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七章 船高（二）
樊阿的話李鍪記在了心裏，雖然這個家夥經常會借著教導的名義去修理一番自己，但是在這種事情上，從來不謊。
因此在樊阿完之後，李鍪再次將手中的這味叫“附子”的藥材仔細端詳了一番，然後放到了一旁。
就在幾人在廝殺和學習之時，校場上再次出現了兩個身影。
“君候！”馬良帶著穿著蓑衣的蒯蒙來到了關羽的身邊，“剛剛斥候來報，前幾日窺伺我大營的乃是江夏文聘的兵馬，那艘戰船上的人，很有可能就是文聘本人！”
“文聘.……”關羽撫須沉吟了一番，然後輕輕的點了點頭，“老夫知道了退下吧！”
馬良見關羽依舊是這幅不慌不忙的樣子，不由的有些焦急起來，“君候！並非是學生不敬，那文聘遠在江夏，按理來，他應該是防備江東才是正道，現在卻突然窺伺我軍大營，這裏麵有大問題！”
“什麽問題？”關羽微微一笑，“季常看出來了什麽？”
“君候莫要取消學生了，君候久經沙場，怎能看不出來這點！”馬良苦笑一聲繼續道，“江夏文聘敢來此，隻有一種可能，那就是江東不用他擔心！”
“季常是想江東和中原聯手了麽？”關羽依舊是撫須微笑，沒有任何的慌亂，“那文聘，你擔心他襲我後方？”
“這一點學生倒是不擔心！”馬良搖了搖頭，“先不江夏到這裏困難重重，關卡重重，便是文聘有這個心，他也沒這個力，在江東明確出兵之前，他隻要敢動手，江夏轉手就會成為江東之地！”
“那你在擔心什麽，擔心江東會襲擊南郡和長沙麽？”
“學生擔心，若是江東和曹氏聯手，咱們就不能決堤了！”馬良眼神一狠，“荊州陰雨綿綿，可笑那於禁仍然在低窪之處安營紮寨，想來是覺得荊州不會出現水患，隻要我等將堤壩挖開……”
“那荊州便是一片澤國！”關羽淡然的出了一句讓馬良等人震驚不已的話。
“君候！”馬良一臉的焦急，對著關羽勸諫道，“所謂一將功成萬骨枯，我等要想完成大業，這犧牲乃是必不可少的！”
“老夫知道！”關羽還是那麽淡漠的性子，平淡的點了點頭，就如同他的那樣，他知道了。
“君候！”馬良還想要再什麽，卻看到一直在關羽身邊站著的周倉往自己身前一擋，“馬良先生，請離開，君候傷勢未愈，還需要休息！”
“哎！”馬良看著周倉那張堅毅黝黑的臉，不由歎息了一聲，“君候，當斷不斷，必受其亂，請君候三思！”
馬良留下這麽一句話之後，便躬身行禮離開了，他該的不該的都已經了，剩下的事情，就不是他能做主的了。
等到馬良離開之後，關羽微微偏過頭，看向了還在一旁靜立著的蒯蒙，笑了一笑，“你怎麽不走，還想替季常勸勸老夫？”
“我和季常兄不過就是萍水之交罷了，或許日後我們會成為朋友，但是現在，我卻是不想替他勸關將軍！”
“哦？為什麽？就因為你們還不是朋友？”關羽撫須一笑，想知道這個自己最為看好的年輕人，會給自己一個什麽樣的答案。
“是以為，學生不想關將軍在這個時候，英明喪盡！”關羽語氣平淡，蒯蒙的語氣更加的平淡，但是他們的話都是讓人感覺頭皮發麻。
“你怎麽會這麽？”關羽並沒有生氣，甚至都沒有驚訝，“是看出來什麽嘛？”
