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影
童年的時候,聶鳶看過很多關於這段曆史的電影,但最後記住的隻有一句話。“日本人殺害了我們的爸爸媽媽,燒成了灰,飄到了天上,變成了雲,雲變成雨,落在長江裏,長江裏有我們的爸爸媽媽。”黑色煙升到天空中,混合著新鮮血液的氣味,燒焦的□□正逐漸在火光中,化為灰燼。
堆積成小山的屍體,一點點地燃燒在火光中。不知何時天空的太陽,再次隱藏起自己的身影。天空中有什麽正飄落下來,是雪花,一點點地飄落,逐漸大了起來。被驟降的氣溫所驅逐走的日本兵,走遠了。很快他們留下的腳印,被雪花所掩蓋,仿佛殺戮從不曾發生過。
秦風和聶鳶趁機從時空中跑出來,尋找著那孩子的蹤影。因為不敢看殺戮的殘忍畫麵,他們都是背過身去,不知道那個孩子是否真的遭了毒手。秦風親手去翻著屍體堆,奈何不少屍體已經被燒毀了容貌,差不多的孩子也不少,兩個人也難以分辨出來。
任務失敗了?聶鳶的心裏冒出這個念頭,隻見秦風仍不死心地翻找著,身後響起一個女人撕心裂肺的慘叫:“我的孩子!”聶鳶漠然地回頭看著她,一如夢境中的樣子,穿著厚重棉襖的她,衣服上打滿了補丁,一張黝黑的臉上,盛滿了絕望無助的表情。她就那麽直勾勾地盯著兩個人,千言萬語都顫抖在唇邊:“發生了什麽?!你們有沒有看到我的孩子!”秦風停止了翻找的動作,緩慢地回頭過來說:“如果真的那麽擔心他,那一開始就不該讓他一個人。”
女人囁嚅了一下嘴唇,摔坐在地上:“可是我能怎麽辦呢?為了找個穩定的去處,我也是。。。。。。”雪花落在她的臉頰上,幹涸地起皮的嘴唇停了一會:“現在再說這些又有什麽意義呢?”風與雪吹向她的脖頸,她隻是仰望著天空中,仿佛落得無盡無盡的雪花:“如果能成為一片雪花也是好的,在這個時代當人,真的太累,太。。。。。。”她閉著眼睛,腦海中似乎出現出她的孩子,與她一樣黝黑的臉蛋,眉眼卻是虎虎的,看著很機靈,像他死在戰場上的父親。
孩子在喊她:“媽媽!媽媽!快看,有飛機!”轟隆一聲響,炸開她與他之間的距離。隔得那麽遠,那麽遠,一條河的距離,一片海的距離,越闊越大,直到隻能看到一個小小的原點。他好像一直看著她,還在喊她,然後轉過身去。
聶鳶驚訝於四周出現的幻像,女人腦海裏的情形,居然就在他們附近上演。“這是?”聶鳶望向秦風,秦風搖了搖頭:“她有點瘋了。”“別走!別走!”女人伸出手,朝著那個幻像離開的方向,呢喃著。小小的背影,終究消失在風雪當中,徒留樹枝狂舞的厲哭聲。
心髒驟然疼痛起來,聶鳶將手放在心髒的地方,那顆心髒跳動地異常,帶著某種牽引般。“秦風,你跟我來!”她拉著秦風的手,朝著心髒指引的方向而去,越走越痛,她臉上的汗流得更急。沒錯,這個方向是對的。“我的直覺告訴我,那個孩子沒死!”她吃力地喊出這句話,卻發現他們身邊的場景正慢慢虛化起來。秦風扶住已經站不穩的聶鳶道:“你看樹林深處。”
遠遠地一個瘦弱的孩子,被一個高大的男人牽著。即使距離遙遠,卻能聽見清晰的對話聲。“孩子,跟我一起打日本鬼子好不好?!”“好!我要學叔叔打鬼子!”孩子興高采烈地跳著,蹦著,臉上雀躍著純真的笑容。”他真的沒事,可是他的母親,還在等他。不可以!”聶鳶轉過身,那個跪在雪地裏的女人,依然在幻像中,望著的方向其實就是這個樹林。聶鳶想要跑到那個女人身旁去,告訴她一切。秦風扼住住她的手腕:“不能去。”“為什麽!”聶鳶失控地大吼著:“她快瘋了,她快瘋了知道嗎?!”“她已經是個瘋子了。”秦風冷冷地丟下這句話後,任憑聶鳶怎麽抓打他,他就是不讓她去找那個女人。
最後她隻能無助地放棄了抵抗,眼睜睜地看著瘋掉的女人,獨自坐在雪地裏,傻傻地盯著幻像中的海。而樹林的孩子,真的越走越遠了,他完全忘記了自己的母親,忘記了牽掛著他一輩子的母親。“我慢慢到,慢慢地了解到,所謂父女母子一場,隻不過意味著,你和他的緣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斷地目送著他的背影漸行漸遠。你站立在小路的這一端,看著他逐漸消失在小路轉彎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訴你:不必追。”
聶鳶無法控製眼淚落下來,不知道是為他們,還是為自己,還是為這段悲慘的曆史。天地間終於被埋成白茫茫的一片,銀裝素裹分外妖嬈。女人的身影開始閃動著,如同之前在樓下所見,似某段影像的殘像,一點點在聶鳶的麵前消失。那樣淒冷的眼睛,再也掀不起一絲波瀾。“我慢慢地,慢慢地意識到,我的落寞,仿佛和另一個背影有關。”來自於時空的風,此刻無限溫柔,引領著他們回到真正的時代。
“鐺鐺鐺!”雞鳴寺的鍾聲,渾厚而清靈地傳遞到兩個人的耳朵裏。突然從嚴寒的冬季,重新回到炎熱的夏季,秦風非常不適應地脫著衣服,滿臉的不爽,一張臭臉擺地極其難看。香火鼎盛,歡聲笑語,虔誠的香客,求簽的人群,恩愛的情侶,和諧的家人,正在跟大師想談甚歡的旅人。太平盛世,一片祥和之氣,聶鳶默默地走進人群當中,感受著熱鬧的氛圍,沉迷於嘈雜聲中,一時竟無以自拔。
不少人看到聶鳶穿著冬季的羽絨服,都忍不住地離她遠了些。
“是不是腦子有毛病?!”
“寶寶,快過來!離她遠點!”
“看著挺正常的啊!難道畏寒病?!”
“管那麽多幹嘛!你喜歡她呀!”
周圍嘰嘰喳喳的質疑聲,聶鳶鎮定地睜開了雙眼,展露笑顏。
“果然是神經病!”
“離她遠點!”
“快點叫人把她趕出去啊!”
秦風去廁所脫完衣服回來,發現聶鳶已經置於人群當中,被當做小醜一般地評頭論足。他無語地瞪了聶鳶一眼,大步走進人群裏,把她往女廁的方向拖,邊拖邊說:“你趕緊先去廁所把冬衣換了!”聶鳶飄飄忽忽地隨著他的腳步走,耳邊似有似無有個聲音再喊她:“聶鳶,聶鳶,聶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