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池之水

  清羽門依托著龐大的山內湖——羽池而建,而羽池,據說是仙族遺物,其水各種神奇的功效,甚至能祝修士打破瓶頸,突破境界。


  由此,羽池之水,成為了修士界著名的仙藥。


  在清羽門尚未得到三清派庇護之前,依托羽池,清羽門誕生了一個又一個奇才驚豔的人物,甚至有一位化神老祖,修為化神大圓滿,無限接近於玄皇,距離破境,隻差一步。


  然而這一步難如登天,這位老祖最終還是坐化仙去了。


  本來,依靠羽池,清羽門就算再如何自甘墮落,也不至於淪落到成為三清派附庸,如今過得如此淒慘的程度。


  但是,天地變動,時過境遷,羽池的仙水逐漸枯竭,到了如今,甚至一年到頭,才能從鍾乳石上收集到小半杯,每十年,圍繞著羽池之水的爭奪從未停止。


  而這,也是接受清羽上人指點的必要條件,這位元嬰修為的老祖,如今似乎已經撬動化神仙君的門檻,近百年來甚少露臉,而仙君之上,正是如今僅有六名的反虛玄皇。


  出來修行一遭,誰不想一覽更高的風景?


  本來這十年份的羽池之水,曾經的清羽門掌門,是想要直接贈與清羽老祖的,但清羽老祖認為門派的規矩不能壞,靈材秘寶,當有功者得之,他一介總是閉門不見人的化神,實在是受之有愧,所以,依靠功績,得到羽池之水的弟子,可以來到羽池之上,通過將羽池之水贈於清羽老祖,換取其指點的機會。


  而清羽老祖的堅持,也被傳為一樁美談。


  今年,本來這個名額鐵定就是範和玉了,此人功績斐然,對靈田的改造功不可沒,畢竟,田地乃是清羽門的立身之本。


  可是,誰也沒想到,鶴真人居然做得這麽絕,讓年貢翻了五倍不說,因其身份,眾門人還無法責備他,不僅沒法責備,還要想方設法討好,看看能不能讓三清派那邊改口,降低一些年貢。


  於是呢,在柏溪人大逃亡開始之前,怒火不能對著鶴真人發泄的清羽門眾人,自然瞧上了範和玉,一夜之間,範和玉就失去了前往羽池的資格。


  但是,這範大司農的功勞也不能說算就算了啊,至少不能說因為“咱們需要一個出氣的理由,所以故意坑你丫的吧”?清羽門從開山立派到現在的鐵則不能破啊!

  於是,眾人折中了一下,把這個機會給了肖元長老,說是範大司農修為太低,浪費一次指點的機會太可惜,剛好肖元長老又是範大司農的徒弟,對他有再造之恩,那麽讓範大司農報報恩,把這個機會讓給師傅,這也合情合理不是?


  範和玉當時滿腦子都是怎麽帶著柏溪人,前往霧林深處的福地,這機會注定是介不到了,就坦然讓給師傅了。


  之後便是範和玉帶著幾十萬柏溪人大逃亡,而三家所屬的修士,紛紛反叛清羽門,雖然最終誅殺了所有反叛的弟子和大量的武夫、能人異士,但是清羽門也不是毫發無損,因為單是反叛的三家的修士,就超過了一成!

  這些人大部分都是築基或者虛丹虛偽的小修士,可當他們不要命了,還是帶來了不少傷亡。


  “該死的柏溪三家凡愚,狼子野心,蓄謀已久,背叛我門,現已經成功出逃,而我門大損,今年的年貢已經無法達到預期,請三清派上人明鑒。”


  清羽門掌門人並不願意這樣坦誠,但多虧了這個理由,他們今年的年貢大幅減少,僅需翻倍即可——以今年的收成,這不僅不算難達成,而且還綽綽有餘。


  此事落定之後,山上一片歡呼,山下,那些沒逃走的人暗自慶幸自己的“明智”,而肖元長老在此之後,立刻麵見了掌門人。


  肖元長老是這麽說的:


  “我等若是準備萬全,凡愚的反抗根本不足為懼,但千日防賊之策並不存在,況且靈田需要人手,所以與其時刻警惕,不如給他們一點好處,讓他們不敢造次。”


  說罷,就又將孽徒的還地一事提上了議程。


  掌門人自然不肯,但肖元長老給出了另一個無法辯駁的說法:


  ——凡愚卑賤愚蠢,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何等愚蠢的事情,但是,隻要有口飯吃,量他們怨氣再大,也不會再發生今天的事情。


  ——而且若是掌門人願意力排眾議,將部分本來就種不出什麽東西的土地賞給這些凡愚,再暗自散布消息,說清羽門如何如何艱辛,才將賦稅降低這麽多,證明我等保護凡愚是何其盡心盡力,凡愚們如何不感恩戴德?如何不對背叛我清羽門的柏溪三家嗤之以鼻?

