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四章 香爐燃有白芷香
第二百九十四章
一尊鏤花銅爐香爐放在船艙一角,從爐蓋上彌漫出香煙嫋嫋,香爐旁是一高一矮兩個花架子,上麵擺了兩盆蘭花,開的正豔。
矮幾旁的小火爐上正燒著水,低下頭去看,隱約還能從爐肚裏看見裏麵燒的正紅的炭塊,稍一靠近,便能感受到一陣撲麵而來的熱氣。
亓晚書穿著一身白衣,領口和袖口都繡著祥雲紋章,發頂用玉簪虛虛挽了個發髻,又用了一條白色刺繡發帶係發,端的是翩翩濁世佳公子模樣。
他跪坐在矮幾前,那尊鏤花銅爐,就在他的左手邊,而他身後,是一扇蜀繡的煙雨圖輕紗屏風,襯的他像是從屏風上出來的謫仙。
“相爺怎麽不說話?”亓晚書的語氣還是一如既往,溫潤如水,像以前他喊餘懷因的時候一樣,聲音清越入耳,讓人覺得如沐春風。
要是忽略這幾日發生的事情,他也確實還和以前一樣。
餘懷因在心裏苦笑一聲,可惜,已經不可能了,自他踏進這裏,在裏麵看見亓晚書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一切已經回不去了。
他抬眼,看著和麵對麵對跪坐著的亓晚書,後者正垂眸清洗著桌上的那套茶具的亓晚書,他手上動作行雲流水,看得出來很是嫻熟。
亓晚書的手很好看,這一點,餘懷因很早就知道了,他的手白皙如玉,指節分明,手指修長……於是看他洗茶具,也成了一種視覺享受。
在亓晚書洗好第三個茶杯後,餘懷因終於開口,他看著亓晚書,不答反問:“於某向來愚鈍,不知殿下想讓我說什麽?”
聞言,亓晚書的擦拭茶盞杯口的動作有一瞬間的停滯,但他掩飾的極好,眼裏那一閃而過的難過也被隨即垂下的眼簾掩蓋,不為人知。
餘懷因盯著他,繼續道:“是問殿下為什麽在這?還是問殿下,從什麽時候開始籌謀這一切的?”
亓晚書避開他的視線,將擦拭幹淨的茶盞放在餘懷因麵前,手收回來的時候,又順手拿起剩下的那個,垂眸繼續擦拭起來,說:“你不必這樣喚我。”
餘懷因沒說話,因為他忽然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了。明明來之前已經做好了所有假設的準備的,可到了真正麵對的這一刻,他才發現,假設終究隻是假設。
——人是騙不了自己的,沒有到真正經曆的時候,人們總是以為自己承受的住那些傷害,事實上,在事實和真相麵前,我們做的所有心理準備,都是徒勞。
那不過是人類的自我安慰罷了。
大概是察覺到了餘懷因的沉默,亓晚書把最後一個茶杯擦幹,放好,然後側身,把已經燒得沸騰的開水從爐子上提開,放在桌上的桌墊上。
“亓厭有一事不明,想請相爺為我解惑。”他抬起頭來,看著對麵的餘懷因,在餘懷因聞聲抬頭的瞬間,準確的對上了他的眼睛。
餘懷因被他看得心髒一顫,本能的感覺到了危險,而後他聽見亓晚書一字一句的問:“相爺為什麽會對我有這麽大的敵意?”
亓晚書的目光灼灼,根本不容餘懷因閃躲。
他看著餘懷因,說道:“相爺既喚我一聲殿下,說明您已知曉我身份,此前隱瞞,是晚書不對,您生氣,我明白,但相爺不該對我有這麽大的敵意。”
餘懷因下意識的覺得,亓晚書要說的下一句話,不是想聽的。於是在亓晚書開口說出“我”字的時候,他搶先一步,先開了口:“亓厭!”
他不經常直接喊亓晚書的名字,所以,他知道,“亓厭”兩個字一出口,亓晚書一定會停下來。
如他所料,亓晚書在聽見自己喊他名字的那一瞬間,他突然就沉默了下來,像是聲帶忽然發生了故障,發不出聲了一樣。
銅爐裏的香料還沒燃燒完,那一股不知道什麽味道的香味,始終縈繞在船艙的每一個角落,餘懷因的每一次呼吸,都能嗅到那股味道。
說實話,並不討厭,甚至還有些喜歡,因為是經常能在亓晚書身上聞見的那股味道,他一直不知道這是什麽香,不像花香,也不是市麵上能買到味道。
“那裏麵燒的什麽?”餘懷因突然問。
亓晚書回頭,看了一眼,說:“白芷。”
餘懷因點頭。
他曾經還問過亓晚書,亓晚書聞言笑了笑,回答他說:“哪有什麽香味,我身上從不配香,相爺又不是不知道。”
所以,原來從那麽早的時候,他就已經騙了自己嗎?
餘懷因有些想笑,可他扯了扯嘴角,發現自己笑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