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回 離別前夕
君眉盯著燭火,蠟油慢慢地融化,低落在桌子上,凝結成一朵朵小花。可能是有些眼花了,君眉似乎看到屋子裏有別人的影子。那影子似乎對自己伸出了手,柳君眉恍惚間也出手,摸到了,那手,細膩溫暖。
“絮兒?”柳君眉的聲音有些發顫,微弱的燈光下,柳絮比之前消瘦了太多,臉上的棱角愈發分明。
“姐姐,是你嗎?”柳絮欣喜若狂,“我猜你就會沒事的。我就知道他一定會把姐姐帶回來的。”
“你怎麽回來的?”柳君眉摸著柳絮的臉,“嚇死我了,我以為你出事了呢。”說話間淚珠滴滴嗒嗒的下來,根本沒細聽君眉以後的話。
“我去的時候火已經著起來了,我拚死在裏麵看有沒有醒來的,轉了轉,幾乎沒有醒的人。拐角間的屋子裏有兩個蒙麵大漢,正圍著一個女子逼問著什麽。我也沒有管什麽,就衝進去救了個人出來。那兩個人一直追著,我不敢回去找你,隻好帶著那女子先回來了。姐姐,你沒有什麽事情吧?還好那天你沒有回去,老天有眼啊!”
柳君眉拉著柳絮的手,呆了半響,她摸了摸柳絮的胳膊,摸到手肘處,感覺有些異樣,看到柳絮的眉頭一皺。“怎麽了?”
柳君眉將柳絮的袖子弄起來,右胳膊上,手肘處至上臂,皮膚成了折皺,有的是紅色有的已經變黑。“這是……”
柳絮將君眉的手放下,從自己包袱裏掏出一罐藥來,“沒事的,姐姐,燒傷。不礙事。抹點藥就好,沒傷到筋骨。”
“會留疤嗎?”柳君眉將藥膏取出,想要給她上藥。
“疤痕沒啥,別人也看不到。”柳絮笑了笑。
柳君眉點點頭,和柳絮一起走到床榻邊上,“今天陪我吧,明天再去給他們請安。”
說著,輕輕將藥膏塗抹在柳絮的傷處,觸碰著那斑駁的傷口上,君眉心裏喜憂參半。高興的是,柳絮還活著,難過的是柳絮的為了自己居然受傷了,雖然傷的並不是最重要的容貌,但女子但凡有這樣的傷害,未來的夫君是否接受都是個疑問。
抬頭看時,柳絮已經靠在床上睡著了,這幾日她究竟有怎樣的痛苦,又怎樣逃出了火海,柳君眉不想知道。她隻知道,自己欠柳絮的,就讓她先好好休息吧。
第二天,袁效儒在別院吃早飯,葉蘭兒像小貓一樣趴在他的腿上,嘻嘻哈哈的不知道說什麽,說的很開心,袁效儒臉上也時不時露出笑容。“少爺,少夫人在嚴慈堂拜見夫人呢。”
效儒一句話沒有說,甩下葉蘭兒一個人跑出去。“相公,你幹什麽啊?姐姐去拜見夫人,你去幹什麽啊?”葉蘭兒撒嬌說。
“不行,君眉現在需要照顧,我怕我娘又說出什麽話來傷了君眉。”
嚴慈堂裏,袁母哭的稀裏嘩啦的,倒不是說她在擔心柳君眉,主要是擔心柳絮。再加上柳君眉家裏出了大事,心裏也難受的很。過場還是要走的。柳絮和柳君眉卻一滴淚也沒有掉,眼淚似乎已經哭幹了。
恍惚間明白為什麽有些有著深仇大恨的人總是一臉冷靜,因為他們無法控製自己的能力,隻能壓製。忽然知道了國仇家恨是什麽感覺。
袁效儒遠遠的就看見君眉了,這幾日的顛簸讓她的身體愈發單薄,快走了兩步。或許在路上顧不得仔細看她,如今回到家裏,也算是頭一次看著整潔幹淨的她。
可是袁效儒卻簡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君眉似乎一夜之間又變了許多。慘白的臉色,原來快樂精靈的眼神變得黯然無光,原本合身的衣服現在穿起來鬆垮垮的。
更吃驚的是,柳絮居然也在,但也同樣憔悴。
袁效儒看了老夫人一眼,“娘,先讓君眉他們休息吧。”
袁老夫人點點頭,頭一次送她們出去。
袁效儒陪著君眉就往敬儒院走。“君眉,昨夜沒休息好,今天就不用著急過來請安,好好養養身子才是正事。今天才發現你憔悴成這個樣子?”袁效儒一路上扶著弱不禁風的柳君眉。
“公子最近忙的很吧?姐姐這個樣子又不是一天兩天了,您忙的連這邊都不過來一下。姐姐為你們這個家操碎了心,酒坊的事情給你們管,為了你們袁家姐姐現在連家都沒有了,你有沒有見過姐姐全家幾十口人黑漆漆的躺在那裏,沒有一點生氣?”柳絮氣死敗壞的說到,“一個不想幹的外人都能想著姐姐,能衝進火場裏找姐姐。為什麽你不能?為什麽你連送都不送?你……”柳絮還想說下去,卻被柳君眉拉住。
“絮兒,別說了。他知道我出事後,也去找我了,這次就是和他一起回來的。別錯怪他。”柳君眉走到房間中,坐了下來。
“哼!亡羊補牢!”
袁效儒皺著眉頭,拉住正要走的柳絮,“你說什麽?”
柳絮停住腳步,麵對嚴肅的袁效儒絲毫不膽怯,“我說你是事後諸葛亮。知道姐姐出事了,你才來。早幹什麽去了?”
“不是這個,你之前說的。君眉家出事和我們家有什麽關係?你知道什麽嗎?”袁效儒已經不止一次聽到過有人這麽說,而柳絮似乎知道的更多。
柳絮想說什麽,卻沒有開口,“是不自己瞎說的,公子千萬別氣。”
“我再多問一句,你剛才說有不相幹的外人去找君眉?那人是傅天翔?”袁效儒問。
柳絮沒有答話,隻是走出去。
怨不得傅天翔能理直氣壯地說自己,原來他曾在路上遇到君眉,然後試圖去見君眉。莫非他知道什麽內情?袁效儒揣度到,他如此對君眉,怕是已經動心。若早一陣就好了,可是現在……袁效儒看了一眼獨坐在床邊的柳君眉。他不想放她走了。
袁效儒走到君眉身邊,摟入懷中。效儒小聲說著,“君眉,委屈了,哭會就好了。”
柳君眉把頭埋在他胸前,沒有激動,沒有忐忑,臨行前的一夜,他在這裏吻了自己,吻得醉心,醉心到想要成為真正的袁夫人。而現在,一趟蘇州回程之旅,竟然顛覆了這麽多。
“沒事的,我已經哭不出來了。”閉上眼睛,柳君眉突然覺得安心了不少,至少這個人,在名義上還是自己的丈夫,還是自己的親人。
袁效儒小心的撫著君眉的發梢,安慰著她,門外傳來一個聲音,“少爺,二夫人突然間暈過去了,讓您趕快過去呢。”
袁效儒抱著君眉的手突然緊了一下。柳君眉抬頭,瞥見袁效儒神色中間帶著一絲牽掛,君眉才出了,蘭兒可千萬別出個三長兩短。
“去看看吧,我沒有什麽大事,有絮兒陪著我呢。”柳君眉淡淡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