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4 章
這一夜除了石如琢之外, 大家都算是睡得比較踏實。
而石如琢也在翻覆了幾次,把弟弟哄睡之後,漸漸找到了睡意。
第二日清晨她就醒了, 幫忙秋心一塊兒把院子裏的花都澆完水之時,遇到了從臥房出來的童少懸和唐見微。
按理來說應該要先吃個朝食,再開始一天的事兒。
但童少懸和唐見微都知道石如琢著急想要見到她阿娘, 沒心思在家裏吃。
唐見微去拿了幾塊昨日做的乳酪夾餅, 帶在路上墊肚子,叫了柴叔牽來馬車,一塊兒上縣衙去。
如磨弟弟暫時在童家待著,宋橋幫忙照顧。
到了縣衙門口, 看葛尋晴居然已經在這裏等著了。
“仰光!”石如琢立即從馬車上跳下來。
“你們來得夠早啊。”葛尋晴咬著餅, 看上去睡眼惺忪的模樣, 似乎也沒有怎麽認真洗漱, 也是朝食沒吃人就趕過來了。
葛尋晴說:“我家離縣衙這麽近也是剛到,你們起得真早。”
童少懸問她:“你有進去問過關於六嫂的事情嗎?她什麽時候能出來?”
“我剛才進去想問來著, 但是不知道為什麽不讓我進。奇了怪。”
平日裏葛尋晴去縣衙就像是回自己家一樣,畢竟她阿耶在縣城當差多年,從小縣衙就是她的後花園。
可今天一大早她剛剛睡醒,叼了一塊餅從家門口繞過來, 懵懵懂懂地就要往裏麵進,衙役大哥將她攔了下來:
“葛小娘子, 現在可不能進去。”
葛尋晴納悶:“為何?”
“這……我也不太清楚, 但是一早那個監察禦史裏行來了, 帶著她的幾位隨從守在後麵, 下令任何人不得進出縣衙。”
葛尋晴“哦”了一聲, 一邊吃餅一邊踮著腳尖往裏看, 可惜什麽也看不見,隻好退了回來,站在門口等著石如琢她們到。
聽葛尋晴這麽說,石如琢心裏七上八下的:
“不會是我娘出事了吧?”
唐見微安撫她:“先別自己嚇自己,咱們就在這門口等一會,有什麽消息能第一時間知道。”
童少懸讚同:“那個吳禦史幹活特別麻利,昨晚就審完了你阿娘的案子,想必就算裏麵發生什麽事情,她應該也能很快解決。耐心等等吧。”
石如琢“嗯”了一聲,努力讓自己沉下心來。
這時白二娘來了,她到的時候還挺震驚:“我以為我是第一個來的,沒想到你們居然都到了。”
葛尋晴又說了一遍縣衙不讓進的事情,白二娘看烈日就要出來了,她讓大夥兒坐到陰涼處:
“我剛才來的時候看見前麵那條街有賣冷飲的,我去買些山楂水過來。”
唐見微說:“我跟你一塊兒去。”
她倆一塊兒將山楂水拎回來,大夥兒一邊喝飲料一邊說著話,過了半個時辰,便見吳明硯和她的兩位隨從自縣衙裏麵走了出來。
“吳禦史!”童少懸立即上前行禮。
“是你們。”吳明硯今日看上去依舊滿臉疲憊,似乎還是沒有能睡好覺,眼眶下麵的青黑更加濃鬱,甚至昨日那一身衣衫都沒來得及換。
“消息真夠靈通的啊。”吳明硯說這句話的時候,目光從童少懸的臉龐上滑了過去,看向她身後的唐見微。
“消息?”童少懸有些疑惑,“不是昨日吳禦史差人送信來,說六嫂的案件已經查明,她今天就能夠出獄嗎?我們是來接六嫂的。”
吳明硯:“哦,是這樣。”
看來昨天那封信的確是吳禦史寫的,但是她剛才說的“消息”卻不是指這件事。
結合葛尋晴方才說縣衙不讓進,童少懸立即明白了,用極小的聲音問吳禦史:
“莫非,縣衙裏出事了?”
