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1 章
“你有臉回來?”
瀾宛站在呂瀾心麵前, 背著紗燈的光,看不清她此刻盛怒的臉,但她前所未有的暴怒語氣卻能聽得一清二楚。
呂瀾心自小到大惹她瀾娘生過不少的氣, 每次都無一例外被狠狠懲罰過。
但今夜的事不同,呂瀾心早就想明白了,在她選擇拋下她阿娘交給她那“天大的事”, 選擇去和石如琢一同到那小菜館裏共進晚膳, 她就做好了被懲罰的準備。
懲罰而已, 這是她習以為常, 從小就習慣的事。
為了這頓飯受些皮肉之苦, 她還是覺得很值的。
何況這頓飯的發展, 超乎她的意料。
今夜大事慘敗, 錯全在她呂瀾心身上,她明白。
其實她並不是那麽關心,也不自責,可這個家她是要回的。
即便不回家, 以她瀾娘的手段, 她也注定無處可去。
逃避並非她的做派,她選擇回來。
即便做好了準備,但在麵對盛怒的瀾宛, 察覺到她身上蘊藏的隨時能將人撕碎的可怕力量時, 呂瀾心還是被激出了多年以來早就滲透至她內心深處, 習慣性的恐懼。
“瀾娘,孩兒錯了。”呂瀾心對她行禮認錯。
“錯了?”越是盛怒, 越是會習慣性地露出笑容, 瀾宛笑著問她, “你可知你一句‘錯了’, 我要付出什麽樣的代價嗎?你可知因你一人的過失,死了多少人,我們瀾家將蒙受什麽樣的損失?瀾家其他人如何看待我們,其他盟族如何看待我們?你去和那小賤人私會之時,可曾想過你姓什麽,是誰的孩兒?”
瀾宛的聲音並不大,但一字字都踩在呂瀾心的心頭。
呂瀾心全程伏在地上,本沒想過反駁,麵對著地麵等著受罰。
可當她聽到最後一句話時,緩緩地抬起了頭,看向自己的母親。
瀾宛手裏沒有任何武器,依舊能緊緊攥著呂瀾心的一切。
呂瀾心從瀾宛略有波瀾的臉上,回憶起了所有她曾經見識過的狠辣,回憶起了這個女人如何讓與她作對的人發出生不如死的慘叫。
呂瀾心臉色越來越難看,她開始真正地怕了。
瀾宛不鹹不淡道:“我倒是想見識見識,這個叫石如琢的賤人到底有什麽能耐,可以讓你魂顛夢倒。隻為了和她吃頓飯,就能將我的話拋諸腦後。”
呂瀾心聽到“石如琢”這三個字從瀾宛的口中說出,慌忙上前抱住瀾宛的腿:
“阿娘,不行!全都是我的錯!要責罰就責罰我,我一人承擔!我……”
瀾宛看呂瀾心慌亂求情的模樣,更是怒不可遏,一腳蹬在呂瀾心肩頭,將她踢倒在地。
“我如何養出你這樣的廢物!”
瀾宛將腰間的劍“鏘”地抽出來,橫著往前猛刺,抵在呂瀾心的心口。
呂瀾心沒躲也沒有任何懼意,就這樣看著瀾宛,木然之中似乎又帶著一些渴望。
握著劍柄的手骨節已然發白,瀾宛眼皮在不住地狂跳:
“為什麽我會生出你這樣的女兒。為什麽,我和阿策的女兒會是你這樣的無能之輩!”
呂瀾心嘴角的血已經滑落到了下巴,她重新伏好,用頭頂對著瀾宛的劍尖:“是孩兒辜負了阿娘,孩兒沒用。若是殺了孩兒能讓阿娘消氣的話,阿娘動手吧,孩兒不怕。”
都沒想要事後補漏,她隻一心求死……
瀾宛想起自己當初費了那麽多心力,好不容易才懷上了她,又九死一生才將她生下來,本以為這個孩子定是取了她和阿策所有的優點,會像阿策一般剔透精明,聰慧睿達。
結果……
自小就懦弱浮浪,心不在正事上。
這些年瀾宛沒少要將她扳正,本以為出奇劃策或是不堪用,但至少在關鍵之事上還是能夠補上一二。
到底還是瀾宛高看她了。
居然為了個鄉下女人,害得大局盡敗!
“你是我瀾宛的汙點,更是阿策的汙點。”
瀾宛的話呂瀾心聽得一清二楚,她眼睛眨也未眨。
這話不用阿娘說,呂瀾心早就知道了。
反反複複都說了多少次了,我知道我就是個失敗的作品,永遠都趕不上你們倆。
冰冷的硬刃刺在她的頭頂,呂瀾心麵色如常,生死一瞬之時,她有種鬆了口氣的踏實。
不禁想起今日石如琢對她那若有似無的一絲笑容。
那是除了冷笑和譏笑之外,被呂瀾心捕捉到的真實的笑意。
雖然隻有很短的一瞬間,呂瀾心還是發現了。
那是在看到她被辣得不斷吸氣之時,石如琢嘴角似有往上輕抬的跡象。
那是笑嗎?阿器對我笑了嗎?
