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李漢隆,老夫要去遼東了
清晨的陽光是舒適的,哪怕在塞外的寒冬,清晨的那抹陽光照在臉上,也讓人癢癢的。
李鍪坐在一堆屍體上看著另一座高高的屍山正在形成,他今夜跟隨著曹彰斬將殺敵,他第一次見到有人可以殺人殺到渾身浴血,雙目赤紅,也是第一次見到有人可以一瞪眼就將一個偷襲的胡人活活嚇死。
“子,想什麽呢?”曹彰拎著還在滴滴答答流血的方畫戟走到李鍪身邊,他殺了一夜的人,一個營地數萬烏桓人,再混亂中被他肆意的斬殺,自己也數不清自己殺了多少人,隻知道最後的最後,身邊已經幾乎沒有能站著的人了,無論是被殺死的敵人,還是累躺下的漢軍,之所以是幾乎,是他最後身邊還站著一個顫顫巍巍的家夥,雙手乃至雙臂都不停的顫抖,這是因為頻繁的揮刀導致的,雙腿不停地踉蹌,這是不停地奔跑脫力了。
“啊。。”李鍪想要點什麽,可是他現在別站起來,就算張開嘴也十分的艱難,嗓子火辣辣的難受,什麽話都不出來。
“好了,好了,你昨晚跟著我殺了一夜,現在應該是動不了的,好好休息,稍後牽昭太守到了,就找人把你抬回雁門關救治。”曹彰拍了拍李鍪的肩膀,拍的他一陣顫抖,“有趣的家夥,是個練武的好苗子,可惜了。”
等到這邊京觀築成,牽昭也帶著後隊人馬趕到了。
“又是京觀,一點新意都沒有,特別是有沒有拿到有地位的首級,壘起來一點都沒有震懾力。”牽昭看著高高的京觀,表達出了對此的鄙視。
當年霍驃騎塞外破敵,漢人第一次築起了“京觀”,那是用匈奴諸多貴族首領還有各種大人物為主的一個“京觀”,震懾外敵,自此,漢人就學會了用“京觀”來威懾敵人,震懾異族。
一般來,“京觀”的最上方會放上斬殺的敵人中,地位最高的那個人的首級,比如什麽某賢王,某單於,最不濟也是一個某部落的首領,曹彰壘的這個,最上麵那個,最多也就是個二把手,完全沒有威懾力嘛。
“來人,把受傷。。受累的弟兄們抬起來,咱們回家啦!”牽昭看著累倒一片的士卒,就算殺人沒累躺下,築京觀也累躺下了“派兩個人回雁門關,讓解俊派兵過來幫忙!”
李鍪被兩個人架起來,緩緩的往雁門關方向走去,後麵有收攏馬匹,還有想要把帳篷還有運糧車拆下來看看能不能做幾個簡易的馬車。
“你這個樣子回去讓你母親看到了,看她怎麽收拾你!你這個不讓人省心的家夥。”管寧快步走到李鍪身邊,看著疲憊的樣子和還在滴血的皮甲,及惱怒又心疼。
“嘿,嘿嘿,我娘,他不。。不會怪我的”李鍪看見管先生,傻嗬嗬的笑了,這一瞬,他仿佛又變成了那個剛從山上打獵回來,一臉不服不忿的浪蕩子。
“哼哼,混賬子!”管寧看見他這個樣子就一肚子氣,然後看見他被架著嘶啞咧嘴的又心疼的不行“哎,哎,你倆輕點,輕點,再把他弄散架了!”
最後實在看不下去的管寧趕走了兩個幫忙的軍士,親自把李鍪背了起來,一步一步的向著雁門關走了過去,這一幕讓旁邊的牽昭看的,牙根子直疼,一股子涼氣從後背直衝後腦。
“先。。生,您不用。真的”李鍪再也是一個十多歲的夥子,百來斤的身子壓在管寧的身上,顯得他格外佝僂。
“閉嘴,想讓老夫省省力氣,你就給我老實點。”
“先生,我,我能求您一件事麽?”
“。”
“您能幫我取一個表字麽?”
“怎麽想起來要取字了?”
“彰世子要去幽州了。”
“啊,我知道,然後呢?和你取字有什麽關係?”
“我要跟著他去幽州了!”
“什麽玩意!”管寧聽他完這句話,猛地就直起腰來,一下子把他掀翻在地了。
“哎呦,先生,先生,您這是要幹嘛!”李鍪瞬間感覺全身都散架了,無一處不疼。
“你這個,你這個子,你腦子裏都是。。。都是些什麽東西!”管寧如果不是覺得當代大儒當眾出米 田 共之話來實在是有損儒家形象,他今兒一定得罵的李鍪不敵自容。“我告訴你,休想,你如果不想氣死你娘,你就給我老老實實的!知道什麽叫父母在,不遠遊麽!”
“我娘,她同意的。”李鍪眼睛變得灰暗了一些,不過低著頭,管寧也看不見。
“放。。。胡,等回了雁門關,某家親自去問問你娘,看她怎麽同意你胡鬧!”
“先。。先生。”
“氣死老夫了,閉嘴!上來!”管寧感覺再和他下去,就被他活活氣死了,“趕緊上來,把你送回雁門關,早點回家去。”
“先生,我沒。。”
“閉嘴!”
