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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0 章

  唐序明怎麽會想到, 唐見微居然在這個節骨眼上現身。


  她居然回來了!


  唐序明來之前喝了不少的酒,以為自己眼花,等他用力晃了晃腦袋, 再睜開眼睛時, 這個讓他無比討厭的女人依舊立在他麵前。


  唐見微手中所拿的地契之上, 鮮紅的手印,刺得唐序明眼睛發痛。


  圍觀者議論紛紛, 閆三等人也都死盯著唐序明, 讓他給個說法。


  唐序明這會兒冷汗開始往外冒,酒醒了不少。


  “可笑!”唐序明中氣足,這一聲出去聲音能傳到茂名樓的樓頂。


  “阿慎, 你既然已經嫁去了東南小村, 那就不是唐家人了,何必來爭這茂名樓?莫非你在東南過得不順心,千裏迢迢回博陵想找唐家的晦氣麽?”


  唐序明這話進了童少懸的耳朵裏,可是讓她惡心壞了。


  什麽叫何必來爭?這茂名樓原本就是阿慎的嫁妝!分明是你弄了一份假的地契, 想要私吞別人的東西!

  隻有在東南過的不順心才能回博陵嗎?就不能過得十分順心,手裏闊綽,重征博陵?!

  而且夙縣是縣城!還是比村子大一點的好麽!


  別人沒和唐序明交鋒過,可唐見微不是別人。


  她可是太明白自己這位二叔是個什麽樣的無賴。


  他最擅長從言語之上羞辱對方,讓人惱羞成怒, 便容易亂了方寸。


  “是啊, 你就當我找你們晦氣好了。你如何想的無所謂, 我不在意。”唐見微沒有安全不在意他話中的譏諷,卻也寸步不讓,

  “但這茂名樓是我娘留給我的。隻要是我唐見微的東西, 一絲一毫你都別想動。”


  閆三看這唐見微盡在把握的樣子, 似乎並沒有虛張聲勢,便沉著臉問唐序明:


  “唐二爺,到底怎麽回事,解釋解釋吧?”


  唐序明指著唐見微道:“這個小蹄子故意來攪局!她自己親口承認的!別聽她胡言,閆三爺,今兒個這茂名樓我輸給隆泰賭坊,輸給曹公了,我輸得心服口服!甭搭理這小蹄子,拿著一張假地契在此處蹦躂,必定是剛從鄉下地方回來,想要討些好處。回頭我打發她些銀子便是。”


  即便是脾氣極好了路繁,聽到這唐序明的話也忍不住著惱。


  她對唐見微說:“阿慎,此人一張嘴混淆黑白,若是可以,我現在便可以讓他說不出話。”


  唐見微搖了搖頭:“大嫂先不必著急,此人在博陵還是有些人脈,若是輕易動手隻怕會給咱們自己惹麻煩。”


  路繁:“那……”


  唐見微笑著說:“我自有辦法。”


  唐見微不再去看唐序明,而是走向閆三。


  “閆三爺,您幫曹公辦事也有五年了吧。”


  閆三抬了抬眼皮,沒回答。


  “曹公向來不趟渾水,手裏沒有一筆爛賬,曹公的脾氣您應該比我更清楚。眼下有兩份地契,自然一份是真一份是假。其實要驗證的方法很簡單。當初我娘將茂名樓落在我的名下,這事兒很多人都知道。地契上的手印自然是我的。我可以當場再印一次手印,這兩份地契擺在一塊兒,哪份地契上的手印和我的手印一致,哪份便是真……”


  唐序明打斷她的話:“你一句‘很多人都知道’就能當做證據?我還說你阿耶將茂名樓落到我名下,全博陵人都知道呢!”


  唐見微被他逗笑了:“我阿耶心在朝堂,這茂名樓是我娘的產業,與我阿耶有何關係?別說他不可能處置茂名樓,就是他本人,每回來茂名樓也都是用膳,何時管過地契之事?二叔,我勸你胡說八道最好也要找對胡說八道的點。兩年多不見,二叔依舊是四肢發達頭腦簡單。”


  唐序明:“你……”


  “算了,你我在此各說各的,說破了天你也不服氣。這樣,咱們可以去戶部下司契屬一查便知。博陵府所有地契的歸屬都在契屬登記在冊。在契屬名冊裏,茂名樓歸誰所有,寫得明明白白。到時候再一對手印,可就沒話說了吧?”