不太確定。也有可能是我的錯覺。
要是有機會的話,還是想向她求證一番。
呂瀾心在心裏想著——那時候在阿器的眼裏,我是不是也有點可愛,足以讓她真心莞爾。
……
“阿柔。”
瀾宛這一劍已經要失控地送出去,卻聽見回廊另一頭呂簡疲倦的聲音。
呂簡在喚她。
瀾宛驟然冷靜了下來,手中一頓,劍也停滯了。
“阿柔?”
呂簡明明已經被她纏得疲累不堪,方才抱著她將她哄睡了,為何會再醒來?
瀾宛看著依舊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呂瀾心,將劍一收,把帶著陰森煞氣的劍收好,不要驚到呂簡,隨後什麽也沒說,立即撇下呂瀾心,往遊廊深處走去。
呂簡穿著寢衣,手裏持著紗燈,聽見瀾宛行走的動靜,將紗燈轉向她。
“阿策,你怎麽醒了?”瀾宛手中多了一卷文書,有點驚訝地問呂簡。
呂簡一眼便認出了瀾宛手裏拿的是吏部公文,她目光落在文書上,輕語道:“醒來的時候沒找到你人,就出來瞧瞧。你方才在跟阿幸說話?”
瀾宛溫婉地輕笑著:“阿幸這個時辰早就睡了吧,我如何與她說話。我正在讀這旻員外郎交予的關州司馬調任的稟文。晝時沒能抽出時間處理,想著明日就要定奪,又不想壞了夫人的雅興,便待你入睡之後才出來查看。”
呂簡聽完她的話,麵色如常,似乎沒有相信,也並沒有表現出不信。
呂簡牽著瀾宛的手,和她一塊兒往臥房的方向去。
瀾宛方才還如同怒濤狂湧的心思,在夫人溫柔的牽引之下,逐漸平複。
剛才她的確想要痛下殺手。
幸好沒動手,不然的話現在沾染了血氣,該讓夫人不悅了。
兩人回到房中,瀾宛將外衫脫了,裏麵便是寢衣,重新和呂簡躺回了床上。
瀾宛貪戀呂簡身上的香味,摟著她的腰靠在她懷裏,卻是沒有睡意。
隻要嗅到呂簡的氣息,瀾宛便能鎮定下來,思路也隨之開闊。
她閉著眼在思索今夜之事,思索著這其中哪些是偶然因素,哪些又是天子的布局。
她不是沒有後手,隻是原本能夠輕鬆辦成的事被破壞了,還是因為自己的女兒而敗,教瀾宛萬分不悅。
六皇子被殺,下手之人必定是天家,這罪隻怕是要嫁禍到瀾家頭上。
天子當是早也料到她們已經想好了退路,即便六皇子被抓,也必定無法從他的口中得知幕後主使之人。畢竟連六皇子自己都不知要將他送出城的是誰,所為何事。
而她也早為呂瀾心找好了替罪羔羊。
瀾宛將環抱呂簡的動作又緊了緊。
後麵還有一大堆的事兒要處理,她與衛襲之間的較量才剛剛開始。
……
“有人嗎!”
憧舟聲嘶力竭地喊著,本來並不抱希望,沒想到真的引來兩人。
“你是何人?吳顯容可在裏麵?”唐見微對著洞底問道。
憧舟大喜:“在,在!吳娘子正在這兒!她受了傷還中了毒,你們快些將她救出去!”
吳明硯和唐見微一聽,立即踹開無人的房門,四處尋找可以用的工具,終於找到了一大捆繩子,將繩子丟進洞中,讓那人捆住吳顯容,她們合力把吳顯容拉上去。
好不容易將吳顯容拉了上來,見她渾身是血,已經陷入昏迷,無論怎麽喊都沒有反應。
幸好還有呼吸以及微弱的脈搏。
唐見微立即讓吳明硯將人送去醫館,無論如何一定要用盡全力將她救回來。
吳明硯馬不停蹄立即抱著人去了,唐見微對著洞裏麵的人問道:
“你是何人?莫非是那搶了多衣國質子的小賊?”
憧舟知道此人便是唐三娘唐見微,自然不會回答她的問題。
如今她被困在這兒,就算毒囊被取走了,她也沒想要苟活。
任務失敗,她無顏麵對主上,唯有一死以鑒忠心。
見洞裏的人不應,唐見微將繩索捆在樹幹上,一手握著繩索,慢慢地降入洞中。
憧舟看見唐見微居然挺著個肚子靠一根繩索下來了,心裏不禁納悶,這女人真是瘋子嗎?
唐見微看憧舟的腿被木樁刺穿,想必她是因為受重傷無法活動,可是方才她檢查過了吳顯容的身體情況,看上去有外傷,但是並不嚴重。
那為何會奄奄一息?而且阿姿的臉色紅得嚇人,極為奇怪。
莫非是這小賊所為?
唐見微詢問憧舟:“你對吳家娘子做了什麽?”
一直沉默不開口的憧舟,在提到吳顯容之時,總算是說話了:
“她之前中了毒,不過現在已經服下解藥,應該不會有性命危險。”
“中毒?”唐見微思索了片刻問她,“你下的毒?”