吳明硯是個十分果決之人,什麽事能說什麽事不說,什麽事該怎麽說,她心裏都萬分有數。
“的確出事了,不過你們放心,並不是六嫂出事,六嫂正在協助衙門斷案,一會兒就能出來。”
石如琢聽到吳禦史所言,總算是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不過童少懸心中卻是不安得厲害。
衙門究竟出了什麽事?莫非……
吳禦史對童少懸和唐見微說:“你倆跟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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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為吳禦史會帶著她倆去雙福客棧談話,沒想到吳禦史直接調頭,帶著她們進入衙門之內。
此時衙門的氣氛格外嚴肅,衙役守在前門,自他們中間穿過,步入審案內堂。
這不是童少懸第一次來縣衙內堂,上次來此便是被枉打二十大板之時。
當時的審案大堂明亮肅穆,那佘縣令坐在審案暖閣之上,隨意發號施令,目中無人,好不威風。
而今,陰沉沉的天際被厚雲遮蔽,昏暗的堂內空無一人,有種陌生的蕭條感,讓童少懸也跟著有些緊張。
吳明硯繼續往裏走。
她個頭不高,但行事極為利落,腳下生風走得飛快,兩名隨從在前方開路,兩名跟在她身後,十分機警地留意四周的動靜,確保吳禦史的安全。
而童少懸和唐見微被隔在最後,一路追隨著吳明硯進入了內宅。
穿過給衙役們碰頭的皂房以及迎客議事的寅賓館、辦公的六房,沿著回廊走到裏麵的夾院,這兒的便是縣令辦公、居住之地。
吳明硯往名叫“閑來居”的屋子裏麵走,推開門時回頭對童少懸和唐見微說:
“仵作來看過了,說是窒息而死,屍首也是從梁上搬下來的,死了大概有一個半時辰吧。”
唐見微“咦”了一聲,吳明硯眼眸一轉說:
“沒錯,佘縣令死了。”
聽到這個消息,唐見微和童少懸暗暗對視一眼,難以置信,可仔細琢磨,並非不可能……
因六嫂一事,佘縣令敗露了重要機密,偏偏還是中樞監察禦史下查之時出的差錯,要是真的被深究的話,不知道會被揪出什麽樣的驚天大案。
隻要佘縣令死了,便是將源頭切斷,填埋了深井的井口,好教人無處可查。
吳明硯進屋的時候,看童少懸和唐見微兩人還站在門口,淡笑道:
“二位小娘子,怕進凶宅嗎?”
本來是有點怕,但被她這麽一激,童少懸和唐見微立即大踏步進屋。
進屋的時候聽吳明硯譏諷道:“閑來居,他一個地方父母官居然還有閑著的時候。”
屋內挺寬敞,各種木櫃香爐矮案,都不是便宜貨色。
各類大家字畫掛得滿當當,恨不得直接糊牆,看上去滿眼的附庸風雅,盡是炫耀之意,未必是真正喜歡。
唐見微感歎,佘縣令這日子過得可真不錯啊。
走到屋子的正中,吳明硯往上一指:“人懸在這兒,死的時候穿著官服,還留下了一封認罪狀。”
吳明硯將認罪狀展開,遞給童少懸。
童少懸和唐見微一塊兒速速看了。
在認罪狀裏佘縣令將他這五年來在夙縣對百姓的欺榨都交待了一清二楚,甚至將貪沒的銀錢都收拾好了,放在床下。
一切罪惡的源頭隻因“貪婪”。
除此之外,沒有提及任何旁的事。
童少懸看完之後冷笑道:“殺人滅口,太明顯了。”
“明顯,但沒轍。就連這認罪狀都和佘永明的筆跡極為相似。想必是非常熟悉他筆跡的人偽撰的,還真有幾分偽造筆跡的天賦。而且縣尉人不見了,若是被查出佘永明自盡一事有詐,便可推給這莫名消失的縣尉。哼,想得還真是周到。”
吳明硯完全不覺得晦氣,坐在佘縣令平日裏辦公的那張胡椅上:“除非有人能提供證據,不然的話佘縣令的案子就斷在這兒了。”
吳明硯說這句話的時候目光是盯在童少懸和唐見微臉上的。
她帶二人進到案發現場,自然是想要從她倆身上得到更多的線索。
果然,吳明硯接著說:“二位可有更多線索可以提供?”
唐見微曾經想過,這吳明硯應該是長公主和天子安插下來的,或許是位值得信賴的人。
但這一切都隻是設想。
佘縣令死得這麽快,讓人不得不膽顫。
吳明硯查案極快,可她究竟是哪一方的人,尚不可知,也不能以直覺判斷。
畢竟一下手舉告佘縣令,佘縣令就死了,是鷹眼男人那方的勢力所為,還是吳明硯親自操刀?
