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溪墨家
念及此處，意識到這是柏溪人態度轉折的關鍵點，珂芋當即在房間內現出身形，兩人都被嚇了一跳，趕忙起身行禮。
“不必多禮，你們繼續。”
既然上仙這麽說了，也在一旁入座了，兩人也就繼續話題——接下來的話題對於雙方來說都過於關鍵和重要了，大概也是因為這個，兩人無暇對上仙突然造訪產生多少緊張。
“後生仔，關於墨家，你知道多少？”
墨老之所以有這個開頭，是因為琢治洞天眾所周知一件事情——上仙對人族的勢力變動不甚關心，知道得不多。
這也很正常，畢竟是仙人，對方居然能對眾人該如何安家落戶提出有建設性的意見，就已經讓墨老暗自吃驚了，所以老人家幹脆以此為開場白，半是科普，半是同樣擔心，陸二甲這憨娃子對此其實一無所知。
索性陸二甲憨是憨，但是書讀得不少，點了點頭，將自己所知的一一道來。
墨家自古便是偃術大家，據說在遙遠的時代，那個仙魔還行走人間時候，墨家的偃術曾得到過仙族天工的指點。
之後墨家幫助人族在仙魔隕落後的世界開疆擴土，立下了汗馬功勞。
千年之前的大災變，也就是如今琢治洞天人盡皆知的黔玉之禍後，墨家分崩解離，整個山門徹底覆滅，據說當時墨家十六峰火光衝天，屬於墨家的靈山山脈盡數被毀，隻有少數弟子帶著墨家的典藏逃離。
這些弟子在一片混亂之中，四散各處，都以為在這般天災人禍之下，自己才是唯一幸存的墨家傳人，便將各自得到的技藝傳承下來，開宗立派，期間有無數新星升起，也有無數傳承斷絕，成為“失傳秘術”。
而因為黑域的存在，各個墨家散落各地，所以後來，當各地之間恢複聯係，他們碰頭之時，相互之間隻剩尷尬。
各方都覺得自己才是正統的墨家傳人，墨家後裔，而且更加令人崩潰的是，假冒偽劣產品還不止一家，各家都各有所長，別具一格。
於是，各個墨家之間，爆發了著名的“墨子說正統之爭”，決定以偃術和各種絕活技藝一腳高下，決定誰才是墨家的正統傳人。
珂芋：“這明顯就不可能有結果。”
陸二甲點頭：“上仙說得對。”
一開始眾人還能勉強心平氣和的較藝，後來就亂成一團了，暗殺、陷害和汙蔑等駭人手段層出不窮——這段曆史，不被任何可以公開的書籍所記載，隻在一些密卷上有筆墨記載，另外就是墨家子弟自己也知道，但不知道為何，陸二甲對此也有所了解。
總之，在長達數年的混亂和紛爭之後，很多個墨家在這個過程中領了盒飯去黃泉享用了，其技術和工藝，部分失傳，部分被其它墨家瓜分，最後剩下的十幾個墨家，終於勉強達成了一致。
他們決定各據一方，從此井水不犯河水，在姓氏前邊冠以地名做為區分。
墨泰然也是當時墨家的其中一支——柏溪墨家。
也就是柏溪一帶的墨家。
當然，很多墨家並不滿足於冠上一個原本的地名——這是主次方麵的問題。
比如說，有個薌城墨家，就很後悔，因為人們提起這個墨家，說的是薌城的墨家，提到薌城，會說薌城以前來了個墨家，才能變得像如今這般繁榮。
而不是“建造了薌城的墨家世代繁榮”或者“墨家的薌城”。
基於這個邏輯，墨泰然的先祖選擇了建立一座新的城市。
雖然……沒把柏溪城變成墨家的柏溪城就是了，這是因為墨泰然這一脈的墨家子弟，沒能將自己的流派發揚光大。
而沒能發揚光大的原因……
“因為我柏溪墨家的技藝……門檻要求太高了。”
雖然談話的進行，墨老也隱隱透露出自己為何願意交出絕學技藝——因為太難學了，大概是覺得，一般人根本學不會，如果出現了學會的人，剛好可以收入門下吧？
她的圖書館，起到的是宣傳作用？相當於說是公開考核？
珂芋扶了扶額頭——行吧，目的達到就好了，反正也不是什麽壞事。
說起來，柏溪墨家似乎就算在逃亡開始前，全家上下加在一起，也不過隻有三十來人，而絕大多數墨家偃師，都戰死在掩護眾人逃亡的路上了。
因為他們的偃術詭譎，比武夫更能絆住修真者的腳步，那些墨家幾百年間積累下來的大型偃術傀儡和偃術陷阱盡數折損在那。
可以說，沒有墨家的偃術，當初這些人幾乎就不可能逃出柏溪城！
也是因為如此，一路上，眾人特別照顧墨老，這才讓他成為寥寥數個活著走進琢治洞天的老人。