“季常和伊籍一樣，更多或許是作為使者，他可能.……不太清楚陰謀算計這一類吧，文聘來這裏，可不是為了窺伺大營，他應該是為了巡視漢水江畔！”這句話的時候，蒯蒙眼中閃爍著光芒，看向了撫須微笑的的關羽，“於文則應該也在等著關將軍決堤吧，畢竟這是您唯一的一次勝利之機！”
關羽突然哈哈一笑，“你這個子果然不愧是蒯家的種，這份洞察力，可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了的！哈哈哈”
“看來關將軍早有打算了？”蒯蒙也是賭了一把，其實他並不確定他的話，但是現在看到關羽這個樣子，他突然覺得，他的沒什麽問題。
“算是吧。”關羽也沒有否認，不過也沒有再多，“這一陣在這裏過得怎麽樣？可還習慣？”
蒯蒙也是識趣，看見關羽不惜那個再談，便立刻跟著他改了話題，“多謝關將軍，這些時日，受益良多！”
“哦，難不成賢侄對軍伍之事也感興趣？”關羽略一挑眉，驚奇的道，“可是老夫看賢侄的樣子，卻不像是欲往軍伍之中發展啊！”
“關將軍慧眼，子的確暫時是無心軍伍仕途。”蒯蒙卻是苦澀一笑，“將軍營中能人異士比比皆是，每一個都能讓子受益匪淺！” “這些時日你學到了什麽？”
“伊機伯談吐恢弘幽默，性格大氣，乃是世間難得的使者，馬季常精通漢蠻多種方言，更是和五溪蠻人相交莫逆，世間多有傳聞，玄德公麾下多辯才使臣，今日一見方知此言不虛！”
蒯蒙這話的時候，心中也不禁感慨萬千，下諸侯無論是當年的諸侯奮戰還是現在的三分下，各家都有各家的謀士，江東最出名的就是文武雙全。
不最開始的周公瑾，便是死去不就的魯子敬那當年也是能夠上陣殺敵的人物，現在的呂蒙更是被譽為“三日不見，當刮目相看！”可以江東是重謀，文武雙全乃是標配，出將入相乃是終點。
而曹氏一家的謀士則不同，他們文武分列，包括同樣出將入相的程仲德也隻是有統帥之才沒有搏殺之能，謀士就是謀士，哪怕他們能夠統帥大軍也是一樣，他們或鬼蜮或霸道，或正或奇，總之他們將一個方麵做到了極致，這也可能就是曹氏能夠一統中原的原因。
但是和這兩家分庭抗禮的劉玄德這一脈就很奇葩了，他沒有文武雙全的統帥，也沒有曹氏那數之不盡的謀士武將，劉備麾下的謀士，在長達近二十年中，都是靠著一群辯士撐著的。
最先投奔劉備的簡雍，其次的孫乾，再之後的糜芳，然後的劉惔，包括現在的秦宓，費詩，譙周，以及已經死去的張鬆。
可以劉備的麾下，單單辯士使臣這一塊他占據了足夠多的分量，而且還抱成了一團，大有尾大不掉之勢，可是就是這麽一個不被看好的團體卻是讓劉玄德玩出了花，甚至讓他不斷的壯大起來。
辯士能做什麽，出使諸侯，聯絡四方，這個可以在亂世之中最沒有用的一個團體卻是讓劉備不斷壯大的根源，簡雍先後出使公孫瓚，曹孟德不但給還弱的劉備拉攏到了後台靠山更是弄到了不少實力。
公孫瓚到死都沒有忘記劉備這個兄弟，不斷的給兵給糧給人的支持著他，不但前期的田豫，平原令等，後麵的趙子龍以及白馬義從的部分人員都是公孫瓚給的，可以這是仁至義盡，也可以是簡雍的功勞。
然後和曹孟德合力攻打呂奉先，不但除了一個大敵，還順手拿下來一個皇叔之名，徹底坐實了他漢室宗親的名聲，這就是簡雍的作用，一個辯士給他帶來的。