或者幹脆吳明硯就是鷹眼男人那一夥的?
唐見微暫時無從斷定,但此時吳明硯想從舉告者身上獲得更多線索,絕不可這麽輕易地就這麽被她套去了。
唐見微當初秘密跟蹤佘縣令上山祭祖一事,發覺了鷹眼男人這件事不可輕易告知,不然的話隻怕是羊入虎口,後果不堪設想。
要說,也隻和衛慈說。
唐見微打定了主意不涉足險境之時,不免擔心童少懸會因為吳明硯的表麵盟友身份而放鬆警惕,將鷹眼男人或者護甲、冶鐵和山這些關鍵詞告知給吳明硯。
唐見微心裏有些著急,想要提醒童少懸,童少懸卻說:
“草民舉告是因為摯友娘親被冤,也是因為這佘縣令在夙縣任職期間徇私枉法惹了眾怒,草民所知道的便是整個夙縣百姓都知道的,要說更多的線索……”童少懸還假意思索了片刻,
“恐怕一時半會難以收集。”
唐見微安心了。
咱們家阿念那二十大板沒白打,至少學會了警惕,不可旁人問什麽便一股腦都說出去了。
吳明硯“嗯”了一聲,似乎早就想到她會這麽說,眼神也略有些暗淡。
童少懸和唐見微暗中看了對方一眼,隻從眼眸中便讀懂了對方的意思。
她們想的都是直接寫一封藏著暗語的密信給衛慈,此事不經不熟悉的吳明硯的手,由衛慈定奪最為穩妥。
唐見微補上一句:“若是我們得到了新的線索,一定第一時間呈交給吳禦史。”
吳明硯說:“那我就記下唐三娘這話了。”
唐見微心道:她果然認識我,知道我的姓氏以及行三。
這該死的知名度。
唐見微暗暗地歎了一聲。
吳明硯繼續說:“對了,你們家鋪子今晚可包場嗎?”
“旁人可能要提前十五日預定,但吳禦史要來的話,小店自當任何時候都有空。”
吳明硯這幾日可謂心緒起伏不斷,本來抓到了要案的一個頭,想著抓住了佘永明這狐狸尾巴,可不得將整隻狐狸揪出來麽?
沒想到對方居然下手這般快……
比她審六嫂的案子還要快。
昨天唐見微和童少懸走後,吳顯意抽著吳明硯立即去審了六嫂的案子,吳明硯都快吐血了——還能不能讓人歇會兒了?拿我當牲口呢?
要不是吳顯意玩命般催促,六嫂也不能這麽快就被認定無罪。
也是吳明硯疏忽了,在查六嫂冤案之時在暗地裏的那個人就動手了。
那時候應當立即派人保護佘永明才是。
如今佘永明一死,東南暗勢力恐怕受到了驚嚇,全都藏了起來,一時半會兒未必會再探頭,這倆小孩也不見得有什麽有用的線索。
即便有,估計全都躲了,也查不出個所以然來。
本來升官有望,佘永明之死又將她的仕途升遷往後推挪了一番,也不知下次有機會會是何時了。
吳明硯慪得狠,隻想一醉方休。
“那今晚我就帶著隨從們去你那兒了。我先給你定金。”
“小店能招待吳禦史乃是小店的福氣,怎麽還好收吳禦史的錢?”
“不收錢,你是想讓我白吃百姓的飯?蹲大牢?別推來推去了。”吳明硯眼睛都要睜不開,困得要命,“我帶十五給人過去,你將你店裏最好的酒菜都備好。先給你五兩,多退少補。”
唐見微差點被她“多退”這兩個字逗笑:“好,草民恭候大駕了。”
唐見微和童少懸走了,已經好幾宿沒睡個踏實覺的吳明硯直接趴在佘縣令殞命的屋子裏睡著了。
她倆出來時,六嫂也被放了出來,正在和石如琢抱在一塊兒互相擦眼淚。
看到她倆,六嫂立即過來感恩,被唐見微扶起來說:“我姐姐因為你介紹的藥已有好轉,我都還沒來得及謝你呢!你這是做什麽!”
兩人又互相客套了一通,唐見微確定六嫂就是被餓被嚇了幾天,手臂上有些淤青之外,沒有受什麽更多的皮肉之苦,也算是安心下來。
唐見微跟大家說了佘縣令之死,以及今晚吳明硯要在童氏食鋪包場的事,帶十五個人來,估計都是她的隨從和相識。
白二娘納悶:“這麽說來,佘縣令死就死了?吳禦史也不追查?”
