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 未曾相見知君名
第一百七十一章 未曾相見知君名
臨湖水榭,紅牆黛瓦,假山流水,處處都透露著主人家的淡而雅,富貴而不庸俗,這座典雅的家宅被碧水瓊樹所裝點,幹簷掛著紗幔,簷角懸著十二掛銅鈴,風一吹,紗幔如少女登台起舞,伴有鈴鈴聲響。
夏驚秋站在涼亭中,隨手撒了一把魚餌下去,看著底下成群的錦鯉逐食,花色錦簇,映著清澈的湖水,尤為好看,抬眼,是一尊石雕蓮花,佇立在湖中心,孤獨而桀驁。
趙伯自走廊而來,在涼亭外停下,朝背對著他的夏驚秋拱手一揖,然後起身,張開嘴,正要開口說話,就聽見夏驚秋搶先一步開了口,“你家少爺怎麽樣了?”
說這句話的時候,夏驚秋沒有回頭,不止沒有回頭,他還抓了一把魚餌投向底下那一群因貪食魚餌不肯離去的錦鯉,視線也一直落在湖裏,從始至終就沒動過。
要不是四周沒有其他人,趙伯都要懷疑那句話是不是出自他之口了,他看夏驚秋一眼,頷首回答道:“少爺沒事,大夫紮了針,已經醒了。”
夏驚秋聞言,將手上所有的魚餌一口氣全撒了下去,他放下裝魚餌用的小盤,“啪、啪、啪”三聲,拍了拍手,然後回頭,看著趙伯,說:“醒了就行,那我走了。”
說著,就轉身,繞過趙伯,往他身後的走廊去了。
趙伯一聽,先是短暫的愣了一下,然後回過神來,急忙轉身追了上去,嘴裏道:“夏公子,夏公子,您別……我家少爺要見您,讓我來請您呢。”
夏驚秋“嗯”一聲,語調帶著疑問,他停下腳步,看著追上來的趙伯,求證似的問:“他要見我?”他用手指著自己。
趙伯忙點頭,生怕慢一步夏驚秋就跑了,他說:“是啊是啊,夏公子,我家少爺剛一醒來就問您在哪兒,這不,讓我來請公子您嘛。”
夏驚秋微微低著頭,聞言略一思索,然後抬眼,看著趙伯,忽然一笑,說:“麻煩老人家前麵帶路。”
“誒?誒!”趙伯應聲,說著走到夏驚秋前麵,說:“公子這邊請。”
夏驚秋含笑跟上。
赤色扶欄,雕梁畫棟,曲廊回旋,白玉石砌成的石階,花姿正好的牡丹開在青花瓷盆裏,拱門兩側是驅蚊安神的香樟樹,樹下是海棠花。
繞過拱門,入眼是一座獨立的院落,庭院內種了幾株梧桐,樹幹約莫需要一個成年男子合抱,泱泱華木,冠蓋成蔭,在樹下落下一片陰涼。
待至梧桐落葉時,葉落滿地,鋪了一地敗黃,住在這院子裏的人,怕也會平白添上幾分寂寥之意吧。
夏驚秋覺得有趣,他想:別人院子裏都是種什麽梅花啦,木樨啦,銀杏之類,要麽好看,要麽花香,這人倒好,偏種這春發秋落的梧桐。
走前幾步,來到屋前,上好的楠木窗柩,用薄如蟬翼的紗布做窗紗,窗紗上用筆墨畫了一幅水墨竹林。
趙伯走到房門前,輕扣一聲,放柔了語調,喊一聲少爺,說:“夏公子已經到了。”
屋裏先是傳來一聲輕咳,然後是傅夫人的說話聲,似乎在叮囑著什麽,夏驚秋下意識的屏息,聽見傅喻寒的聲音在屋裏響起,“娘,我知道的,您放心。”
安撫好了傅夫人,傅喻寒這才轉頭看向房門方向,揚聲道,“好,請他進來吧。”聲音有些沙啞,就連語氣也是有氣無力的,盡管如此,其聲卻依舊清冽如水,無端撥動了誰的心弦。
傅喻寒聲音落下的同時,房門被從裏麵打開,傅夫人和陳姑從屋裏走出來,正和門外的夏驚秋對上眼睛,一旁的趙伯忙低下頭去,後退兩步,側立門邊。
夏驚秋波瀾不驚,朝跟前的傅夫人輕點了一下頭,態度謙恭,喊一聲:“夫人。”
傅夫人先前花了的妝容已經重新上好了,衣服也換過,是一襲藕色長襖配深藍色妝花馬麵,頸前戴著一串翡翠珠,很是端莊雍容,任誰一眼看過去,都能在她身上看到一股歲月沉澱後的從容。
夏驚秋起先不明白,兒子陷入昏迷,這傅夫人怎麽還有心思打扮?後來他明白了,想來,是怕傅喻寒醒來看見她哭花了狀會自責吧。
不然的話,明明連頭發都梳的一絲不苟,怎麽會忘了要戴耳墜呢?
傅夫人對夏驚秋略一頷首,正要出門,又不放心回頭看了一眼,最後抬腳走出門去。
等傅夫人走遠了一點,夏驚秋這才走進屋去,趙伯在門外貼心的給他們帶上了門。
傅喻寒闔著眼靠在床欄邊養神,頭上的玉簪已經取下,隻用了一條白色的發帶束了會垂落到前麵來的少許,一頭墨青色發絲就這麽散落在身後,頗有幾分風流不羈的感覺。
隻是他的臉色過於蒼白了,不止沒有風流少年的意氣風發,反而因為他白色裏衣下那一副偏瘦的身體,總給夏驚秋一種,他病重難治的錯覺。
傅喻寒身上蓋著薄被,雙手置於小腹,呼吸輕淺,看起來就像是睡著了一樣,夏驚秋看到眼前這幅畫麵的時候,甚至下意識的放輕了腳步,生怕吵醒他。
不過傅喻寒並沒有給他吵醒自己的機會,聽見腳步聲,他睜開眼,側過頭來,抬眸朝夏驚秋望去,然後輕輕一笑,說:“你是夏將軍吧。”
是疑問,也不是。
聞言,夏驚秋腳下步子一頓,他在原地站定,眯著眼看向床榻上的傅喻寒,背在身後的手悄悄握緊,聚起了內力,目光也一瞬間變得冰冷,他的眼底閃過一絲危險的神色。
夏驚秋問:“你認識我?”
傅喻寒笑著搖了搖頭,笑容有些蒼白,他看著夏驚秋,說:“夏將軍說笑了,傅某體弱,連這區區長謠城今日也是第一次出,又談何見過夏將軍?”
夏驚秋立即蹙眉。
傅喻寒這次卻不急著解釋了,他掀開身上的被子,替自己穿好鞋,又隨手取了旁邊的一件外衣披上,然後從床上起身,朝夏驚秋走了過去,邊走邊說道:“是傅某猜的。”
夏驚秋挑眉:“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