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5 章
唐見微, 真的是唐見微。
葛尋晴她們仨擦了擦眼睛,發現不是幻覺……
雖然和平日裏常常見到的那位喜歡穿襦裙,打扮得精致典雅又豔麗風尚的唐見微不太一樣,可這不是錯覺, 真的是嫂子本人!
今日身為六藝先生的唐見微, 利落而充滿了銳意, 一雙狐狸眼此刻收斂了嫵媚, 倒顯得更加英姿勃發。
葛尋晴她們特別納悶, 為什麽嫂子會來教課?紛紛回頭看向童少懸,想讓童少懸給個答案。
結果發現童少懸詫異的表情和外人如出一轍, 看來她本人也不知曉此事啊……
唐見微曾經來學堂為受傷的童少懸代上過一段時日的課,那時唐見微一心賺錢,開啟了代寫功課的業務,賺了一筆錢不說, 還給大家代購朝食。無論是同班的還是隔壁班的,女部的大部分學子都認得她,都知道童少懸的妻子——這位博陵女不僅長得絕美, 手也是頂級的靈巧能幹。
唐見微在夙縣的名號眾多,最出名的便是“油條西施”,美貌和手藝大家都不陌生,可如今唐見微搖身一變,居然成了她們的六藝先生之一, 讓女部的人多少都有些忐忑。
這位唐先生,真的夠資格教授禮、禦、射嗎?
六藝的課程, 分為禮、樂、射、禦、書、數。
禮、樂、書、數這四項是在室內授課, 白鹿書院東山的望星池邊有一間大學堂, 可以容納整個女部。
今日早間的禮課, 大家便來到這兒準備上課。
這間寬敞的大學堂名為“定省堂”,是白鹿書院最大的學堂。
正值夏日,陽光被樹蔭遮蔽,定省堂四麵的卷席全部拉至屋簷,讓池麵的涼風吹入堂內,有明顯的降暑作用,也能讓學子們勞累之時遠眺東山綠植和飛岩流水,緩解雙目疲態。
唐見微看得出來,女部這些小孩兒們對她能否執教的事心裏存疑,更是一眼就看見坐在前排的董重靈,一臉鄙夷。
董重靈已經從周圍人的這些詞語之中聽出了唐見微的身份,懷著看熱鬧的心態,等著看唐見微如何誤人子弟。
唐見微將教杖往地上一杵,玉體提拔,颯爽而倜儻。
她從跪坐的學子們之間穿過,帶著淡淡的花香,徐徐開口,就從這“定省堂”開始講解:
“‘凡為人子之禮,冬溫而夏凊,定省而晨省。’這便是定省堂名字的由來。你們可知這句話出自何處?”
葛尋晴默默看向童少懸,童少懸自然知道,可她不好搶這第一個問題,顯得她和唐見微有種當著同窗們的麵胡亂恩愛的刻意。
葛尋晴“哎”了一聲,氣她臉皮薄,抬起手來替她開口:“我知道!這句話出自西漢戴聖的!”
唐見微走到她身邊,繼續問:“那你可知這句話是何意義?”
“晚間服侍就寢,早上省視問安,這是對父母的日常禮儀。”
“葛仰光說得很好。”唐見微道,“大蒼以禮□□,禮,是大蒼仕人行世修身之準則。孔子雲:不知禮,無以立也。五禮者,吉、凶、賓、軍、嘉也。養國子以道,乃教之六藝。禮課便是端正諸位大蒼未來棟梁的德行,澄心智參天道,總而言之,不教諸位往後在重要場合出醜,這是門相當實用的學科。”
唐見微侃侃而談之後忽然講了一句俏皮話,讓大夥兒忍不住樂了起來。
童少懸看唐見微慢條斯理,說得張弛有度還有趣味,有些意外,同時也安心了不少。
因為年齡相近,她自然知道同窗們都喜歡聽些什麽內容,像孔先生他們那套,實在太枯燥無味,聽得人昏昏欲睡,絲毫提不起興味。
而唐見微所講,可比之前的先生要有趣得多。
一開始還對這位美先生有所顧慮,生怕她教不好課的女部學子們,很快就被她吸引了過去,目不轉睛的聽她將原本無聊的禮課說得妙趣橫生。
唐見微到底是博陵世家女,家中府君是高官,阿娘又是名貫博陵的富商,她親眼所見與五禮相關的趣事,恐怕說上幾天幾夜都說不完。
有這些有趣的實例來講解呆板的五禮,一個個小故事完全抓住了大家的注意力。
童少懸也在認真聽課,時不時做些筆記——這可是之前從未有過的。
神童上課,隻有對先生所言發出質疑的時候,何曾見她真的認真記過什麽筆記?