  唐序明被她這伶牙俐齒和清晰的層層死逼,弄得啞口無言。


  唐見微瞧著閆三手裏的地契,笑了笑說:“其實都不必去契屬,就看這地契上的粗大手印,絕非女子之手,不是我娘也不是我的,二叔,不會是你的吧?二叔,你這手段也太低級了,看來是真的瞧不起閆三爺了。”


  唐序明的臉色變了又變,閆三已經完全失去了耐心。


  他走上前拽著唐序明的衣領,鼻尖幾乎和他貼在一塊兒。


  唐序明能看清楚他臉上刀疤的所有細節,以及即將噴發的殺氣。


  “地契到底是不是你偽造的?說?!”


  唐序明沉默了。


  閆三用力將他往地上一推:“來,把他給我綁了!”


  “是!”幾個小廝立即動手,摁著唐序明就要把他捆起來。


  唐序明即便力氣再大,被這麽好幾個壯漢壓著,也毫無還手之力。


  唐序明嚷嚷著讓周圍看熱鬧的人幫他報官,可真是沒人理他。


  這幾年來唐序明在博陵囂張跋扈,做了不少惡事,今日見他倒黴,大家拍手稱快都來不及,誰會想要幫他。


  唐序明叫罵著被帶走了,唐見微見那閆三並沒有要走的意思,便知道此事沒這麽輕易了結。


  閆三轉過身來,臉上的陰鷙又濃了幾分:

  “唐三娘,你這般聰穎,自然明白博陵各個行當都有各自的規矩。我不管這茂名樓在誰的名下,它就是你們唐家的樓。唐序明押給我們隆泰的,自然不隻是那張寫著所屬之人的地契,而是實實在在的茂名樓!無論是他押的茂名樓還是你押的,終歸是唐家押的。茂名樓之前歸誰所有,我管不著也不想管。但從現在開始,它歸隆泰賭坊。”


  閆三將手裏的假地契撕了個粉碎,又有十多人湧進了茂名樓,各個後背都背著裹好的長刀。


  唐見微眼裏的冷意與他爭鋒相對:“看來今日閆三爺是一定要動手了。”


  閆三:“你也可以選擇直接將地契給我,我保你無礙。”


  唐見微:“你帶著兄弟現在離開,我也可以保你們無礙。”


  閆三的眼皮一跳:“好大的口氣!”


  閆三的手下已經開始趕人,若是他們將看客全都清出去,大門一關,唐見微她們必定被困其中。


  如今她們這邊的人數占盡劣勢,要是真動起手來隻怕會吃虧。


  唐見微心裏飛速打著算盤,童少懸在她耳邊低語:


  “有我在此,阿慎莫怕。若他們真敢動手,我手中的機巧也定不會讓他們傷到你!”


  吳顯容站在她們旁邊,聽到了童少懸的話。


  之前隻在信中見阿慎提到過她這位小夫人,說阿念年紀比她小兩歲,看上去是個文弱書生,一旦遇到和她有關的事,就會變得特別厲害。


  原來就是她……


  吳顯容忍不住多看童少懸幾眼。


  的確嬌美文弱,看上去便是個需要嗬護的小娘子。


  沒想到竟很強勢可靠。


  正是因為身邊有這樣的愛人,阿慎才能無所顧忌所向披靡,一路殺回博陵吧。


  那個人,那個懦弱的人,是萬萬比不上的。


  唐見微回眸對童少懸安心一笑:“有阿念在,我自然不怕。不過這些人也不敢真的胡來,畢竟這是博陵,天子的眼皮底下。可他們不會鬧出人命,卻也不會教人好過。”


  童少懸皺眉:“如何不好過?”


  唐見微靠近她的胸前:“斷個手指挖個眼珠子什麽的,還是很唬人。”


  童少懸:“……”


  她想起來了,當初唐見微和呂瀾心玩那個博陵傳統“小遊戲”,醉仙局,童少懸就被博陵的煞氣震懾不已。


  如今人已經到了博陵,斷手指挖眼珠也更近了些……


  路繁和幫派兄弟擋在她們身前,路繁雙眼如炬:


  “阿念,阿慎,你們速速離開此地。今日咱們人少,隻怕會吃虧。酒樓的事可以從長計議。”


  唐見微知道路繁說得對,可是今日她要是走了,難保茂名樓會不會被隆泰賭坊的人強占了去。


  回頭想要再翻盤,隻怕更難。


  唐見微的腦子正在飛速轉動想法子的時候,隻聽剛剛被關上的門被大力推開的聲響。


  閆三正要罵人,神情卻在看清來者的一瞬間愣住了。


  一大批的金吾衛殺進茂名樓,將閆三等人團團圍住。


  為首的金吾衛旅帥一張黑黝黝的臉,幾乎找不到五官在何處。


  他指著閆三等人,大喝一聲:“拿下!”