憧舟覺得自己並沒有必要回答唐見微的問題,隻要她的恩人活著便好。
唐見微尋思,這小賊必定是胡國質子那邊的人,但是看麵相不是胡國人,莫不是瀾家一派的爪牙。
可真走運,居然抓到個活的。
唐見微不再和她做言語上無謂的交流,而是走到她身邊,查看她的傷。
憧舟:“……”
這個女人要做什麽?
保持警惕,冷眼看著唐見微。
得想辦法把她弄走,可是唐見微清楚地看到這孩子的腿已經被刺穿了,最好的處理辦法就是將她腿下麵的木樁子切斷,連帶著木樁子一塊兒送醫,要是大夫妙手回春說不定還能將她這條小命保下來。
可如此一來,切木樁子的動靜能要她半條命,估計能被折磨得吱哇亂叫。
唐見微雖說心腸狠,但到底也是血肉之軀,心窩子也會被戳得難受,不想折磨人。
那麽……
唐見微看向憧舟。
憧舟眼皮已經要抬不起來了,迎上唐見微的目光,兩人相視了片刻,唐見微說:
“對不起了,舌頭咬好。”
憧舟:“什……”
唐見微雙拳抱在一塊兒,對著憧舟的腦袋用力一掄,憧舟當場被她掄暈。
“行了。”唐見微將隨身攜帶的刀拿出來,切割木樁,“這樣就不叫喚了。”
.
童少懸跟著步將軍的馬車在深夜的博陵穿梭,即便她已經困得要睜不開眼睛,但是全程也沒有敢真的睡著。
畢竟此人姓步……和謀害她的步二娘是同宗。
童少懸敢跟著來,因為步這個姓在博陵乃至整個大蒼算是個大姓,當年甄皇後在長歌國的丞相就姓步,此人也是開國功臣之一,現在的步姓之人多數為步丞相一族的後裔,他的子孫在兩國繁衍不息。
步姓在大蒼一脈算是世家,於長歌國更是如同長孫家一樣佩金帶紫的豪族。
步家與衛、長孫、阮三家的關係親密,利益相連。
每個世家大族少說都有百千人,出一兩個像步二娘這樣的孽障也是可以理解。
童少懸在心裏安慰自己,卻見馬車之外的景色越來越陌生,忍不住詢問:
“請問步公,咱們這是要去何處?”
步將軍道:“你去了便知道了。”
“……”
一種再次上了賊船的忐忑感弄得童少懸惴惴不安。
之前她可是吃了一次虧,還險些將一家子都賠進去。
她發過誓一定不會再讓唐見微為她擔心,可是轉頭又被詭譎森森包圍……
童少懸摸遍自個兒上下,真的一粒花椒都沒有了。
童少懸坐立難安,滿馬車尋找趁手的武器。
就在她將軟墊拆下來當護心鏡之時,馬車停了下來,步將軍在馬車之外道:
“童評事,下車吧,到了。”
童少臨心裏內鑼鼓大作,半天不下來。
步將軍看著安靜的馬車,再看看身邊臉色越來越黑的人,窘迫地清了清嗓子,再一次請道:
“童評事,快快下來吧,到省疏殿了。”
省疏殿?
這名字有點兒耳熟,似乎在什麽地方聽過。
童少懸想了一圈,忽然想起來了
這省疏殿莫不是天子的禦書房?!
童少懸將馬車的車門推開,讓她見到站在兩排精兵之前衛襲之時,懷裏還抱著她的“護心鏡”。
衛襲眉心微蹙:“童卿這是將自家的枕頭都抱來了?可是要在朕的書房代替朕宵衣旰食?”
童少懸哪裏會想到步將軍居然直接將她帶到了天子麵前,這悶聲幹大事的性子,不愧是將軍。
天子到底是天子,無論什麽時候見著,穿著朝服還是常服,一身淩冽的帝王之氣都教人心肝兒發顫,不敢直視。
童少懸手中的軟墊當場掉落,她俯身向天子行禮的時候,恰好舒舒服服地跪在了軟墊上。
衛襲:“……”
童少懸:“…………”
衛襲笑道:“朕早就聽聞童卿自幼體弱,沒想到膝蓋不能著地,這般嬌弱。來人。”
身後的禁軍齊聲應和。
衛襲說:“駕童卿入殿。”
“喏!”
說著,身穿甲胄的禁軍將士就要上來把童少懸抬起來,童少懸趕緊自個兒起身:
“陛下,下官沒那麽弱,下官並不知曉要來見陛下,方才經曆一場激戰還有點兒後怕,才失了態。請陛下贖罪。”
衛襲一夜沒睡,但看上去並沒有任何的倦意,比雙眼充血的童少懸精神好些。
衛襲沒再逗童少懸,說了句:“愛卿來。”便帶著笑意走進省疏殿。
果然今夜之事天子都知曉。
童少懸跟在衛襲身後,要進省疏殿之時,回頭對步將軍行了個禮。
步將軍與她回禮之後,便留守在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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