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三回 重回太原
於先生回到房間中,背靠大門,想著承思說的每一句話。阿爹,傅天翔,六歲了……眼淚順著深深地皺紋一點點留下來,把故地重遊時的所有回憶全部宣泄而出。
“於安,於大仙!我們家爺請你去給我家算算風水。”門口一個小廝喊道。
“每日三卦,一卦一金。今日已畢,明日再來!”先生大聲拒絕。
小廝隻好又說,“那今日小的能多付五十兩的定金嗎?明日來請大仙。求大仙化災救命呀!”
“放進來吧!”先生說。
小廝探頭探腦地走進來,沒看到大仙的影子,真人果然不露相,他在房中跪下,“大仙,請明天務必要來,要不小的沒命了。”說完,縮著頭又走了。
等房中再次歸於平靜,於安從屏風後走出,他從隨行的包中拿出一個箱子來,他對著銅鏡,看著鏡子中飄飄的胡子,滿眼的皺紋,高高的顴骨,冷笑了起來鏡子中的人也陌生了起來。
於安,於安,袁則本是我姓啊。先生對著銅鏡,拿起一把匕首,對著自己的脖頸橫拉一道,鮮血直流。紅色的血液慢慢凝結成痂,形成一道紅色的線。他輕輕順著那條線向上拉,一點點微黑的肌膚漸漸露出,血紅的嘴唇,筆挺的鼻子,冷酷的眼睛,直至整個麵部全部露出,袁效儒的臉重新回到鏡子中,一張人皮麵具扔在一側。
六年的時光把所有的力道都刻在了那張年輕的臉上,讓他看起來滄桑許多,原來的冷酷現在看上去隻增無減,讓人懷疑之前那個對於承思微笑溫情的人或許原本就不存在。
他經曆了什麽沒有人知道,但手上深淺不一的傷口,和黑瘦的肌膚告訴別人他這些年過的就是苦力活,饑一頓飽一頓的生活,讓他消瘦不已。動不動的皮鞭加身,讓他遍身傷痕。以前的錦衣玉食一去不返。他曾經想過死,強烈的報仇心支撐著他一直走下去。他曾經想過苟且十年,然而天不遂人願,薛霸王把自己逼得走投無路。他深知,如果袁效儒一天不死,薛霸王就會追著他不放。
他花重金買了兩張人皮麵具,換一張臉換一個生活,他要回到太原府,因為那是他失敗的地方,也是妻兒生活的地方。
他一路靠著算命為生,一路顛沛流離從嶺南回到北方,走過了大半個疆域,他想著攢上一大筆錢,回到太原府,好重新立足。把自己的兄弟重新召回來,把自己的娘子女兒接回來,把自己的家業贏回來,他一路走來三年,隻為了今天能回來。但是當他再回來的時候,早已物是人非。
自己的仇人霸占了自己的庭院和產業,娘子和女兒也早已成為了別人的,袁效儒原本堅強的心被一圈圈打的粉碎。
柳君眉居然真的嫁給了傅天翔,還有了一個精靈古怪的孩子。雖然他走的時候是托付傅天翔照顧君眉,君眉怎麽忍心如此對自己。袁效儒冷笑了起來,他以為君眉和別的女子不一樣,他以為君眉會等他,他以為……一切都隻是以為了,他攥緊了手中的拳頭。
窗外的孩子的嬉笑聲傳來,袁效儒走到窗前張望,幾個小男孩追逐打鬧,他們的母親在一邊照料著。袁效儒又想起了承思那個可愛的男孩。心裏又軟了幾分,如果不和傅天翔在一起,君眉一個弱女子又怎麽能生存下去?又怎麽能照顧好自己的女兒呢?
袁效儒又把目光轉回銅鏡,這一切都已發生,不能怪她,要怪也隻能怪自己,把好好的一個袁家走到如此地步,他在鏡子中似乎看到了傅天翔摟著君眉,兒子和女兒歡坐膝頭,一家子其樂融融的畫麵。這些本該是屬於他的啊。
袁效儒攥緊的拳頭重重砸向了銅鏡,鏡子變形,扭曲著袁效儒一張憤恨的臉。
太原府上下最近流傳著一個故事。新來了一個算命先生,算的可真是準,做生意的請他,生意興隆。當官的請他,官運亨通。就是價錢昂貴,不過這一切都值呀。這先生不像算卦的,去了以後隻幫人家出謀劃策,跟軍師一般,天文地理經商從政,無一不通呀。
這話也傳到了薛道亭的耳中,請了幾次都說,一天三次已滿,不接待外人。傅天翔正在因為薛霸王實施的低價銷售的策略格外頭疼,聽說這位先生有這樣的能力,也想拜見一番。
“我今天就去見見那位先生,看看能不能得見。”傅天翔說。
“你要親自去?不是下個帖子就好?”柳君眉問。
“劉備尚且三顧茅廬諸葛亮。我為何不能親自去?”傅天翔笑著說。
到了酒樓,傅天翔問清所在房間,就想去拜見。“傅當家的,這位先生可是古怪的很,今天已經回絕了多少人了,您這一去不是碰一鼻子灰?”
傅天翔擺擺手並不介意。隻是走過去敲門,“先生,不知今日之約是否已滿?”
“已滿。”裏麵傳來一個聲音。
傅天翔愣了一下,覺得這個聲音似曾相識。“傅天翔想見先生一麵,不知方便?”
袁效儒在裏麵一聽說是傅天翔,多了幾分緊張,聲音也發顫了幾分。“今日不便。”
“那好,天翔也不強求,明日再來求見。”
袁效儒等外麵沒了聲音,悄悄走到門邊,透過門縫,看向外麵,傅天翔的背影器宇軒昂,他忽然停步,想起了什麽,又回頭,門窗緊閉。傅天翔搖搖頭走回家中。
“沒見到?”柳君眉看著傅天翔這麽快回來。
“沒有!”傅天翔還在思索什麽。
“怎麽?遇到什麽奇怪的事情了?”柳君眉抱著念兒,承思則在一邊練拳。
“沒什麽,可能就是錯覺。這於先生像是有幾分道行的。”傅天翔說。在一邊練拳的承思聽到後跑來,“二爹說的於先生可是個算命先生?”
傅天翔點點頭,“連你都知道了?”
“二爹,我帶你去!我認得他。”承思拍著胸膛保證到。
“你這麽有把握?”傅天翔以為他說的是玩笑話。
“我請他喝過酒的,他肯定會見我!”承思說著拉起傅天翔就往外走。柳君眉看著兩個人笑了,“娘,二爹什麽時候就會變成爹了?”
“怎麽問這話?”
“二爹好喜歡娘的,還對我們好。娘親要是和二爹成親,念兒和承思都會高興的。”
柳君眉沒有說話,點點頭,或許是該往前再走一步的時候了,不是為愛情,隻為相互扶持這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