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血,腦袋,抽搐……
童少懸能感覺到自己昏迷了很短的時間,昏迷之時,有個女人的聲音籠罩在她的麵龐上。
那女人將她抱起來,在說話。
說的什麽聽不太清,聲音很遠,猶如隔著一整池的水,童少懸的身子也在晃晃蕩蕩。
直到意識漸漸回歸,她艱難地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正被剛才一刀剁掉雞頭的女人抱在懷中。
那女人手裏拿著塊抹布,正用這塊抹布擦童少懸臉上的血跡。
童少懸眼珠子跟著抹布轉,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是:
“你就用這玩意兒擦我的臉?”
唐見微看她醒了,還生怕小娘子膽小,被隻無頭雞嚇出個好歹來,她得連帶著倒黴。
出入長公主雅聚的這些人,一板磚拍下去能拍傻三個高官女眷,萬一還是跟陶挽之這樣的重臣之女,她真要吃不了兜著走了。
現在見小娘子一張口就是嫌棄,還嫌棄得很有重點,說明她思維活絡,應該沒傻。剛才暈倒隻是一時間嚇猛了,緩一緩應該就沒事兒了。
“你醒了就好。”唐見微解釋道,“別看它隻是一塊抹布。”
童少懸:“其實?”
“其實,它是塊我剛剛洗過的抹布。”
“……這是洗不洗的問題嗎?!”
請問,有哪個少女能接受自己的臉和庖廚的抹布親密接觸這種事兒?
唐見微被童少懸認真生氣的模樣逗笑了:
“抱歉啊抱歉。我一個廚子也沒帶手絹。如果你不嫌棄,我用袖子給你擦擦?”
唐見微將抹布收了起來,換上一張明媚的笑臉。
就在此時,童少懸忽然想起自己是為什麽而暈倒了。
那隻雞被砍掉腦袋時的慘叫聲猶在耳畔,血淋淋的菜刀也在手邊的地上擺著。
劊子手捏著童少懸的肩,臉上笑容依舊是好看的,可這笑容在童少懸看來,已經帶上了詭異的弧度。
迷人甜美之類的全是幻覺,藏在這張美皮囊之下的凶殘才是真。
童少懸被唐見微注視著,心砰砰直跳。
腦海中自動浮現這樣一個畫麵——
唐見微將手邊的菜刀再次拿起來,對著童少懸的脖子,含著劇毒一般的笑意,說出讓人魂飛魄散的恐怖話語:
來,不是要擦嗎?你過來,我用我的刀連皮帶肉給你好好擦擦行不。
童少懸急忙一個翻身,從她懷裏翻了出來。
唐見微正要用袖子幫小娘子拭去血跡,誰能想到小娘子不再發暈不說,腿腳一瞬間變得如此利索。
“女、女俠見外了。”童少懸一邊倒退著迅速遠離她,一邊說,“這點小事,小女可以自行解決,無需勞煩女俠!”
“女俠?”
童少懸沒敢再停留,三步並兩步,火速離開。
唐見微有點擔心:“這孩子不會是嚇傻了吧……”
庖廚這兒一片狼藉,到處都是雞血。
幸好沒人瞧見,屏風是不能要了,直接投到湖裏,毀屍滅跡了事。
她將無頭雞重新拾起來,下滾水脫毛,繼續心無旁騖做雞肉凍。
後來長公主回來了,幸好她回來的時候唐見微剛剛端了雞肉凍出來,就像是她從未離開一般,長公主也沒再找茬。
賞春雅聚一直持續到傍晚,太陽快落山了才收攤。
後半程長公主不知道為何魂不守舍,全都是陶挽之在撐著場麵。
唐見微看在眼裏,覺得她也真是辛苦。
唐玲琅那群人沒再回來找她麻煩,估計被她菜刀嚇得夠嗆,一時半會兒的不會再來惹事。
但她惦記著阿娘留給她的嫁妝。
她不能讓阿娘給她的東西落在楊氏一家的手裏,有什麽辦法能夠拿回來?