  還未等閆三反應,金吾衛們殺將上來,長-槍交錯著從壯漢們臂下穿過,直抵後背,兩名金吾衛手臂一轉,便能將人死死壓在長-槍之下。


  轉眼間,閆三等人全數被擒,閆三本人更是被三名金吾衛聯合控製,跪在地上,毫無反手之力!

  這一幕發生得實在太快。


  前一刻童少懸還摸好了武器,打算和閆三等人拚命。


  後一刻閆三就已經跪那兒了……


  童少懸第一次見到這麽多的金吾衛,他們萬分的利落且訓練有素,每個金吾衛都若雷霆出擊,十分剛烈!

  那旅帥大踏步走上前,看了眼閆三等人後背上背的事物,怒問:


  “閆三,你好大的膽子!竟敢私下攜帶大量兵器,可是要造反?!”


  閆三笑道:“衛爺,您好好看看,這也算兵器?”


  將閆三等人後背的布一掀,露出的並非閃亮長刀,竟是木劍!

  唐見微心裏“嘖“了一聲,果然是假的。


  這虛張聲勢的德性,倒是多久都不會變。


  閆三不愧是道上混的老油子,即便被摁在地上,依舊敢調侃衛旅帥:


  “敢問衛旅帥,今個兒我不過是按規矩收店,一沒帶兵器二沒傷人,倒是被那吳家小娘子抽了好幾鞭。不過是凶了點趕客罷了,何錯之有啊?”


  衛旅帥看著閆三,還未說話,身後傳來一位女子的聲音。


  “兩年前你在西市砸了胡家酒壚,砍了酒壚老板一條腿,此事可還要旁人提醒?”


  閆三和唐見微同時“咦”了一聲。


  來者是位纖細的年輕女子,她烏絲簡束,以一網兜牢牢罩住,身著頗為中性的紫玉長袍,手中握著一柄碧海長空劍,膚若白瓷,一雙杏眼本該萬分美豔動人,但此時帶著不容置喙的凜冽之氣。


  此人唐見微認識,陶尚書的愛女,也是長公主的家臣,陶挽之!

  閆三聽陶挽之所言,納罕不已:“哪個胡家酒壚?我何曾砍了誰的腿?!”


  陶挽之對衛旅帥笑了笑說:“那就得帶回去審一審才知道了。”


  閆三聽明白了:“姓陶的!你這是算好了誣陷我!”


  陶挽之盈盈一笑,倒也不否認。


  閆三看看陶挽之,又看向唐見微,忽然明白了:“你是……長公主的人。”


  唐見微:“……”


  你這麽說很容易讓人誤會!


  沉默的童少懸,似乎有很多話要說。


  衛旅帥長臂一揮:“帶走!”


  閆三等人被金吾衛帶走,茂名樓內隻剩下陶挽之和唐見微這兩撥人馬。


  危機一過,吳顯容和路繁她們倒是放鬆了不少。


  可唐見微的腦子還在轉著。


  陶挽之居然來得這般及時,應當是衛慈得到了風聲,知道茂名樓有難,這才讓陶挽之過來營救。


  或是說,衛慈的眼線遍布博陵,她們才來的以第一日,衛慈就已經知道了?


  陶挽之看向唐見微,目光也在童少懸的麵龐上短暫停留之後,禮貌地行了個手禮:“許久不見,唐三娘、童四娘,二位婚後過得還好?”


  唐見微記得這位陶姐姐心思不少,笑著握著童少懸的手,和她一塊兒回禮:


  “承蒙姐姐記掛,我和阿念這門親事真是天賜良緣,我們倆的感情呐,好、得、很!”