坐在遠處的董重靈目光穿過一個個帶著微笑的側臉,抓住了童少懸。
童少懸寫一行字抬頭看唐見微一下,目光裏充滿了憧憬和愛慕。
而唐見微在走了好幾圈,看似無意間路過童少懸身邊的時候,手指“不小心”刮了刮她小巧的耳朵……
童少懸的小耳朵慢慢、慢慢地變紅。
她將筆杆的尾端壓在下唇的唇窩裏,壓抑著即將蕩漾而出的羞赧和幸福。
董重靈目光越來越冷,忽然出聲,打斷了唐見微的話:
“唐先生,學生有一事想要請教,不知先生能否為學生解答。”
唐見微早就料到她會開口,等了這麽久終於等到了。
唐見微回頭時,董重靈犀利的眼神迎了上去。
董重靈這硬生生打斷先生授課的發言其實相當無禮,帶著極其明顯的火氣。
整個定省堂鴉雀無聲,目光在唐見微和董重靈之間不知疲憊地穿梭。
這幾天董重靈對童少懸糾纏不已的事兒,八卦的女部早就傳了個遍,有說董重靈臉皮厚,也有說童少懸不懂得憐香惜玉的,但更多都在悄悄關注兩人的發展,更想知道童少懸那彪悍的妻子會怎麽做。
如今唐見微出現在此,讓她們看好戲的心情更甚。
來了來了,終於要打起來了!
唐見微走到堂前正中,將教杖豎在身前,右手握著教杖的頂端,左手交疊上去,明眸淡然地看向董重靈:
“請說。”
董重靈直接站了起來,用整間定省堂聽到的聲音質問:
“剛才唐先生說得倒是頭頭是道,可據我所知,唐先生是一間食鋪的老板,而先生在開設食鋪之前,乃是出攤販賣的小小商販。成日在外拋頭露臉操奇計贏,如唐先生這樣的販夫走卒,隻以利益為重,又如何能夠教導學子?難道唐先生是想要以後大蒼的棟梁們都和唐先生一樣,飲羊登壟,唯利是圖?”
即便在大蒼天顯年間,商人的地位已經不似前朝那般低賤,可到底還是會有些不可避免的偏見存在。
董重靈便是抓住這個偏見,大做文章。
唐見微手指輕敲右手的骨節,神色如常,先給了童少懸一個“你稍安勿躁”的眼神,隨後對董重靈道:
“不知道這位同學對國史了解多少。”
董重靈冷笑一聲:“自然不比先生少。”
“既然如此,那你應該知道如今這給整個大蒼甚至鄰邦帶來巨大財富的萬向之路是如何開辟的。百年前,我大蒼高祖與甄皇後曆經千辛萬險,找到傳說中的流火國,走通了萬向之路的傳奇曆史,大家應該都熟記於心。萬向之路這條連接了大蒼和無數胡國的貿易長廊對咱們大蒼如今的盛世意味著什麽,不用我多說,諸位但凡讀過書的都明白它的曆史地位。若是沒有這條路,沒有頻繁往來的商隊,便沒有財富的大量積累,恐怕也沒有大蒼堅固的根基。”
董重靈聽她居然將高祖和甄皇後都拿出來說事,正要開口反駁,唐見微繼續道:
“農耕是國本,而商貿必定也是基石之一。當初甄皇後也有經商的經曆,正因有她絕妙的經商手腕為大蒼建國賺下了必不可少的軍資,也奠定了她的長歌國傲世而居的資本。難道你也要說甄皇後兼長歌國國君飲羊登壟,唯利是圖?
董重靈不肯認輸:“唐先生說得太遠了吧,這都是百年前的事了,拿高祖和甄皇後出來說事,莫非唐先生覺得自己可以比肩她們?”
唐見微完全不受她的激將:“比肩是不可能的,但這兩位是我一向崇拜之人,對於她們的舊事太過熟悉,說到相關之事,自然而然就會聯想到罷了。誰會覺得自己能與開國高祖和長歌國君一較高下?那還真是癡人說夢,不自量力。”
唐見微指桑罵槐地一句話正是罵中了董重靈,激起一片笑聲。
董重靈臉色發紅,氣急:“你……”
唐見微走到她麵前道:“好,不說那百年前的舊事,就說此次夙縣受災。你覺得災民們所吃所用,不是錢銀買的又是從何而來?莫非是自天下掉下來的?”
