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 就是對你狠不下心

  “我、我知曉了……”


  生死相隔這麽大的事，由陌淩星嘴裏一說，竟變得如同吃飯睡覺一樣平常，笑語覺得心上被誰拉扯撕裂著的疼痛，一瞬就減鬆了許多。隻是她閱曆尚淺，沒有陌淩星那般想得開，心下還是難過的緊。


  小院裏還有空屋，清掃收拾一下就能住人，冥漠痕就這麽暫住下來，與笑語一同擔起照料白水的任務，陌淩星偶爾也去探望，但十次有八九次見不到清醒著的二徒弟，因在愈合期，經常覺得疲累，睡覺反而能增快傷口的恢複速度。


  閑下來的時候，冥漠痕盤腿打坐，笑語就研究秘術一書，背咒語，背口訣，記符字，練習畫符，她記性出奇的好，隻要用一分的時間，就能學到一分的東西，一點都沒有浪費。


  轉眼又是一天過去，笑語晚飯時借著火，燒了一大鍋的熱水，因兩隻大鐵鍋是連灶，做飯燒水兩不誤，先分出一大半來給師傅和冥漠痕相繼洗澡用，等他們洗完後，自己才提著木桶晃晃悠悠的奔向洗漱房。


  冥漠痕沒急著走，站在門邊拿著棉布巾擦濕淋淋的長發，他力氣大，沒幾下頭發就被擰的半幹，見笑語這麽費力的提著水桶過來，抿了抿刻薄的唇，將布巾隨意往肩上一甩，就大步邁過去從她手裏接過木桶，輕鬆的拎進房屋。


  “還有嗎？”


  “嗯，還有一桶……”笑語猶豫著說完，就見男人已經提著空木桶走出好遠，洗漱房裏常備著幾大缸幹淨的冷水，所以隻要往這邊提熱水就行了。


  可是，麻煩一個客人，真的好嗎？


  冥漠痕不僅幫她將熱水提來，還直接倒進洗澡的浴桶裏，順便從水缸裏提出好幾桶涼水來倒進去調和水溫，也省去她一瓢一瓢的往裏舀了。


  見他幫完忙後提起木桶就往外走，笑語忙從發呆裏回神，衝那背影高喊道：“謝……謝謝！”


  冥漠痕擺擺手，示意無礙。笑語歎了口氣，沒多想，將門仔細的關好，把木質的屏風拉過來放在門前與沐桶之間，好擋風，接著才開始寬衣解帶。


  隨著衣服一層層褪下，消瘦了許多的小身板也隨之坦露，笑語仔細查看著，像為了逃開二師兄而跳樓的膝蓋和肘部擦傷、大腿內側被馬兒擦破的傷，腹部被食人魔踩踏之後留下的淤青、被水鬼抓出的腕子傷，以及嘴裏的燙傷，都已恢複的差不多，隻不過離開夜思影後闖了一遭，就受了這麽多傷，也不得不說是件創舉。


  當然，還有無論用什麽法子都難以愈合的心傷。


  笑語這兒戳戳那兒捏捏，覺得都不會痛了，也想不起當初受這些傷時到底有多疼了，看來‘好了傷疤忘了疼’這話，還真不是說說而已。


  手腳並用的爬進浴桶，笑語沒急著開洗，先從旁邊擱著的籃子裏抓過一把幹花瓣灑在水麵上，捏起兩片沾了水的展開，糊在眼睛上，就靠著浴桶沿，開始閉目養神。


  她想等會兒再搓，就比較容易搓了。


  等被溫度稍高的水浸的腦袋發昏，昏昏欲睡時，笑語猛的一個激靈彈起，覺著差不多了，就抬手揭下花瓣準備搓澡。


  結果，視野恢複清明的一刹那，就見一道挺拔的身影佇立在浴桶邊，下巴壓著胳膊，胳膊壓著桶沿，趴著不知看了多久。


  “啊——！！！唔、嗚嗚……”


  剛要驚聲尖叫，就被人眼疾手快一下捂住了嘴巴，來人向她做了個‘噓’的手勢，然後笑意吟吟的低聲道：“是我啦，好久不見，有沒有想我？”


  不甚正經的調笑語調配上太子那張冷傲俊毅的臉，怎麽看怎麽別扭，笑語氣急的抓下他的大手，繃緊小臉擺出最嚴厲的麵容，指著他低喝道：“你，給我滾出去！”


  “怎麽瘦了這麽多？”來人像聾了聽不到她在說什麽一樣，剛被拿下不久的鹹豬手又探了過來，摸上她微微凹陷下去的雙頰，目露疼惜之色，“沒我在的這些日子，你很難過吧。”


  “夜、思、影！”笑語叫的咬牙切齒，“你、不、要、太、過、分！”


  怎麽，舊情人玩夠了，又回頭來找她了？這個水性楊花、朝三暮四、三心二意、始亂終棄的混蛋壞蛋王八蛋！是不是非要氣死她才甘心呐！


  “哎——！”夜思影應得歡快，嘻嘻笑著湊過來，“其實更想聽你叫我一聲相公哪，我的小娘子~”