一路的氣氛都十分的尷尬,中路雁門關派出了援兵,看見這一老一,尤其是這位管先生還一臉的怒火,“生人勿進”的氣場已經將他整個人都籠罩在內了,所有人,都十分的識趣,離得他們遠遠的,直到進了雁門關,給他安排好救治,管寧才黑著臉轉身離開。
“先生,您這是要去哪兒?”牽昭很不願意這個時候來打擾管寧,但是如果現在再不,等過一會,管寧的怒火,將要直接將他燒成灰燼啊,憑著這“下大儒”的身份,就算魏王,都要給他三分薄麵。
“回家,訓孩子!”
“那個,那個先生請留步!”牽昭咬了咬牙,覺得死就死吧,誰讓自己當初眼瞎,就想出了那麽一個餿主意啊“管先生,您可是要去當初的鄉兵營?”
“當初?嗬嗬,也對,現在那群鄉兵也改叫先登了,太守太抬舉他們了。”管寧這一路上也聽聞了先登營的事,不過具體的倒是不知,牽昭也沒敢讓他知道。
“不抬舉,不抬舉,不是,這不是重要的,先生,您還是別去的好。”
“為何?那裏亦有老夫的弟子朋友,為何不讓?”
“已經。。已經沒有了。”
“什麽?”
“已經沒有了!”
“什麽叫,沒有了!”管寧感覺事情不太對,語氣已經冷了起來。,
“匈奴攻城,驅民於前,詐開城門,引得匈奴大舉入城,雖然我軍奮勇殺敵,將敵人斬盡殺絕,不過,奈何敵軍勢大。。。”
“重點!”
“鄉兵營地,因為防守中,一個,一個漏洞,所以。。”
“到底怎麽了!”管寧已經壓抑不住自己的怒火了。
“所以被匈奴人,屠殺幹淨了。”牽昭感覺自己馬上就要被管寧的怒火掩埋了。
“。。。。。。”
牽昭閉著眼等待著管寧的怒火到來,結果等了半也沒動靜,就慢慢睜開眼睛,“先生?管。。管先生?”
“帶,老夫去看看。”
“諾。”
城西已經是一片荒地了,本身這邊就偏僻,再加上又經過匈奴人的肆虐,更是無人接近,有的隻是一個個的棺木和卷起來的草席,簡陋而又破舊。
“這些。。都是麽?”
“戰時,簡陋,等待事後,不,我馬上就安排人手,將他們,入土為安。
“李鍪的母親,是哪個?”
“找不到了。”
“什麽?”管寧突然升起一股希望,或許,或許。。
“李氏被匈奴殺害之後,又被戰馬踐踏而後大火彌漫,將,將她燒的不成人型了,事後李鍪通過信物將屍體找到,已經,已經焦黑一片,無奈,將其火化,灰燼就被裝在一個瓶之中,被李鍪隨身攜帶。”
“李鍪待在身上了麽?”
“是,現在也沒有了。”
“一捧灰燼,難道還有人偷取不成麽!”
“李鍪,之前去攔截於扶羅,碰見了拓跋豪。”
“嗯?”管寧年歲不,又久居邊疆,自然聽過拓跋之名,“交手了?”
“對!李鍪不是對手,被拓跋豪當胸砍中,幸得貼身瓶擋住了,才沒有被拓跋豪一刀劈成兩半,可是,那個瓶,碎了。他也是回來才發現的。”
“罷了,罷了,你且去吧。”管寧揮了揮手,往回走去。
“先生,您去哪兒?”
“老夫去看看我的弟子還不行麽!”一聲怒吼,可是他的腰身,卻徹底的彎了下去,仿佛,這聲怒吼,用光了他所有力氣一樣。
管寧走到李鍪房間外,卻怎麽沒沒力氣伸手推開那個房門。
“管先生,您來看李哥麽?”解俊帶著禮品正趕過來,撞見了門口的管寧。
解俊現在十分的尷尬,本來以為自己將會是下一任的雁門主將,結果牽昭安然無恙的回來了不,還帶著大功,雖然沒有對他清算,但是每次看見牽昭對著自己的那種笑容,一身冷汗就止不住了。
“啊,那個,我準備回遼東了,看他現在需要休息,老夫能麻煩解校尉一件事麽。”管寧猶豫再三,終於還是不知道怎麽見李鍪“老夫有幾句話,您捎給他。”
“先生您。”
“他既然要去幽州,那就去吧,路上注意安全,跟緊了彰世子。”
“好的,好的”
“還有,幽州苦寒,多備衣服。”
“好的,解某記下來。”
“還有,出征在外,安全為主。”
“呃,是。”
“還有,還有。。”
“先生,要不,您寫一封信吧,某家,怕記亂了,再耽誤了您的事兒。”
“嗬,罷了,解校尉,就告訴他,李漢隆,老夫回遼東去了”
“啊,諾。”
管寧走了,什麽都沒拿,就這麽一步一步的駝著背走出了雁門關。
“老頭子,您還有人幫你?哎,除了我和我娘,誰會和我還有我娘一樣傻。”
“老頭子,你看你壘的這個牆,都歪了,你趕緊吃飯去,還是我來吧。”
“那個,新打來的兔子,家裏吃不了,給你一隻,你會弄吧。”
“老頭,你,外麵世界,是怎樣的啊。”
寒風呼嘯,一點淚水,隨風消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