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的薌城·其六
時光過隙, 滄海桑田……也沒有這麽久啦。
在接下來的兩百年中,狼群在外征戰不休, 很少有狼回到薌城, 即便是回來了,那也是受了重傷回來療養, 或者隻是做個報告——比如哪裏哪裏接下來多長一段時間內處於戰亂中,出門記得注意安全啊啥的。
兩百年後,薌城周邊盡數歸入狼群的地盤, 薌城人再也不用擔心,行走在城外,會遭遇凶猛妖獸的襲擊了, 充其量就是一些不夠看的小妖獸, 或者相對溫順的草食妖獸。
墨影之中,狼孩和他的狼群奔跑在原野之間, 一路發出歡快的嚎叫聲。
狼孩清洗了一下糟蹋的麵容, 換上了幹淨的衣裳,望著溪水中的自己, 覺得終於有臉回去見戰友袍澤了。
大家可以把酒言歡, 不醉不歸, 對著月色吟一些慘不忍睹的白話詩——雖然他隻會嗷嗷嗷。
終於。
讓小弟先去知會薌城城主一聲, 狼孩和狼群整理了一下儀容儀表,養好傷, 背著那些從妖獸頭領屍體上剝下的戰利品, 風風光光的回薌城。
確實是凱旋而歸。
薌城人對於狼群的到來很是歡迎, 張燈結彩,舞袖拉滿,禮樂響徹全城,狼群偏愛的貢品從城門一直排到城中央,豪華的狼用府邸也準備好了,可同時供幾百匹狼入住——由此可見,歡迎狼群進城的準備,從很早以前就開始了。
如此盛大的歡迎儀式,狼孩一開始還挺高興來著,坦然接受薌城人的祝賀和感謝。
但是……
“有什麽地方很奇怪,有什麽和之前完全不同了,狼感覺到了。”
旁白的聲音再次響起,而狼孩臉上的表情,也逐漸由快樂變成困惑,由困惑變成驚覺,最後,神情定格在夾雜著茫然、氣憤和受傷的複雜。
觀眾也從老祖宗前後對待狼群的態度上,察覺到了異樣,但一時之間,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今天畢竟是個值得慶祝的日子,狼孩自然不會因為自己的不快,掃了狼群的興致,待到一係列令他腦殼痛的繁瑣禮節結束後,狼孩終於能有機會,與麵前這位,在兩百年間,已經更替到第九任的城主單獨聊天了。
這位城主剛剛接過重任數年,以三十而立的年紀成為一城之主,當然年輕有為,但麵對著這位從四百年起,就與儒山聖人們一道應對大災變,經曆過慘烈的文薌血土之戰(後來者對當年那場可怕戰爭的稱呼)的狼孩,依舊感覺有些局促。
“嗷。”
旁白兼禦用翻譯和坐騎立刻道:
“頭兒問,你為何如此局促?”
“這……聽聞您在四百年前,曾與先祖一起經曆了文薌血土之戰,退敵於千裏之外,對於我等小輩來說,您就是薌城的不敗傳說……”
狼孩越聽這小輩恭維,內心就越是煩躁。
如果這恭維是場麵話,可能他還不會感覺這麽難受,正是因為麵前的城主,這些話都是發自內心的,所以他才會感覺越來越煩躁。
這位城主額角見汗,不知道狼前輩為什麽看起來愈發不耐,難道他有什麽地方觸犯了這位前輩?
可是……在那呢?
不想再聽對方BB,狼孩讓城主解釋一下,為什麽城內的武夫和士兵,看起來比兩百年前差遠了。
“確實是差遠了,進城的時候,咱就發現了,原本平均為三境武夫的薌城守衛,現在連僅有氣感的歪瓜裂棗都進預備軍了。”
這是狼妖的旁白,它嗤笑道:“懈怠到一點小雨不出操……當然,這不是最糟糕的。”
城主花了一刻鍾的時間,整理思緒,額角全是鵝毛冷汗:“狼前輩,最近幾十年,城內守衛已經幾乎不見妖獸的身影,一天到晚的工作隻有巡邏,或許……是有些懈怠了操練,我回頭立刻鞭策他們加緊訓練!”
狼孩搖搖頭,已經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了。
給了狼孩失望的眼神一個特寫,狼妖唏噓的旁白響起:“薌城現在的守衛,都是一些沒見過血的新兵蛋子。”
“頭兒大概有些後悔吧,妖獸清理得太幹淨,薌城人反而長不出獠牙了。”
但木已成舟,說什麽都晚了,狼孩無奈,隻得又問,他那些兩百年前的友人……墓在哪?
這個問題,年輕的城主可是做足了功課的!
他也想從這詭異的談話氣氛中脫離,便趕忙帶狼孩去看百年前偉人們的墓碑。
路過一個酒館的時候,一個武夫年輕氣盛,喝高了,在那吹今兒從城門外進來的狼妖,看著威風,其實也沒啥了不起的,自己三拳就能打倒一隻。
這個話頭引發了連鎖反應,喝高的武夫們,你一言,我附和,我吹牛,你補充,在短短幾句話之間,已經從三拳一隻過度到一拳百隻狼妖的程度了,仿佛各個都超越了武道宗師之境,天下無敵。
城主見狼孩駐足聆聽,很是尷尬。
座下的狼妖內心吐槽:“這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吧?而且,以前的話……”
狼妖沒說完,但看過薌城血土之戰和狼群征戰兩百年剪輯的觀眾們,都理解了狼妖想要說什麽——以前的武夫,和狼群感情可好了,調侃都是善意的,哪像這些武夫這般……被狼群收斂得不大好的殺氣嚇到了,聚眾喝酒壯膽子,口出狂言?