還有另一件當務之急,她必須想辦法賺錢。
住在斂饕府的確吃喝不愁,可是大姐的病需要找大夫來看。
斂饕府也有大夫,但是上回唐見微去請大夫,大夫說了,她隻為長公主的人看病,大姐不是長公主的家臣,她無權擅自接濟他人。
大夫說得在理,唐見微也不好厚顏無恥為難大夫。
為了給大姐治病,她在外麵請過兩回大夫,手頭的銀子已經花掉了一半,病卻沒有一點起色。
有時候大姐還會頭暈嘔吐,昏昏沉沉,每日需要睡很長的時間。
傷著腦子的病,最難醫治。
但唐見微不會放棄,不可能放棄。
銀子總是會花光,她需要賺更多的錢。
一是為了大姐的傷能夠早日治好,二是為了未來鋪路。
耶娘猝然過世一事,便是警鍾,時刻敲在唐見微的腦袋上,讓她明白世事無常。
即便此時身在安樂窩,也想不到前方會如何凶險。
她必須未雨綢繆。
她不是一人,她背負著的是整個唐氏原嫡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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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聚受驚之後的好幾日,童少懸都在持續心悸惡心。
一日三餐吃兩口嘔三下,連睡覺都不踏實。
她做了很可怕的夢。
她夢見唐見微拿著菜刀在她身後追她,而她在天上瘋狂地撲騰,想要躲開那把沾血的菜刀。
撲騰得渾身是汗,眼看就要將唐見微甩開了,忽然眼前的視野一歪,她的腦袋咕嚕咕嚕在地上滾……
“啊啊啊啊——”
童少懸驚醒,不知道是被噩夢嚇醒,還是被自己的慘叫聲吵醒。
反正和她同屋的長孫岸是被她的呐喊嚇得一哆嗦,整個人從床上彈了起來,一頭亂發,驚魂未定:
“怎麽了怎麽了!少懸妹妹,你沒事兒吧……”
長孫岸見她摁著胸口喘氣,臉色非常難看,似乎夢到了極其可怕的事。
她可知道這位表妹自小體弱,都說她活不過十歲,好不容易長到了十五,別因為來博陵玩一圈出什麽事,那她可真擔待不起。
“沒什麽,做了個噩夢。”童少懸用手背抹了抹額頭上出的汗。
“那天從長公主雅聚上回來你就不太對勁,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長孫岸是真的在擔心她,她其實也該如實跟姐姐說。
可是,那日唐見微和唐二娘的爭執全是因為唐家的家事而起,期間還涉及到了她大姐得病的隱私。
換成她是唐見微,也不想自家的事過多地被外人知道。
還是替她保密吧。
童少懸便說:“可能是被風吹著了,受了涼。休息幾日就好,姐姐別擔心。”
“我怎麽能不擔心啊。不是那長公主叫你去,對你做了什麽事吧?!”長孫岸說完之後,自己都被自己嚇了一跳。
童少懸才十五歲,還沒成親呢!
若是被長公主玷汙,到頭來還沒領到身邊去,以後讓少懸後半輩子怎麽活!
童少懸說:“哎,姐姐,你想到哪裏去了。長公主沒做什麽事,就叫我去問了問童家的事還有外祖家的事,估計是和長孫家有些淵源。”
“是麽?沒別的?”
“真的,沒別的。”
聽她這話,長孫岸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童少懸明白她在想什麽。
如果和長孫家有淵源的話,她這位堂堂姓“長孫”的長孫家的嫡女,才是要被請去和長公主當麵聊聊才是。
所以……
童少懸看了眼銅鏡裏自己的臉,更加印證了心裏的某種猜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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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裏睡不好,老夢到些亂七八糟的事兒。
到了白天,無精打采食不知味。
童少懸也不喜歡自己這種體質,可從小開始就是如此。
她也不知道該吃點什麽用點什麽,隻好去看大夫。
大夫診脈之後說她這是膽氣虛,開了幾服藥之後囑咐她:
“這段時日多休息,禁酒禁葷腥。你本身底子不好,需要長時間在飲食、行居上調養才行,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好的。多吃些蔬果踏踏青,保持愉悅的心境,便是最基本的要點。”
童少懸謝過大夫,回去喝了一碗藥,早早睡了,第二天醒來之後感覺好多了。
朝食進了一整碗粥,童少懸在心裏將那位大夫奉為神醫,神清氣爽地去前廳找長孫姐姐。
長孫岸跟她說:
“今夜曉風樓有個雅聚,你收拾收拾,咱們一塊兒去。”
聽到“雅聚”兩個字,童少懸本能有點心慌。
“放心,這回請客的不是長公主。還記得那日我給你介紹的互市監丞嗎?別看這呂家姐姐隻是個小小八品互市監丞,她兩位阿娘可是都是四品大員,往後鴻臚寺卿的位置說不定就是她的,前程萬裏啊。呂姐姐交友極廣,今晚宴請的也都是佩金帶紫的人物。她最喜歡的便是聰明人,你這十裏八鄉有名的神童定會討她喜歡。聽說呂姐姐還未成親,說不定你還能和她結一段良緣呢。”
童少懸聽她越說越離譜,讓她趕緊收心:
“別瞎惦記了,我這回來博陵隻是為了開開眼界,什麽結良緣這類的事兒我不惦記。我誌在朝堂,成親這事兒還早著呢。”
大蒼女子的確有些全身心投入到官途打拚中,很晚成親的,但那都是個例。
官途不好走,特別是祖上沒有恩蔭,得全靠自己打拚的寒門。
如今寒門已經有了一條依靠自己的能力考科舉入仕途,改變全族命運的機會。
隻不過大蒼多少人,男男女女一塊兒削尖了腦袋往裏擠,最後成功者是萬裏挑一。
即便入了仕途,官道上的爭鬥也是萬分凶殘。
不趁年輕時成親,到年紀大了再趕上官途失利,隻怕會落個孤獨終老的下場。
長孫岸尋思著,不能讓童家妹妹走這條艱險之路,該勸還是得勸:
“入仕和成親這二者不衝突啊。像妹妹這般體弱的,身邊有個人照顧肯定是好事。就算你現在不想立即成親,也不耽誤你廣結善人嘛。”
見童少懸沒立即回應,長孫岸語重心長道:
“妹妹,你跟我說實話,你是不是還惦記著唐見微呢?”