而墨老一脈，隻剩下兩個不過十歲的弟子，這會兒正在剛建好的墨家院子裏讀書呢。
總之，果不其然，麵對著有救命之恩的上仙，墨老眼皮抬了抬，說：“這個門檻要求……是要有仙根，最差的也行。”
珂芋無語的望著墨老，雖然她不知具體情況，但也明白這個硬性要求強人所難。
墨老接下來的解釋也驗證了她的想法。
和數學沾邊的東西，都考驗理性思維和邏輯思維，直接說就是容易讓人掉頭發，偃術一道尤為如此，所以雖然修真者也可以修習偃術一道，但是真的少有修士願意。
如果隻是想要變強，做劍修不好嘛？不做劍修的話，普通的修士也是可以的啊，正常修行，正常的煉化法寶，學習普通的法決和功法，怎麽說戰鬥力都不會差，去學偃術做什？
要知道，學偃術可不能精進修為！等於偃師既要提高自身境界，又要兼顧偃甲的學習，曆史上，那些偃術大師，學偃甲學著學著壽元就到了的還少嘛？
就算靈根再爛，修真宗門看不上，當個能人異士也不錯。
可以學些道術，當個斬妖除魔的道士，混個風水先生啊神婆啊也不錯，趨吉避凶，放在哪兒都歡迎，或者是巫——懂一些小法術，為人驅邪治病啥的。
不好嘛？這些職業都是那些有靈根，但是靈根又太差了的人可以選擇的道路，雖不能像修真者那樣步步登天，證道長生，但終歸是能成為人上人，風光得很。
結果去學什麽偃術？成天和木頭鐵塊為伴，這是有多想不開？這可是算是人族中比較沒有地位的“匠人”階級！
不說道士風水先生啥的，就說文人書生、士兵將領還有藥房先生啥的，哪個地位不在匠人之上！
有幾人能耐得住這份寂寞？
也是因此，原本應該也是修真世家的各個墨家，逐漸降入凡塵，甚至出現了墨老這一支，幾乎都是凡人的情況。
如果柏溪墨家的列祖列祖知道了，說不定會從棺材裏爬出來。
而對於墨老訴說這些的躊躇和悲哀，珂芋先是問：“現在還有幾個保持著修真世家身份的墨家？”
墨老又是一歎：“老實說……隻剩下一家了，還有幾家，雖然家裏還是有一兩個修真者撐門麵，但是弟子全都是凡人。”
“看起來墜落得不夠深啊……”
簡單的房間裏，墨老有些渾濁的目光投向了上仙，似乎是不知道對方到底在說些什麽。
“沒什麽，既然有靈根的弟子難找，你有試過，讓普通人也學會墨家偃術嘛？”
墨老搖搖頭：“這……恐怕不妥。”
“有何不妥？”
似乎是完全沒想到，上仙居然會在這麽理所當然的問題上較真，一時之間不知道怎麽回答。
倒是陸二甲腦子直，直接就說：“普通人連偃甲上的靈氣是通暢還是堵塞都感覺不到，何談控製，如果連使用偃甲都做不到，更何論煉製偃甲了。”
珂芋：？？？
等等，你們偃師所謂的偃甲，不會連個操作界麵都沒有吧？
如果用電腦來比喻，就是連windows操作界麵都沒得，不管是上QQ還是打開瀏覽器，都需要果機操作，也就是全程輸入一段段令人眼暈的代碼。
而且連鍵盤都沒得，你要用意念敲字母……
不，應該說，是鍵盤上一個字母標識都沒有，你要盲打。
然後陸二甲進行了最後的補刀：“而且普通人連個圓圈都畫不好，根本無法勝任這樣的工作。”
珂芋發現自己完全低估了修真者和能人異士對這個世界帶來的影響。
她抱著一絲僥幸問道：“你們……有沒有聽說過圓周率？”
一邊說，還一邊用靈氣在空氣中寫下這三個字。
墨老和陸二甲同時茫然：“上仙，請問圓周率是指？”
“就是……計算圓周長和麵積要用的，3.14159……”珂芋背了十幾位數，接著有些不可置信的對兩人說道，“圓半徑的平方乘以圓周率，等於圓麵積，直徑乘以圓周率等於圓周長。”
陸二甲還是一臉茫然，而墨老卻突然點點頭說：“上仙，您是說圓餘數吧？它的小數是沒有盡頭的，我們知道。”
珂芋感覺更加奇怪了：“那你們怎麽會認為，凡人無法計算圓的大小？”
墨老前傾了身體，困惑的回答：“上仙，您這話是何意……既然圓餘數沒有盡頭，也就是說，凡人永遠不可能算出準確的圓周長，眾所周知，偃術一道，差之毫厘則繆之千裏。”
“而我等僅靠目測就能得出準確的圓周長和麵積，凡人如何能勝任？”
珂芋微微長大了嘴巴，頓時不知道如何反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