  最後一句話,讓掌門人臉上浮現出許久不見的喜色,畢竟若是柏溪三家最終被凡愚們樹立為典型和英雄,那以後的事情不就是沒完沒了了?有一就有二,清羽門能經得起幾次這般折騰?


  反過來說,如果能讓凡愚們普遍認為,柏溪三家是亂臣賊子,大逆不道之人,事情就簡單多了不是?

  掌門人接受了肖元長老的錦囊妙計,同時作為獎賞,除了靈石之外,許可肖元長老親自前去捉拿孽徒範和玉。


  事成自然好,讓範和玉繼續幫他們種田,提高靈田的產量,不成也無所謂,以赤誅讓這該死的孽徒魂飛魄散。


  “如何?現在隻有你我二人,不必這麽生分,肖元啊,等你事成歸來,我有一壺上好的千年溪酒,說起來,自從我當上了這受氣的掌門人,咱哥倆好久沒一起喝兩杯了。”


  掌門人看起來是真的一臉高興,完全沒有覺得肖元長老會不樂意出手——畢竟,那可是個能記入修士界史冊的大罪人!

  而之前肖元長老沒動,那是為了避嫌,總有那麽些蠢人,以為他的好兄弟肖元,會包庇這個孽徒。


  盛情難卻,而且從事後諸葛亮來看,肖元長老早就有幫助徒弟的念頭,不然也不會有裝著那麽多藥品和兵糧丸的芥子袋。


  所以,這是他唯一的機會,見到徒弟,並伺機將芥子袋交與後者。


  至於隨行的監視人員,那也非掌門人本意,而是他與各個長老折中的結果。


  而正是因為這個掌門人——真崖上人,是如此的信任肖元,據說他們是忘年交,得知鶴真人多此一舉的前往探查,隻是一笑了之。


  所以,當鶴真人歸來,密會掌門,交出無法辯駁的留影石錄像時,真崖上人在驚疑不定之後,以要核實留影石真假為由,打發了鶴真人,然後以密信告知剛剛結束了清羽老祖提點的肖元,讓他自己悠著點,對可能發生的斥責有所準備。


  並不是想要讓對方準備好脫罪,他就不認為自己的好友會護著孽徒,畢竟鶴真人搞事的功夫,試問清羽門上下誰不知道?這是一條三清派的忠犬,廁所裏的臭石頭!

  所以,對於鶴真人提供的消息,真崖上人不信,這是情理之中的。


  然而,誰都沒有想到,影像居然是真的,那樣的禿地,明顯是普通的野火造成的,絕非赤誅的鋒芒。


  真崖上人沉默了一段時間,然後讓肖元長老親自來給他一個解釋。


  肖元長老手持赤誅而來,居然直接點頭承認了。


  此時,鶴真人還沒能將留影石送到其他長老手裏——因為這個不招待見的真人被接風宴拖住了。


  此時此刻,大概是兩者之間,唯一能夠坦誠相待的機會。


  真崖上人看起來有些疲憊:“我以為當年的事情,你已經想通了。”


  肖元長老數著高高的階梯,然後才是坐在階梯之上的人。


  在神州大陸的中央,有一城,名為神都。


  每隔五年,各大修真門派都會派出代表,在神都舉行渡仙會——說白了,就是各大門派廣收弟子,隻要是骨齡超過五歲,不高於十六歲的少年人,無論出生貴賤,都可在這一天,前往神都的廣場之上,自有仙家挑選弟子。


  若是有仙根又被看中,被某位長老或者客卿收為弟子,那真是鹹魚翻身,未來不可限量。


  當年肖元和真崖二人尚且年幼,用著凡家名字,從千裏之外來到神都,想要闖出一番天地來,年少無知,不知龍潭深淺,幸而得到了清羽門一名長老相中,這才免去被兩個頑劣野修挑斷手筋腳筋的下場。


  兩人一開始就是內門弟子,未嚐過日夜不息耕種之艱辛,二人在那長老的教導之下,修行之餘,管理著外門弟子,收收回扣和孝敬,日子比起那些一步一個腳印走進山門之內的外門弟子,可要好太多了。


