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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0 章

  童少懸正要出門去大理寺當班時, 大理寺卿衛承先,以及大理寺少卿阮應嫿,帶著七八個惦記童少懸傷勢的評事們來童府拜訪。


  童少懸完全沒想到居然一大早就迎麵這麽大的陣勢,評事們特別關心童少懸的傷勢, 童少懸嘴角帶著笑, 心裏卻是被泥石流滾過一般, 堵得慌。


  這……中了迷藥險些著了壞人的道, 聽上去就不太聰明的樣子,無論怎麽說都有損顏麵, 要是同僚們都知道此事, 她以後可還如何在大理寺立足?

  衛承先私下跟童少懸說了:“童評事且放心, 我跟同僚們說的,便是你昨夜被歹人圍困, 險些傷了性命,其他的一概沒說。關於昨夜真相,老夫倒是要問問你。昨夜吾等趕到醉逸軒時, 滿院血跡, 人去樓空。而段長悠也被喂入毒藥,腸穿肚爛,不會說話也無法思考, 隻剩一具軀殼了。童長思, 你可知昨夜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原來衛承先一早來探望隻是表麵,實則是來查案的。


  “您的意思是……那些人恐怕凶多吉少?段長悠也被喂毒?”童少懸一時啞然。


  這, 不會是阿慎所為吧……


  昨晚童少懸中了迷香之後,渾渾噩噩, 有些事情倒是記得, 可她並不保證自己記到了所有的細節。


  當她被唐見微護住之後, 一顆心全都在唐見微身上,完全不知周遭發生了何時。


  莫非阿慎氣急攻心,將那三人全部殺掉了?

  要是阿慎身上帶了三條人命的話,往後可如何是好?


  童少懸心內發涼,可仔細一想,這等大事若真是阿慎所為,她不應當到了現在也不告知。


  麵對專門嚴審命案的大理寺一把手,童少懸讓自己強自鎮定下來:“不瞞衛寺卿,昨夜我中了歹人的迷藥,當時昏昏沉沉並不知道發生了何事,後來是如何被救出來,又是被何人所救,一概不知……”


  “哦?你不知道我便告訴你,是你夫人所救。你夫人帶人去醉逸軒冒險將你救出來的。”


  童少懸直問:“衛寺卿是在懷疑我夫人嗎?我夫人已有身孕數月,即便是見我遇險氣急攻心,想要在他人別館之內連殺數人,也不是件容易事。衛寺卿,此事絕對與我夫人無關,還請明察。”


  衛承先聽見前廳一陣低呼,唐見微和紫檀季雪一塊兒端著美食酒水出來招待,一群年紀輕輕的評事們見著了傳說中的唐三娘,以及色香味俱全的美食,一個個驚喜不已——


  早就知道童長思的妻子貌美無雙,如今一見,才知道自己的想象有多貧乏。


  唐三娘之美,可是讓他們開了眼界。


  衛承先對童少懸沉著的回應挺滿意,條理清晰不卑不亢,看來這位天子門生的確不是草包。


  衛承先道:“取那三人性命者,手法精湛氣力非凡。”


  童少懸納悶:“衛寺卿趕到時不是已經人去樓空了嗎?為何會知道行凶者的手法?”


  “從血跡走向和範圍便能看得出,全都是一招斃命。”


  “血跡,這是如何能看出來的……”


  “沒有十幾二十年的武功底子是不可能辦得成的。看你夫人行走之態,應是練過幾年,無論氣力還是輕功都略有所成,但想要達到那番淩厲手段,還有些距離。更不用說她此刻身懷六甲,武力更弱,醉逸軒內應當有不少護院,可是花園之內卻沒有太多打鬥痕跡,可想而知是一等一高手一招碾壓,對方毫無還手之力。童評事莫心急,老夫當差二十餘載,從未斷過任何錯案,但懷疑便是本能。”


  衛承先的話超出童少懸的想象,心中敬佩。


  他竟能從唐見微的步態判斷她的武藝疏精程度,從而斷定是否是凶手。


  童少懸立即向衛承先請教其中關竅。


  衛承先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沒有訣竅,隻有日積月累的細致觀察。童評事若是如老夫一般,在大理寺內淬煉二十載,也會有這眼力的。”


  衛寺卿並非真的懷疑那三人是唐見微所殺,但不錯過任何細節已經成為他的習慣。


  大理寺的同僚們見著了博陵美人,又吃了美人做的美食,一個個樂不思蜀,都忘了今日來是探望童評事的。


  少卿阮應嫿坐在一旁,實在看不過眼,正色道:“你們可知自個兒是來做什麽的麽?大清早在別人府上吵吵鬧鬧,成何體統?還不去探望童評事?!探望之後便快些回去辦公,一堆的卷宗都未複查完畢,倒有心思在此胡鬧。”


