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0】 今生何必相會
行到天色變暗,還是沒到達有人煙的地方,周圍除了一眼望不到盡頭的路,就是潺潺的河水和野樹林。
男人終於覺察出不對勁來,他籲的一聲勒停馬步,精銳的雙眼警覺的環掃四周。
“嗯……到了嗎?”
停止顛簸後終於覺得好受點了的身體讓昏昏欲睡的笑語尋回一絲清明,她鬆開環住男人的胳膊眨著迷茫的雙眼四處望了望,一片昏暗之中,隻有綴在夜空的點點星子璀璨動人。
這裏……又是哪裏啊。
“好像遇到鬼打牆了,在這裏等著,我去前麵看看。”
毫不拖泥帶水的男人扔下這句話後,人就已飛身前去,笑語眼前一花,再凝眸時,隻捕捉得到男人隱沒於黑暗中最後顯現的背影。
“我能罵句髒話嗎……”笑語喃喃了句,其實她本來想說的是:可不可以跟著一起去,她不要一個人留在這種陰森森的鬼地方啊啊啊啊啊!!!
馬兒走動了下,失去支撐的笑語失去平衡隨之晃了晃,忙傾向前去抓住韁繩,坐穩之後,又忍不住趴倒在馬背上。
好難受……
肚子疼,手腕疼,腦袋疼,屁股疼,大腿疼,渾身好像哪裏都疼。
但這些疼加起來,都不如胸口下的某個地方疼。
她離開那麽久了,某隻鬼竟然連出來找都不帶找的,自己果然在他心目中半點位置都沒有了麽?
後來居上終究敵不過先到先得。
說不定,自己的離開,剛好成全了人家呢。
嗬,早點分開也好呀。
反正,早晚也得分開的,不是麽。
什麽愛她,什麽在他心裏,她就是他的妻,都是謊言,統統都是謊言!
所有甜言蜜語,在當時聽來有多幸福愉悅,在分開之後再想起,就有多剜心刺骨。
她將自己越縮越緊,渾身顫抖著,死咬著下唇不肯泄露半分委屈和痛楚,沒有發覺前去勘探情況的男人風一樣的去,又風一樣的回來了。
“你怎麽了?”
耳邊驟然響起的清冽男音讓笑語豁然一驚,忙胡亂用袖子擦了把臉,才直起腰來,邊大口抽氣平複著不穩的喘息邊強裝無事道:“沒、沒事,就是有點不舒服。”
男人寡情淡欲的墨眸在她淚痕未幹眼眶微腫鼻尖泛紅的小臉上定定看了少頃,才道:“走吧。”
他沒有再上馬,而是從她手中扯過韁繩,牽著馬一步一步的往前走去,不再狂奔亂跳的馬兒,讓笑語舒服了許多。
她知道什麽都掩飾不住,但沒有多加詢問的男人無論是出於什麽理由,她都很感謝他這種算不上‘體貼’的體貼。
不知男人剛才去幹了什麽,大概走出十幾步,眼前移情換景,豁然開朗,一條濕漉漉的青石板路出現在眼前,道路兩旁掛著盞盞紅燈籠,在夜風中輕輕搖晃,借著燈籠發出的光芒,可以看到一張張在視野中不斷掠過的招牌。
看來這是一條商肆繁榮的街。
很快,就尋到了一家客棧,男人牽著馬過去敲門,隻敲了兩下,大門就忽的打開,從門縫中探出一顆人頭來。
“誰!”
人頭粗聲粗氣的吼,一雙倒吊的三角眼中卻滿是恐懼和戒備。
“我們是來住店的。”
“不住!”
人頭縮回去,嘭的就要將大門甩上,男人眼睛也不眨的一手摁在即將閉合的門上,看似沒怎麽用力的一推,大門就應聲而開,門後的人也悶聲而倒。
客棧裏黑漆漆的一片,並未點燈,倒下的人好像受了重傷,隻悶聲哼哼著,一時半會兒起不來的樣子。
男人頓了下,轉身先去安置好馬兒,在客棧大門旁的樹幹上綁好韁繩後,笑語也順勢從馬上爬了下來。
一落地,雙膝就一軟,差點直接跪下。
她趕忙抱住大樹才沒有當場丟臉,見男人一點都沒顧及她的在綁好馬後轉身就走,她也隻好拖著兩條酸疼麻痹到讓人想哭的腿艱難的跟了上去。
兩人甫一進客棧大門,大門就啪的在身後闔上,未等男人回身,幾十把亮閃閃的大刀就橫在了兩人的脖子上。
油燈隨之亮起,視野跟著清晰起來,那些手持大刀的壯漢們也跟著跳入眼簾。
笑語垂眸,看著近在咫尺閃著寒光的鋒利刀刃,連哭的力氣都沒有了:“這又是什麽情況……”
“哼,連妙竹鎮也敢進,我看你們兩個是活膩了吧!”從人群中走進一個身穿粗布衣裳的少年來,他著一身灰撲撲的粗布衣裳,眉目俊朗之中帶著難掩的痞氣,單邊唇角勾起不懷好意的一笑,簡直稱得上是‘邪魅狂狷’!此時正雙手叉腰,氣焰囂張的對著他們掃來掃去,最後將視線落在了笑語身上。
果然,柿子還是挑軟的捏。
“說!你們是不是食人魔派來的奸細!他們逢每月初五來,今日恰恰就是初五,而你們在這種時候來,擺明了沒安好心!”