  而平靜的日子沒有持續多少時間,清羽門正值羽池之水產量減少得愈發誇張,各個長老、峰主為了羽池之水就差大打出手的時點。


  後來,一部分長老由於沒能分到足夠的羽池之水,秘密投靠了早就瞅上清羽門這一帶良田美地的三清派。


  這些長老之中,不包括他們的師傅。


  內戰爆發,一場天地變色的戰鬥之後,兩人的命運發生了巨大的改變,真崖做為守舊派長老們扶持起來,用於對付三清派長老的傀儡,表麵上風頭無量,而肖元則前往一個叫做環城的險境,磨礪劍法,廝殺無數,也就是在那裏,得到了赤誅。


  再次見麵,物是人非。


  一個是時刻製衡著門派各個勢力,為了年貢和門派境內發展和安定,耗費甚多心血的掌門人,一個是在環城,得到了赤誅認可,度過了幾十年崢嶸歲月的長老,因為經曆的巨大差異,兩人之間產生了大道和行事差出天遠,若說沒因此產生隔閡,那不過是安慰自己罷了。


  關係逐漸疏遠,並以大約三十多年前的一件秘事為分水嶺,二人分道揚鑣。


  “我早就想通了,隻是不想和你吵,”肖元長老憋了一眼看起來痛心疾首的真崖上人,語氣有些不耐煩了,“行了,別演了,弄得好像清羽門不遭此劫,你會願意低頭,與我重新把酒言歡似的。”


  真崖上人笑了笑:“態度總不能拉下。”


  “我也不會讓你難做,”肖元長老說,“我會立刻動身,前往環城。”


  真崖上人不笑了,他歎了口氣:“你不必如此……”


  麵對著友人一臉痛心疾首的表情,肖元長老不屑道:“你總不會以為,我在這裏待得有多舒服吧?”


  “肖元兄弟,不是我多愁善感,現在環城那邊,每個月隕落的金丹真人,就像老天下雨,清羽門好不容易用年貢換來了安逸,你又何必去趟這趟渾水呢?”


  肖元長老定定的望著這位愈發離心的友人,想起這人也曾有意氣風發,春風得意馬蹄疾的時候。


  那個時候的真崖上人,喜形於色,口中嚷嚷著不知天高地厚的輕狂,說是要把這天地的一切不公踩在腳下當春泥。


  與現在這位圓滑世故、運籌帷幄、擅長妥協的掌門人完全不同。


  “可能,是因為看慣了那大海裏的魚龍相爭,現在回到小潭子裏,看小魚小蝦為了一塊饅頭爭得你死我活,有些不適應了。”


  真崖上人假裝沒聽出他的嘲諷,隻是了解對方心意已決之後,點了點頭道:“既然是我清羽門唯一前往環城的修士,那斷然不能讓外人以為我清羽門寒磣,寶庫裏的法寶,除了那件鎮派之寶,你可以任意拿走三件。”


  “這事兒,你不和其他長老商量一下?”


  肖元長老這回倒不是刺他,而是真正從這位掌門人的處境來考慮。


  “我就說是你要拿的,他們怎麽會有意見?”


  肖元長老這次是真笑了,笑得很開心:“哈,想來我這些年待在這裏,他們時刻都擔心自己會人首分家……一群沒見過世麵的花架子。”


  就算修為相近,同為真君,麵對手持赤誅的肖元長老,清羽門沒有三個長老,還真不敢拿他怎麽樣。


  簡單來說,很有可能肖元長老前腳剛走,後腳這些長老們就會不顧形象的爆發出歡呼聲,翻身農奴把歌唱。


  真崖上人對於老友的鄙視,隻是一笑了之,因為他自己也是花架子的一員,隻是,他這回沒有帶在高高的掌門人寶座之上,而是一步步走下階梯,與老友平視,然後鄭重的作揖道謝:


  “老友啊,這些年來,委屈你了。”


  清羽門內,很多弟子都以為肖元長老是功成身退,帶著赫赫戰功從環城歸來,殊不知,正是因為這位劍修的歸來,真崖上人才能真正擺脫傀儡的命運,雖然現在依舊說不上讓清羽門變成他真崖的一張嘴,但從傀儡到實權派掌門的過渡,肖元長老功不可沒。


  包括耐著性子,待在這裏這麽多年也是,確保真崖上人有時間培養出一批真正屬於自己的班底。


  隻是,若是隻是為了自己快活,用劍說話簡單,怕就怕在……用某位自稱是仙族大前輩的說法是,要麽你就掀棋盤,要麽你就陪他們折騰,隻是越陷越深,再想掙紮,可就難了。


  所以肖元長老逐漸被這些人圈定了行事範圍,處處受到掣肘。


  “什麽委屈不委屈的,哼,算你小子還有點良心。”


  兩人相視,哈哈大小,殿堂裏突然滿是快活的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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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環城以後是有大戲份的,畫重點,記筆記啦。


  總覺得自己劇情推進太慢了,但是又很想講人物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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