石如琢道:“恐怕她已經追查過了,隻不過很清楚地明白,她根本查不到任何線索。”
說到此事,童少懸環視了一下周圍,確定沒人之後問六嫂:
“當初究竟是怎麽回事,您為何會被冤入獄?”
六嫂將那夜的事情還原,大致和童少懸她們猜想的相似。
那天晝時六嫂發現鋪子裏有一批包子略有異味,快要壞了,倒掉的話太可惜,她便挑著吃了。
吃完之後午夜時分,肚子絞痛,她去茅廁排解。
從茅廁出來時,聽見對麵衙門後門一聲巨響,嚇人一跳。
六嫂納悶,午夜時分誰還在外麵?被好奇心驅使著,六嫂趴在已經立起來的木檔板的縫隙間往外看。
隻見浩浩蕩蕩的十多輛馬車正小心翼翼地從衙門後門行駛出來,駕車的全都是身穿玄色夜行衣的衙役,其中一人那個頭一看就知道是縣尉!
而馬車上裝載著成山的大木箱子,每輛車起碼都有十多箱,沉甸甸的壓得馬不時在原地蹬蹄子。
方才她聽到的動靜便是其中的一個木箱掉到了地麵上,箱蓋被摔開,裏麵的物件咣啷啷散了一地。
縣尉大怒,立即壓低著聲音指揮著人快些將物件裝回去。
聽那語氣,便知是藏著見不得人的秘密。
如此一來讓六嫂更加好奇,箱子裏裝的是什麽東西,為什麽要連夜從縣衙裏運出來?
六嫂定睛一看,可是把她嚇了一大跳。
原來那散落一地的不是別的,竟是一把把寒光閃閃的大刀!
滿地的大刀反射出月亮的寒光,讓本就緊張且鬧肚子的六嫂一個沒忍住,放了個驚天大響屁。
這一大動靜外麵肯定聽到了,六嫂立即蹲了下來,藏在牆後。
等了半晌,也不見有人過來揪她,待六嫂再壯著膽子往外看的時候,縣衙後門已經空無一人。
這靜謐的場麵,讓她有種做了一場夢的錯覺。
本以為這件事情就這樣過去了,沒想到第二日她就被押進了死牢。
那晚縣尉他們自然是聽見了六嫂的動靜,察覺到有人窺探到了秘密,隻不過當時他們要事在身,更不便夜闖民宅,但是鎖定了是六嫂的包子鋪裏傳出來的聲音,第二日自然來抓她。
“我被關進死牢的時候可是心灰意冷,覺得這輩子沒指望,必定要死在這裏了,沒想到最後居然將我放了出來!哎!多謝唐娘子你們了,要不然的話老婆子這回可真要掉腦袋!”
六嫂想想也是後怕。
童少懸問她:“你可將那大刀之事告訴給吳禦史了?”
六嫂立即瞪大了眼睛擺擺手說:“我可沒說!當時那姓吳的來查案,我哪知道她是黑是白,當然沒有把這件事情說出來。萬一她和姓佘的狗官是一夥的,那我不就把自己暴露出來了嗎?
“我一口咬定了我絕對沒有毒殺任何人,她後來去查探,果然是姓佘的狗官聯合仵作給我胡亂安的罪名。說是有人被毒殺,認真一查根本就沒有此人!
“姓吳的還回來問我,說為何狗官要冤枉我,我就胡亂說了一氣,說之前我看不慣狗官老是欺壓百姓,就在賣給他們的包子裏下了點瀉藥,這回他是在打擊報複我!
“所以我應該說還是不該說?如果不合適的話我現在就回去說實話!”
唐見微想了想說:“暫時不用了,如今佘縣令已死,咱們無需著急。”
她已經想好將此事寫信告知衛慈,等衛慈的消息,再做進一步的打算。
不過六嫂所說滿箱子的刀,的確和胡二郎偷聽來的暗語不謀而合。
那佘縣令背後的勢力在私下打造兵刃,恐怕是真的是衝謀反去的。
唐見微她們將六嫂送回家,讓她好好休息休息之後,唐見微就問童少懸說:
“這季節扶滄山上人多嗎?”
“白天的時候納涼登高的人應該不少吧。”
有人掩護就更好了,唐見微說:
“咱們去扶滄山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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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嫂:因屁獲罪,我也是牛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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