狼孩沒有計較,隻是來到了墓碑前,看著上邊一個個熟悉的名字,他似乎……現在才有時間已經過去兩百年的實感。
壽元越是漫長,對時間的流逝便越是遲鈍,特別是在專注於一事的時候。
千年一念,可不隻是說說而已,這在最初,是仙族的切身體會。
按照人族的規矩,給戰友們倒酒上香之後,狼孩徑直離開了墓地。
“……您,這是要去哪兒?”
“嗷。”
座下的狼妖翻譯:“頭兒說,狼群要離開了。”
“這……何不在城內多住幾天?也好讓晚輩和薌城盡幾分地主之誼……額?”
在狼孩突然變得狠厲的目光下,城主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麽,隻能閉嘴。
多住幾天?地主之誼?那是什麽東西?
無需旁白過多解釋,觀眾們有種縫上這位城主老祖宗那張嘴的衝動。
薌城是薌城人的家,這沒錯,但……不也是薌城狼妖的家嘛!
出城的路上,幾個孩子嬉戲路過,有些好奇,想要摸摸一隻狼妖的尾巴,狼妖聞著孩子身上尚未完全散去的奶味,咧開嘴笑了,輕車熟路的搖晃起自己的尾巴逗孩子——它們的尾巴,本來也是狼崽子的第一個玩具。
然而,還沒等幾個孩子摸到毛色發亮的大尾巴,一個婦人突然發出了一聲尖叫,嚇得幾個孩子一縮手,趁著這個機會,婦人趕緊把孩子們拉開,感受著妖獸的野性氣息,小腿肚子都在發抖,連連鞠躬賠不是,大體是自家孩兒不懂事,希望狼妖大人不要怪罪雲雲。
等到狼孩和他的狼群走遠了,婦人滿臉菜色的訓斥自己的孩子,說就算狼妖大人不計較,狼妖這麽大,萬一沒看到你,踩到怎麽辦?
“沒關係,這位夫人,不用這樣局促。”
“以前照看狼崽和人娃娃的時候,咱的尾巴最受歡迎了,差點禿了呢。”
“而且狼很喜歡孩子,會很小心,不會踩到的。”
“狼想這樣說,但狼最終把這些話,一個字一個字的吞了回去。”
狼群以最快的速度回到薌城,又以更快的速度離開,隻留下懵逼的薌城人祖先。
在薌林深處,狼孩對著夜色發出飽含憤怒,卻又隱隱帶一絲委屈的咆哮。
他在薌城待了將近兩百年,在外征戰兩百年,最後……無家可歸?
聽見頭狼的咆哮,狼群紛紛昂首做出回應。
“頭兒說,薌城不是家,也沒有戰友。”
“弟兄們說,狼在的地方,就是頭兒的家。”
不管打了再多的勝仗也好,占領了再多的地盤也罷,對於狼孩來說,這些寬廣的土地……隻是家鄉的邊防線,所以,明明有著人族的習性,卻連個棚子都沒想過要搭建,照鏡子還習慣看溪水。
不是家的地方,懶得打理。
在狼孩的心目中,如果說大澤洞天是他的故鄉,那麽薌城就是他的家,是以,當年打完大澤洞天的仗之後,他婉拒了妖王那難以拒絕的許諾和挽留,迫不及待的回到薌城。
是以,當他看到薌城的慘狀之後,才會如此憤怒。
感覺最荒謬的地方莫過於,凱旋而歸之時,薌城還在那裏,但不知為何,家卻不見了。
“儒山也永遠是你的家。”
之前那個說著不勉強,其實很想收他當關門弟子的儒山聖人,帶著輕輕的咳嗽,趁其不注意,揉了揉他的腦袋。
狼孩惡狠狠的扭頭,齜牙咧嘴,拍掉聖人的鹹豬手,並不領情。
——誰TM要跟你回到儒山這個天天朗聲震得狼腦殼痛的……家啊!
“……儒山要封山了。”
狼孩怔了怔,一時之間,居然沒心情阻止對方第二次揉自己的頭發。
“物品,噩夢都老了,但還是想再多撐一會,給後生多留幾分運氣,一會讓大部分弟子下山,在薌城附近建立儒門。”
“有問題就多商量,一家人之間有點不快,沒啥是一頓佳肴不能解決的,如果有,那就兩頓。”
“別怕,先生總有一天會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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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最終章,這一章醞釀了老久了,但還是感覺寫得不大滿意,可能……還是不夠把歲月變遷,薌城人思想的微妙變化體現出來。
作者菌:狼孩,來,過來給親媽摸摸腦袋,親媽會給你HE的,不方哈。
狼孩:嗷?嗷——!!!感謝在2020-01-07 04:13:50~2020-01-08 02:35:2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碧玉小家女 10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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