  阮少卿這番訓斥可真不給麵子,一群評事啞然噤聲,連糕點都不敢再吃,紛紛去看童少懸。


  唐見微瞧這位姓阮的少卿,極為年輕,此女子看上去也就三十出頭,眉眼如畫雋美非凡,卻不施粉黛,一身渾然的煞氣。


  大理寺少卿乃五品官,三十出頭的女官已經位列五品,除了她所姓的“阮”氏門蔭庇護之外,本人的能力也當十分卓越。


  聽她方才所言,便知是個嚴厲且一心撲在公務之上的好官。


  而那寺卿衛承先更不用說。昨夜要不是他心思敏捷,且對整個博陵府都了如指掌的話,隻怕唐見微根本都來不及搭救童少懸。


  這大理寺的正副手都是賢士能人,且一把手是衛家人,二把手是阮家人,這大理寺分明就是天家所掌。


  將童少懸安排到大理寺,當是希望她能跟著這二位長官好好學本事。


  唐見微心裏略安心。阿念跟著他倆,一定能夠穩步成長。


  再看評事們一個個心思單純,隻用美食便能收買,唐見微有信心穩固童少懸和同僚們的關係,讓她不用想別的事情,專心在官途升遷。


  一早上童府熱熱鬧鬧,宋橋和童長廷也來了,衛承先與他倆聊了許久,童長廷這是第一次親眼見著活的四品高官,對衛承先有種相見恨晚之感,非要留他下來吃飯,吃完飯順便結拜。


  見這童公這般豪爽,第一次見麵就要結拜,衛承先推托有公務在身不便久留,帶著大理寺的人匆匆離去。


  被拎走的評事們十分惦記午飯。


  朝食就有十多樣,午膳得豐盛成什麽樣啊!

  評事們一個個對童少懸羨慕嫉妒恨。


  “童長思,你有這樣上得廳堂下得庖廚的美夫人,可真是三輩子修來的福氣!”


  “昨夜還是你夫人冒險救你的?!哎,我可羨慕得眼睛滴血!”


  “還是茂名樓的老板娘!我早就想見識見識茂名樓的美味能有多美味,可惜太貴又要排隊。沒想到今天來探望童長思還能一嚐夙願!童長思,你病好了嗎?我明日再來探望你可好?”


  童少懸:“……”


  童少懸算是看出來了,從夙縣的書院到博陵的大理寺,覬覦她夫人的事兒可是一波挨著一波。


  人人都愛唐見微。


  童少懸心裏有些醋意,但她明白,唯有不斷成長,才能牢牢牽住唐見微的心。


  “阿慎,我跟同僚一塊兒去大理寺了。”童少懸跑到庖廚去跟唐見微說一聲,“你今日不可操勞,多多休息。”


  “你這就去?”唐見微除了有些困倦之外,身子沒什麽異樣。昨夜那般激烈較量,肚子也疼了一陣,原本還擔心是否孩子會有凶險。沒想到這小崽子還未出生就這般懂事,安安穩穩地待在阿娘的肚子裏,沒添亂。


  唐見微這會兒已經沒什麽不適了,唯一擔心的便是童少懸。


  “嗯,今日就去。我已經沒事了,你瞧瞧我,活蹦亂跳的。”


  童少懸地將兜裏的花椒彈和掌內乾坤掏出來給唐見微看,“家夥什我都帶著呢,吃一塹長一智,我不會再和誰單獨出去,要是再有壞人惦記我,那就等著被我弄瞎雙眼,全身射爛吧!”


  唐見微知道不可能因為昨夜之事就因噎廢食,讓童少懸哪兒都不去。


  可是出乎她意料,昨夜剛剛遇險,今日童少懸就能重整旗鼓,看上去沒有受到絲毫影響。


  唐見微心疼地撫摸她的臉:“你是不想讓我擔心嗎?”


  “自然是……”童少懸蹭著唐見微的掌心,“不想你擔心是一,想要更成熟一些也是一。隻有我更成熟,更厲害,才能保全自己,保護你,不做任何一件教你提心吊膽的事兒。這才是最好的防禦之道。”


  唐見微被她說得心動,抱著她熱吻。


  童少懸被吻得心思蕩漾,趕忙讓她打住:“要是繼續下去,我可真去不成了。阿慎你別操勞了,有什麽事讓季雪幫忙吧。你今日好好休息,可以嗎?”


  唐見微咬了咬她的唇,發現童少懸長大了,眉眼張開,比小時候更有韻味,這張臉就像是一副濃鬱的水墨畫,教唐見微心動難抑,難怪那些歹人會動她的主意。


  “從今日開始,我去接你。”唐見微抱著童少懸,感受她細軟的腰肢和身上的香味,“無論多晚,咱們一塊兒回家。”


  童少懸輕聲地應了一聲,忍不住回吻唐見微。


  兩人在庖廚親熱了一會兒,童少懸才依依不舍地離開。


  唐見微想起那日在大恩寺西山遇見天子時,向天子通報的暗衛,心想著若是能聘一武藝高強者在暗中保護童少懸,或許能教人安心許多。


  童少懸去大理寺了,唐見微也出門去探望大嫂的傷勢,同時也向她打聽一下,是否有合適當暗衛的人選。


  唐見微出發之前還特意給紫檀留了話:“若是大姐問起我,就說我去閑來館探望受傷的大嫂了。”


  唐見微到閑來館時還未出辰時,路繁卻已經不在閑來館了。


  唐見微找來阿周問他,大嫂去了何處,阿周說今日一早有位娘子來館裏找路繁,兩人說了一會兒話就一同上馬車離開了,不知道去了何處。


  唐見微聽阿周如此說,可是氣壞了:“昨夜發生了那般凶險之事,大嫂她受了傷,今兒個一早還讓她上陌生人的馬車?阿周,你心怎麽這麽大呢?!”