唐見微和童少懸賣糧賑災這事兒在夙縣非常有名,大家都知道在夙縣危難之際,是她們挺身而出,從胡商那兒購買了糧食。
若是沒有她倆的義舉,隻怕災民早就餓死了。
唐見微和童少懸從未在人前自誇或者炫耀過,但夙縣百姓都記得她們的好。如今終於提及此事,更是讓受過恩惠的學子們心生感激之情。
“鄙夷行商之人,並不會讓你看上去更高尚,隻會顯得你狹隘無知罷了。”
唐見微輕巧地留下這句話給董重靈,在整個女部麵前完全沒給她留顏麵,讓董重靈麵上血紅。
以往教六藝的先生都頗為和藹,就算有嚴厲的時候,但為了避免麻煩,他們一般隻授課,對於頑劣的學生也基本上是采取循循善誘的方式。
像唐見微這樣辛辣剛直,正麵批評的教學方式,除了孔先生之外,整個書院難找第二人。
恐怕那孔先生遇到唐見微,都要甘拜下風。
不過大家都看在眼裏,這事兒是董重靈自己找事,不僅糾纏已婚少婦,還在大庭廣眾之下企圖給唐先生難堪。
如今這臉被打腫,也怨不得誰。
童少懸發現了,唐見微辯駁的口才精進不少,大概是她倆平時沒少互懟的修行成果。
童少懸感歎,的確有點兒我的風範。
堂內竊竊私語聲不斷,還有些嘲諷的笑聲都灌進董重靈的耳朵裏,董重靈怒不可遏,但又想不到在此話題上該如何反擊。
若是再換其他的話抨擊,又像是先前被駁倒,非要換另一個話題的無賴。
董重靈思來想去之時越來越煩躁時,唐見微已然將她拋在腦後,開始講吉禮之儀了。
……
上午的禮課終於講完,一下課,唐見微就被學生們重重圍住,問這問那。
問她為什麽來書院教書,問她當時向胡商采買的經過,又問她是否能接手書院的食堂,造福整個書院。
唐見微就像尊慈祥的佛像,站在眾學生之間,問什麽答什麽。
而童少懸則可憐巴巴地在外圍,進都進不去,隻能遠遠地遙望妻子。
唐見微瞧見了不吭聲的小可憐,對學生們說:“下午我還有六藝之禦課,有何問題可以到時候再提。”
從定省堂出來,她們必須走一段山路才能回到白鹿書院的女部學堂。
董重靈想要拉著童少懸速速離開,矗立在人群之中張望了許久,居然找不到她。
逆著人群走了半天,被撞好幾次,依舊沒有童少懸的身影。
董重靈惱羞成怒,極其敗壞地在原地用力跺腳。
葛尋晴挽著石如琢,跟白二娘一塊兒往學堂的方向走,回頭看那董重靈發瘋,葛尋晴感歎道:
“丟人,何必作踐自己。就算單身,也要高貴地單身。”
白二娘嗬嗬一聲:“別侮辱咱們單身人士了。她這個和單不單身真沒關係。”
石如琢看了一圈,也挺納悶:“這麽說來,長思究竟去何處了?”
葛尋晴敲了敲她的腦門:“你傻呀。嫂子都來了,你說她去了何處?”
石如琢捂著腦門,認真思考自己是不是在某些方麵遲鈍得異於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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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窗們都離去了,空蕩蕩的定省堂之後的躍雲岩造景有一人多高,此處飛瀑壯觀流水潺潺,站在躍雲岩之後,能夠被其完全擋住。
童少懸靠在躍雲岩邊,費勁地支撐著自己的平衡,連帶著支撐著對她肆意妄為的唐見微的平衡。
方才一散課,唐見微就將她拉到此處,扣著她的手腕吻她。
“阿慎,有人……”
身後躍雲岩之外,是陸陸續續從定省堂中出來的同窗們,她們談話的聲音很近,她甚至聽到了自己的名字。
唐見微摸著童少懸的臉頰,指腹在她已經吻過一遍,發亮的嬌嫩唇瓣上撫過,完全沒有理會童少懸的話,將她的唇分開,繼續和她熱吻。
唐見微整個人擠進她的懷裏,纏著她吻得她氣息紊亂,思緒全被攪成了星星點點的火苗。
壓在裙邊的手有些衝動,想要探到更滾燙之地。
卻又覺得光天化日之下,這麽做似乎不雅,對唐見微不夠尊重。
唐見微實在太主動,童少懸快被她惹得心火狂湧,拚命壓抑著即將噴薄而出的心思,她反握住唐見微的手腕,正要偏過頭跟她說句話,唐見微的吻便跟了上來,不讓她開口。
“阿慎,不可。”童少懸含糊著說。
唐見微細長的手指深入童少懸的發絲之中,攪得她心浮氣躁。
扶住童少懸的後腦,控製著她的舉動,童少懸喘著氣睜開眼,發現被唐見微控製的姿勢,和某晚在梳妝鏡前她第一次表達自己的所思所想時,如出一轍。
唐見微扶著她的腦袋,將她拉近,輕咬她的下唇,品嚐著童少懸的滋味,也讓童少懸品嚐一些輕微的痛感。
睜開迷離的眼睛,唐見微沿著童少懸的手臂親吻,一直到她的指尖上,吞了進去,往上一挑眼眸,用氣聲問眼前人:
“不想要我?”
從未有過的情緒和觸覺傳到童少懸的心窩裏,激得她幾乎快要站不住,後背繃得筆直。
“吻我。”唐見微幾乎將她的頭發攪亂,“童長思,不可違抗唐先生的話。”
童少懸的所有心緒都被唐見微控製著,那些星星點點的火苗總算是被唐見微一把點燃,胸口一片原野被萬裏烈焰吞噬。
童少懸直接環住唐見微的腰,將她抱起,坐在飛岩邊小池塘的石圍之上,隨她一塊兒衝向狂流之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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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哼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