  當初陶挽之就因為衛慈喜歡唐見微做的菜,背地裏沒少吃醋,唐見微心裏跟明鏡似的,全都看在眼裏。


  如今又被衛慈派來幫她解圍,陶挽之一上來就提成親的事兒,估計這口氣還沒順明白。


  敢情好,立即秀個恩愛,好讓她少些陰陽怪氣,順順她的氣兒。


  陶挽之看唐見微的舉動,嘴角含笑,似乎有些滿意,卻還要故意道:

  “三娘回博陵的速度比我想的要快上許多。既然回了博陵,也盡快抽空給長公主她老人家請安。長公主殿下可一直都記掛著你,和你的八仙湯呢。”


  唐見微笑著應承了下來,陶挽之便走了。


  陶挽之一走,茂名樓裏就剩下唐見微這邊的人和吳顯容了。


  唐見微和吳顯容一時無言,忍不住緊緊地抱著對方。


  唐見微說:“方才我在樓上暗暗瞧著的時候,完全沒有認出你……阿姿,你成熟了許多,變得這般厲害,我都要不認識你了。”


  吳顯容強忍著想哭的感覺:“你也長大了,阿慎。變得更穩重更厲害,也更漂亮。”


  唐見微笑著將眼角的眼淚抹去,看著和自己一般高的吳顯容,怎麽看都看不夠。


  兩人聊了許久,聊這些年發生的事,聊她們倆的變化,聊童少懸,也聊吳顯容一路不太平坦的官途。


  這兩位舊友一聊起天來,仿佛長在了一塊兒,分不開似的。


  童少懸暗暗提醒唐見微時辰已晚:“不如阿姿和咱們一塊兒回府吧,找個舒服地兒邊吃邊聊,今夜你倆想聊到幾時就聊到幾時。聊累了也好倒頭便睡。”


  吳顯容開心地答應下來,但回去的馬車隻有一輛,是路繁駕來的,正好坐得下她和幫派的兄弟,再多幾個人擠不下。


  唐見微和吳顯容還在聊得起勁,童少懸不想掃她們的興,便去出門去叫馬車。


  反正博陵滿地都是可以載客的馬車,她們三人弄個馬車回去便好。


  路繁帶著兄弟們去牽馬車了,童少懸走出茂名樓,見夜色之中正好有一輛載客馬車近在咫尺。


  她走上前去詢價,那車上的人看了看她,卻說不用銀子。


  童少懸聽到應她的是個低沉的女聲,這才注意到這輛馬車妝飾華美,不像是跑客的馬車……


  而坐在車上的這位女子,她見過。


  童少懸認出了這個人:“咱們是不是在夙縣見過?”


  那人微微一笑:“的確有過一麵之緣,你記性挺好。”


  有陶挽之帶著金吾衛剛才那一番威武亮相,估計全博陵都會知道唐見微背後有長公主撐腰,茂名樓一時半會兒應該無人敢動。


  唐見微將大門鎖好,挽著吳顯容,兩人開開心心地從茂名樓裏走了出來。


  還未走下台階,唐見微的步子就緩住了。


  她看見童少懸正在和一個人說話。


  那個人是……


  吳顯容也看見了,甜甜的笑容立即收回,嫌惡道:“她怎麽來了。”


  兩人快步走向童少懸和吳顯意之處,唐見微拉了童少懸一把,警惕地瞪了吳顯意一眼。


  吳顯意收到她的眼神,暗暗琢磨著,嘴角浮現出一絲不易察覺,滿足的淺笑。


  唐見微低聲問童少懸:“那人有跟你說什麽嗎?”


  童少懸說:“她說馬車借我們,不用銀子。”


  見童少懸的模樣,應該還不知道這人就是吳顯意,便想要將童少懸快點兒帶離此處。


  剛和金吾衛打了個照麵的吳明硯,急匆匆地從遠處騎馬而來。


  一個拐彎,隻看見了茂名樓前的吳顯容,吳明硯長舒了一口氣,喊道:

  “阿姿——我就知道你在這兒!茂名樓怎麽樣了?!我給你說!你姐也來了!你姐她——”


  喊到此處,吳明硯被馬載著往前,視線驟然開闊,不僅看到了阿姿她姐吳顯意本人,更是看到了唐見微和童少懸……


  吳明硯猛然閉嘴,差點閃著舌頭。


  所有人都看著她。


  吳明硯:“……都,都在呢?人到得挺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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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明硯:我不該在這裏,我應該在車(馬車)底。為什麽每次修羅場都被我碰上T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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