  阿周可太委屈了,被唐見微這麽一吼還怕她震到腹中胎兒,趕忙認錯:

  “三娘別動氣了,傷到肚子裏的孩兒可如何是好?這……老大要去何處也從來不跟咱們說的,今早要不是我親眼瞧見,就連她出門都沒人知道。就算跟咱們說,也沒人能管得了她啊,畢竟她才是老大……”


  唐見微知道阿周所言非虛,訓他也沒有道理。


  可是唐見微格外掛念大嫂。


  昨夜事兒太多,她自顧不暇,不然的話無論如何她都應當將大嫂帶回家的。


  唐見微腰酸到難以忍受,也坐不下來,便撐著後腰問阿周:“來接大嫂走的人,你可知道是誰?”


  唐見微隻是這麽一問,沒覺得阿周會認識。


  沒想到阿周說:“此人我還真留意了幾日。”


  唐見微揉著腰側,詫異道:“那人常來找大嫂?”


  “這幾日沒少露麵,好像是什麽魯國夫人家的幕僚。三娘還記得嗎,之前四娘剛剛高中狀元的時候,那魯國夫人就遣人到府上送禮,當時這娘子就來過,還和大夫人攀談過。那時她們說的什麽我沒聽見,畢竟離得太遠。不過前幾日這個叫阿泖的娘子單獨來找老大了。就我見著的這是第三次見麵了,之前還有一次她上門來邀請老大去什麽樓喝酒,老大沒去。今兒個又來,不知為何老大就去了。”


  “阿泖?”唐見微當真沒注意到此人,“哪個泖?你可知此人大名為何?”


  阿周:“這個……我真不知道此人名字如何寫,大名就更不知道了。”


  唐見微:“無礙,既然此人跟大姐說過話,我回去一問大姐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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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曉風樓廂房。


  路繁麵前的酒盞被滿上,阿泖對路繁笑道:


  “怎麽,今日終於想通來找我,一聽真相了?”


  路繁腰間的痛楚依舊,她看著眼前渾濁的酒液,悶聲道:“你說吧,我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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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童少懸繼續複查各地死刑卷宗之時,不免想起了唐見微跟她所說昨夜之事。


  那醉逸軒是呂瀾心的地盤,可童少懸在進入之初並沒有遇見呂瀾心。她記得自己逃到花園,被人伏擊之時,有個更遠的聲音在說——


  抓找小童雀了,咱們也好給我堂姐一個驚喜啊。


  堂姐,莫非指的就是呂瀾心?


  有可能,畢竟那三人之中有一人姓呂,童少懸也記得有個人眉眼之間和呂瀾心有些許的相似。


  所以,昨夜之事並非是呂瀾心主使?


  又是誰將那三人殺了?呂瀾心嗎?

  而阿慎說後來吳顯意也來了。


  人是吳顯意和呂瀾心聯手所殺?

  童少懸思索著,殺她們是為了掩蓋何事?可若是說掩蓋也有點說不通,畢竟阿慎來救我之時已經見到了她們的真容,她們已經暴露了。


  童少懸撐著下巴,拿出一張紙,在紙上塗塗寫寫。


  還是說,不是為了掩蓋身份?而是怕被她們牽連?這倒是更說得通。


  可這三人劣跡斑斑,從未被懲罰過,為何這一次這麽狠?

  因為我是天子門生?怕被天子追查,借題發揮?還是說……這回有什麽重要隱情,是之前不曾有過的?


  曾經阮逾跟童少懸說過,追凶斷案不是誰都能幹的,有些人幹一輩子也破不了一件大案,因為沒有敏銳的直覺,總是錯過重要的線索。


  而童少懸擁有極為不凡的嗅覺,能夠從一些蛛絲馬跡之中牽出線頭,抽絲剝繭,最後剖出真相。


  “永遠不要錯過浮現在你腦海裏任何的一絲懷疑。”阮逾的話猶在耳邊,“要是你覺得應當查,那就著手查到底。草蛇灰線,讓你覺得可疑之事,便一定有其可疑的地方。”


  童少懸查了在醉逸軒她中的“一時歡”,這迷香的確有記載,但是隻有一個名字,其他的一概不知,頗為神秘。


  一時歡在博陵消失了很久,那三人是哪兒尋來的?


  童少懸想了想,回家問了唐見微,唐見微也不太清楚這迷香:“我隻是聽說過此迷香的名字,但具體產自何地,我都不知道。”


  童少懸思索了片刻,說:“那夜季雪請來的老大夫光憑嗅覺就嗅出了此香?”


  “正是!”


  “想必對方不是一般的大夫。醫館在何處?我要去探訪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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