冰涼的刀刃離著脖子有近了些,微微陷進肉裏,笑語艱難的吸了口氣,回擊道:“什麽食人魔,我連聽都沒有聽說過,我們隻是遇到鬼打牆,不知怎麽就走到了這裏,你可別冤枉好人!”
“好人?”少年嗤笑一聲,瞄了自始至終都冷著臉不發一言的男人一眼,這男人橫看豎看,都一點都不像好人吧!
“管你們好人壞人,今晚到這裏的陌生人,都必須死!”
少年話音剛落,一柄大刀就迎頭明晃晃的狠劈下來!笑語毫無招架之力,隻得害怕的閉緊眼睛等死,卻聽大門開啟的吱呀聲在耳邊似幻聽般響起,隨後哐的一下,兵刃相接的刺耳聲響就在極近的地方迸濺開來,刺疼耳膜。
大刀終究沒有落下。
“樂菱,不得無禮。”
清朗悅耳的男聲帶著熟悉的韻味飄進耳朵,笑語驚喜的猛然大睜開眼,嘴巴已先過思考,充滿欣喜意味的喊了一聲:“白水師兄!”
替她擋下這一擊的男人回過身來,果然是多日不見的白水,見是她,白水也驚訝了一下,帶著試探意味的輕喚:“笑語?”
“是我是我!!!”不會吧,白水師兄記性這麽差?兩人才分開沒幾天就記不得她了嗎?
“你怎麽會在這裏?”白水不是疑惑她是誰,而是疑惑她怎麽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這種地方。
“我……呃,這個真的說來話長,”而且她半點想訴說的心思都沒有,“師兄,你來的正好,趕快救救我們吧!我們真的不是什麽奸細!”
“我……們?”白水這才將注意力分給旁邊因不言不語而存在感極低的男人身上,他上下將男人打量一番,最後對上男人那雙不起波瀾的雙眸,眉心微皺。
“這人是誰?”
話是問向笑語的,眼睛卻並沒有離開男人身上,且目光裏帶上了些連自己都未曾發覺的敵意。
好不容易平息下來的心口處,有什麽東西受到召喚一般,又開始帶著邪念蠢蠢欲動起來。
“他啊,他是……”說到這裏,笑語一愣,這才想起兩人壓根就沒互相介紹過,更別提知道他的名字叫什麽了,隻好撿別的來說,“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想送我來附近的客棧暫過一夜,卻沒想到遇到鬼打牆,不知不覺就來到這裏了。”
“救命……恩人?”
一般來說,一段佳話往往起源於此,白水冷哼一聲,不無嘲諷道:“這麽快就識清人鬼殊途,決定另覓良婿了?”
“哈?”什麽跟什麽呀,怎麽白水師兄看起來怪怪的?像是對人毫無防備的敞開心扉,那人卻在她的心上踩了一腳一般,讓笑語見到故人的滿心歡喜一下子便冷卻了下來。
“咦,二師兄,你認識她呀,她到底是誰呀?”
被喚作‘樂菱’的少年見氣氛有些凝滯,抓抓頭打破了這份詭異的沉默。
“她就是你的小師妹,陌笑語,咱們師傅收的最後一個弟子。”
“啊?!”樂菱大叫一聲,“哎呀二師兄你怎麽不早說啊,放開放開,你們丫的都給我放開!這我小師妹!”
樂菱將那些紛紛放下大刀的壯漢們推到一邊,擠擠挨挨的來到笑語身邊,用細長漂亮的眼仔細將她掃視一遍,忽的張開雙臂一把熊抱住了她,高興的直蹦躂道:“太好了,我也有小師妹啦!哈哈……”
笑語要哭了。
她本來渾身就痛得要命,再被這人沒輕沒重的一抱,隻覺得那痛瞬間翻了好幾倍,酸疼麻木的雙腿再也撐不住身體的重量,在他懷中直接軟了下去。
“哎哎師妹你怎麽了師妹!!!”
*-*-*
“樂菱,你留下來照看笑語。”
“哦。”
“你們要去哪?”
“近半年來,這個小鎮每個月都會遭到一次‘食人魔’的襲擊,他們摸黑抓走鎮上的居民,那些人被抓走以後,就再也沒有回來過,而在反抗的過程中,他們大概是被咬過,因為在地上,留下了很多碎肉殘屑和血跡,今晚就是他們這個月要來的日子,我和師弟帶了全鎮的壯丁,就是想要在他們闖進小鎮之前,就將他們拿下。”
“我也去。”
“你是同道中人?”
“是。”
“那好,記得別拖我們後腿就成。”
“……”
耳邊朦朦朧朧傳來這些對話,笑語像剛從泥沼中爬出來的人一樣,十分疲憊的睜開眼睛,有溫暖的橘色光束傾瀉而下,刺得她不得不別過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