  笑語氣昏了頭，揚起手來就要給他個大嘴巴子，夜思影明明看到她的動作，明明有足夠的時間可以躲避，明明有足夠的力氣可以阻攔，可他偏偏就不，任由她這一掌結結實實的呼在了自己臉上。


  啪的一聲，好大聲響，打的夜思影微微偏了偏頭，笑語胸脯劇烈起伏著，喘著粗氣，打人的是她，可那個馬上要哭鼻子的人，卻也是她。


  “手疼麽？”


  握住她的小手攤在自己的掌心摩挲著，夜思影望著她噙著淚氣得滿臉通紅的樣子，麵色柔和下來，也沒了方才調笑人的歪痞模樣，語調低柔道：“是我不好，你打我，也是應該的，隻是這身體不是我的，打了也不疼，下次換我原來的身體來給你打解氣，如何？”


  笑語別過臉去，不想看他。


  “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氣，”夜思影在她耳邊絮絮低語，泛冷的氣息噴灑在她的頸側和耳邊，讓她忍不住的瑟縮了下，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這感覺，熟悉又陌生，“雖不知你看到了什麽才誤會至此，但我想告訴你的是，自從遇見你以後，我的全部心思，都放在了你身上，哪裏還有什麽剩餘去想別的女人，你走了之後，我沒追，是因為，隻差一步，我便可大功告成，此後隻管專心陪著你就好，你可信我？”


  信！

  才有鬼。


  笑語不想聽他的鬼話連篇，所謂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再笨的人也該明白這個淺顯的道理，她緩了緩短促的呼吸和被怒氣催的紊亂的心跳，冷冷道：“說完了？說完了就走吧，我現在不想看見你，”頓了頓，又加了句：“以後亦是。”


  “笑語，”夜思影歎息一聲，“你敢看著我的眼睛說這些話麽？”


  “有什麽不敢！”


  賭氣的正過臉來，卻正好對上夜思影那雙深如海柔似水的雙眸，笑語的心猛地一跳，無法抑製的悸動感覺溢滿了整個胸腔。


  不……不要心軟，不要再被他所騙！

  她冷哼一聲，可愛而沒有任何殺傷力的小臉上盡力擺出絕情姿態，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去找你的舊情人吧，我這裏不歡迎你，再敢多說一句，就休怪我不客氣！”


  “你……”剛想問一下笑語能對他怎麽個不客氣法，就見眼前的小妞目色轉厲，咬破中指，在掌心速速畫符，隨後雙手捏訣，口中念念有詞，接著畫符的掌心往前一推，一股炙烈之氣迎麵撲來，逼迫的夜思影連連倒退幾步，才免去那險些被灼傷的危險。


  “看到了吧，我沒那麽好欺負了，再敢惹我，就讓你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看著夜思影震驚的麵容，笑語心中難過萬分，若世間有百鬼，那眼前的這一隻無疑是她最不願傷害的，可是！若再這麽糾纏不休下去，到最後彼此可能都落不到什麽好下場。


  所以，早些斷了吧，也早些療養心傷，可能過不太久，他們兩個都能解脫了。


  其實，怕，倒是一點也沒有，夜思影的震驚完全來自於‘啊沒想到笨丫頭也會道法了’這種驚訝，就算笑語今夜真的將他打個魂飛魄散，那他也甘之如飴，誰叫自己有錯在先呢？

  隻是沒想到，小丫頭嚴肅正經起來的樣子也好迷人，杏眸半眯，粉唇緊抿，眼神似一把利劍，直直的插進他的心裏去，配上那就算已經很努力的在嚴肅了可還是讓人覺得可愛又好欺負到不行的嫩臉，真是萌到人肝顫。


  笑語若是知道他此刻在想什麽，估計會氣到直接吐血。


  夜思影站直身子，沒再往前，望著笑語竭力維持的冷漠模樣，心思轉了幾轉，知曉今夜怕是說什麽她都聽不進去了，不如以退為進，再想想其它辦法，讓他們之間的誤會能順利解開。


  哎……哄好小娘子，也是個技術活，他捂上差點被傷到的胸口，垂下眼簾擋去眼中流轉的情緒，略顯受傷道：“那……我先走了，你好好照顧自己，還有，我說的都是真的，我從未背叛過你，作為一個曾經被背叛過的人，最深惡痛絕的事就是背叛，自己又怎麽會去做這種齷齪事？若你想聽詳細的解釋，我什麽時候都願意說給你聽，很晚了，你洗完之後就早些歇息罷。”


  言罷，當真從偷溜進來的窗子又跳了出去，闔好窗子後落地無聲的走了。


  笑語望著那扇好似從未被人打開過的窗子，氤氳了好久的淚珠，終於滑落下來。


  對不起，她真的不是有意的。


  翌日，一夜沒有睡好的笑語精神不振的從床上起身，遊魂一樣的穿衣，洗漱，束發，然後去灶房做飯。


  今日他們要去將樂菱的骨灰尋個地角好的墳地裏埋好，師傅囑咐她多做一些吃食，備上壇子酒，好給樂菱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