而繼簡雍之後，孫乾這個大儒弟子同樣沒有讓他失望，先是服徐州世家，夥同劉備內外夾擊斬殺車胄，再次占領徐州，其中孫乾通了徐州的陳家，這一點可以是功不可沒。
然後在曹操來攻的時候，孫乾雖然沒有通袁紹，但是卻給劉備找到了一個安家之地，投了河北之後不但快速的補充到了足夠的兵馬，更是差點將許攸給拐跑了。
就算沒弄跑許攸，還捎帶腳帶走了陳震這個謀士，然後還讓袁紹給了他汝南之地，讓他帶著足夠的兵馬去了汝南發展，一路打著袁家的大旗，收攏著自己的兵馬，劉辟龔都這些黃巾餘孽，陳叔至這個親衛大將，劉惔這個名士，還有黃巾餘孽等等等等。
可以孫乾沒有給他帶來勝利，但是給他帶來了崛起的資本。
然後孫乾最後一次動作就是給他找到了荊州之地落腳，並正式讓劉備開始了崛起之路。
然後孫乾的繼承者伊籍出現在劉備的眼中，穩固荊州，聯絡劉表，甚至讓劉表在臨終前想要托孤給劉備，雖然劉備覺得這是個坑沒有答應，但是伊籍還是將劉表的嫡長子給送了過來，讓劉備後期拿下荊南之地順理成章。
可以劉備這一路上，在沒有諸葛孔明和龐士元這兩個臥龍鳳雛的時候，就是靠著這一堆辯士一路扶持著走到了下諸侯的最後。
簡雍帶給劉備實力，孫乾帶給劉備希望，伊籍最後將這些東西變成了現實，然後張鬆從益州敢來，帶給了劉備一個穩固的大後方，李恢降馬孟起，最後還帶著馬孟起去成都將城門打開了。
真的可以，劉玄德的崛起之路，就是靠著一群使臣辯士一次次靠著嘴皮子給弄下來的，這一點莫下震驚，便是他自己恐怕都十分的驚訝。
蒯蒙來到了荊州軍大營之後，本以為他會在關羽等人的身上看到閃光點，增長自己的見聞，沒想到的是，第二就被馬季常和伊機伯兩人的談地給迷住了。
這兩個人雖然一個年輕一個年長，但是各個都談吐不凡，而且文地理，文治武功無所不通無所不曉，雖然他們的咋蒯蒙看來絕對都是理論多過實際，沒有什麽可行性，但是禁不住，這玩意讓他們嘴裏一能忽悠人啊。
這段日子，蒯蒙沒幹別的，就是跟在馬良和伊籍身邊，聽他們話，各種，從三皇五帝聽到了當下大勢，可以蒯蒙從他們嘴裏幾乎是見證了人的起源！
“哈哈哈！”關羽聽蒯蒙完他的事情之後，頓時笑了起來，“這倒是他們兩人的性格，在老夫的家鄉他們這就屬於碎嘴子，本來老夫也不太喜歡他們這些辯士，覺得他們就會啥都不會幹，不過老夫還真是看了他們啊！”
“乃是因為關將軍本身就是一個有本事的人，自然有自己的想法！”蒯蒙在話的時候，還不大不的誇讚了關羽一句，雖然蒯蒙的話很有拍馬屁的嫌疑，但關羽還是笑了，笑的很開心。
“那你覺得季常他們在這裏為何沒有勸動老夫？”
蒯蒙看了一眼關羽旁邊的周倉，然後苦笑一聲，“人曾經聽過家父過一句話，文士莫要遇到兵，因為那樣有理也不清！”
蒯蒙完之後趕緊告罪一聲，然後解釋道，“子絕無任何看不起士卒的意思，家父曾，文士也好，辯士也好，他們將世間的道理用他們的嘴出來，然後變成對他們有利的意思，但是這個卻在最……最樸素的那群人中失效了。
因為這些士卒沒有讀過書，沒有識過字，他們不懂那些人要的道理，他們知道的就是一代代傳下來的，最樸素的道理，這些人是靠言語無法通的，所以對於季常他們來，最難以勸的不是別人，就是周倉將軍這一類人！”