“唐見微”三個字一出,童少懸又被嚇白了一層,趕緊道:
“唐家早就退了婚,我與她什麽關係都沒有,我惦記她什麽?姐姐千萬別再這麽說了。”
“那你雅聚上盯著人家看半天?”
“……是我有眼不識泰山。”
長孫岸覺得童少懸話裏有話,而且不像是好話。
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不過表妹能這麽堅定劃清和唐見微的界線,她就安心了。
至少童家父母不會殺到博陵來興師問罪。
“那妹妹就更沒什麽好猶豫的了。聽我的,今晚就去露個臉。那日搖星湖邊已經有幾個人對妹妹感興趣了,我都給妹妹記著呢,今日說不定還會相遇。”
童少懸大老遠來博陵的目的也不是在屋裏待著,既然長孫家的姐姐對她的事都這麽上心,她也要拔起精神頭來好好表現表現。
其實長孫姐姐說得對,成親和仕途並不衝突。
她已經及笄,不自個兒找,家裏也會有人說親。
她聽聞民風開放的博陵府,很多年輕人都是自尋良人,兩情相悅。
和自己喜歡的人過一生,這種事太讓人向往了……
童少懸知道自己此生可能很短,或許根本都遇不到喜歡的人便入土了。
不過她還是會向往,向往遇上那讓她心動的天定之人。
如果今生能和喜歡的人成親,似水流年,那她這輩子也算是圓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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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見微依舊是斂饕府總廚,不過幸運的是,自從搖星湖畔雅聚之後,長公主消停了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再折騰什麽筵席。
甚至閉門不見任何人。
府中有人猜測,可能是長公主受了風寒生了病,正在養病中。
唐見微總算能鬆口氣,去尋覓點兒活計。
活兒好找,有手藝在身,博陵府那麽多的酒樓,她有信心憑借自己的廚藝找一份掌勺的兼差。
隻不過她不想遇見熟人,特意買來胭脂,用精巧的化妝技術修整了眉形調整了眼尾,上完妝之後,五官的氣質完全變了。
除非是非常熟悉她的人,不然肯定認不出。
頂著這張濃妝豔抹的臉出門,若是在鄉下,可能會把鄉裏鄉親嚇得不輕。
但這兒可是博陵府,被胡人稱為“燦爛與自由”的偉大都城。
在引領全國,甚至全世界時尚風潮的博陵,你可以盡情展現自己的獨特性格。
即便女穿男裝,男穿女裝;濃妝豔抹甚至袒胸露臂——
隻要足夠美,就會被欣賞。
唐見微去了阿娘的酒樓,發現那邊已經被二叔接手,便改道去了曉風樓。
在曉風樓求得一個幫廚的差事,過程十分順利。
曉風樓是沈家的產業,以前沈約和唐觀秋還未成親之時,沒少來此幽會。
唐見微跟著來過幾次,對這兒大廚們的水平非常了解,也知道曉風樓的菜色特點。
她有備而來,立即就被聘用了。
她不能一整日都在斂饕府之外,不過隻要和管事的說一聲,宵禁之前回來便可。
她從巳時勞作到酉時,一整日下來可以賺一百文錢。
作為一個不敢用真名的幫廚而言,這已經是非常豐厚的報酬了。
若是以後有充沛的時間,她用這個假身份慢慢成為總廚,打響名聲之後,可以接一些高門大戶的私活兒。
做一整個席麵的話,一次上百甚至上千兩也不在話下。
唐見微對自己非常有信心。
懷著為未來的憧憬,唐見微紮在曉風樓的庖廚中,全心全意地賺錢。
直到紫檀匆匆忙忙過來找她。
“大娘子……大娘子不見了!”
“什麽?!”
唐見微聽到她這話,手裏的碗險些打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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