著眉頭搖了搖頭,邵雍的脾氣他很清楚,對於陌生人從來不會假以顏色,他在邵雍呆了多年,從來沒聽說過這號人物。
沈方卻象沒有看到,“那就隨我們前往,隻是安樂先生見與不見,我們便無能為力。”
“正該如此。”馬車之中沒了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