周倉並沒有因為蒯蒙的話而生氣，非但沒有生氣，反而撓了撓自己的腦袋，露出了一個憨厚的笑容。
“俺的確是沒有讀過書，也不認識字，但是俺就記得俺娘告訴過俺，誰對俺好，俺就加倍對誰好！當初張寶將軍給了俺糧吃，俺跟著他殺敵，後來張寶將軍死了，是君候收留了俺，俺就跟著君候，他給俺吃的，給俺取字，還給了俺很多，俺就把命交給他！”
這番話的粗鄙，而且的十分的豪放，但是就這麽粗鄙的話，讓蒯蒙竟是無言以對，他隻覺得，這就是周倉的真心話，若是真有那麽一，周倉真的會為了關羽將性命都豁出去。
“周倉將軍！真乃真英雄也！”蒯蒙出了這麽一句話，這句話也是他真心實意想的。
關羽眯著眼睛，看著對麵的蒯蒙，“若你為季常，勸不動老夫的話，下一步想要如何？”
“若我為季常，在將軍這裏無法成功，想來會去聯絡諸將！”蒯蒙眼中光芒一閃，“伊籍先生暫且不，季常畢竟是馬家才俊，心高氣傲乃是該有之事，所以當他看到了決勝之機的時候，絕對不會錯過這次機會的。”
“老夫麾下諸將，他能的通麽？”關羽嗬嗬一笑，“麾下將校暫且不，真的能夠掌控軍權的，隻有老夫，還有老夫的兒子關平，以及周倉和廖化，你是在懷疑元儉？”
“學生可沒有懷疑廖化將軍。”蒯蒙趕緊道，同時嘴角帶出一抹微笑，“學生的是誰，關將軍其實是知道的。”
“噹！”
隨著蒯蒙這一句話話音一落，劉複手中的大刀便被關平一刀劈飛了，在空中打了一個轉之後直挺挺的插到了樊阿的麵前，將正在給李鍪訓話的樊阿嚇了一跳。
但是將劉複大刀劈飛並非是因為關平勝了，反而是他輸了，因為在劉複大刀飛起的那一瞬，劉複左手入懷借著兩馬交錯的那一瞬將短刀的刀背在關平的脖子上抹了一把，這是他剛從李鍪那裏學會的。
他現在用的隻是刀背，若是真正捉對兒廝殺，現在關平的脖子已經開始噴血了。
“哈哈哈，某家贏了，某家贏了！”劉複這是第一次戰勝關平，忍不住放肆的大笑了起來，架著馬在校場上跑了好幾圈宣泄這心中的開心。
關平卻是苦笑一聲，策馬回到了關羽的身旁，“父親，孩兒輸了！”
“知道為何會輸麽？”關羽沒有因為關平輸給劉複而對他吼叫喝罵，反而很平靜的問他知不知道為何輸的。
“孩兒知道！”關平點了點頭，卻不敢抬頭看向關羽。
“這幾日看你情緒不對，早日回去休息吧，莫要太過勞累，也莫要多想！”關羽平淡的揮了揮手，讓關平離開了。
“諾！”關平應了一聲諾之後便離開了，想來是回到了自己的帳篷之中。
等到關平離開之後，蒯蒙看向了他離開的方向，低笑了一聲，“看來季常兄動作還真是快啊。”
“平兒未曾從跟著老夫，所以做事上還不如興兒能沉得住氣，這也是老夫的錯。”關羽長長的歎息了一聲，也看向了關平離去的方向，“所以老夫才給他取了字叫坦之，希望他能一聲平坦，沒有磕磕坎坎。”
“少將軍，一定能夠理解到君候的用心的。”周倉在關羽的身後輕聲道，“少將軍也是真的想要得到君候的認可，才做一些.……請君候原諒少將軍吧！”
這話的同時，周倉就跪倒在地，他是知道全部的人，馬良並不是如同蒯蒙所，在這裏失敗之後再去服諸將，而是先服了關平，再來找的關羽，因為馬良也知道，自己勸不動這個孤傲的君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