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3 章
這漫長的一夜總算要到盡頭, 天際將曉之時,童少懸踏著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回到了童府。
清晨的童府靜謐安寧, 剛剛升官的童少懸心情雀躍不已,開心的心情裝得胸口滿當當,差點在院子裏起舞。
不過想到天子交待讓她收收孩子氣,這便立即站穩了,挺胸收腹,斂了動靜,輕聲回到院子裏。
這個時辰唐見微可能剛剛睡下去,童少懸還想說自己得輕聲點, 不要吵醒唐見微。
沒想到剛進院子就看見唐見微撐著腰站在那兒,和熟悉的老大夫在說話。
這大夫便是當時她們去詢問一時歡的來曆,曾經為她們指點過迷津的那位神醫。
“……如此反複七日, 便應該能將體內的毒素驅除殆盡了。”
大夫留下了藥方子之後就走了, 唐見微和童少懸一塊兒將他送出了童府大門。
人才剛剛走童少懸就著急地問唐見微:“怎麽了?你可有哪裏不舒服?是不是這一夜奔波下來肚子裏有什麽異樣?”
這一夜實在是太過驚天動地, 唐見微挺著肚子到處奔走,童少懸怎麽可能不著急!
唐見微敲了敲她的腦門說:“看你這心急的模樣, 這般心疼我?我沒事, 壯得很, 是阿姿受傷了。剛才大夫過來將家裏的傷員都看了一遍,該包紮的包紮該吃藥的吃藥, 阿姿和大嫂傷得較重,我一點事兒都沒有。”
大嫂已經睡下了, 不便打擾。聽到吳顯容受傷的消息, 童少懸立即跟著唐見微一塊兒進屋去看她。
此時吳明硯正在床邊陪著吳顯容, 手裏端著一碗剛剛煎好的藥, 正在想方設法讓吳顯容喝下去。
但吳顯容昏昏沉沉, 意識渙散,偶爾能夠睜開眼睛看看周圍,哼上幾聲誰也聽不懂的話,但跟她說話又得不到回答。
“哎呀,這可如何是好?我可憐的阿姿,好好的怎麽會中毒呢!”
吳明硯在一旁端著藥碗,拚命擦眼淚,看上去是真的擔心吳顯容。
吳顯容這一路也都是她背回來的,一個文弱書生背著個大活人背得氣喘籲籲,這會兒坐在這兒腿都在抖。
唐見微想著說好好感謝她一下,讓她先去休息,阿姿由她來照看便好。
吳明硯卻不回去,說不見著阿姿清醒,她不可能放心離開。
唐見微見吳明硯對阿姿這般深情,也不好直接趕人。
而且吳明硯這會兒正著急,阿姿神誌不清,無法喝藥,可是將吳明硯急得額頭冒汗。
吳明硯急道:“剛才大夫說這解毒的藥湯必須立即讓阿姿喝下去,否則在一個時辰之內殘留在她身體中的毒素會進一步擴散,到時候隻怕又要遭罪!可是阿姿根本沒法吞咽,這可如何是好?”
吳明硯抬頭看向唐見微,有了主意:“你和阿姿是手帕交,自小青梅竹馬長大的,對不對?”
唐見微莫名:“對啊。”
“既然如此,你來用嘴渡藥給阿姿吧,強迫她喝下。”
唐見微臉色一變:“也不是不行,可……”
她和阿姿的感情的確很好,小時候兩人一塊兒吃一塊點心,喝一杯冰飲都沒問題,但現在她倆長大了,她夫人還在這兒虎視眈眈呢!
唐見微下不了這嘴。
吳明硯:“那我來喂了?”
唐見微眉毛都要豎起來了:“阿姿還沒出嫁,你不可胡來!”
童少懸趕緊解圍:“也不用以嘴渡之。將藥汁沾在阿姿的唇裏,她此時並未完全昏迷,應該會有一些吞咽的動作,藥水就能通過她的吞咽動作和唾沫一塊兒被吞下去,份量小也不怕她嗆著。如此一來,盡管速度慢些,但畢竟也能讓她喝下藥,不是嗎?”
吳明硯立即瞧見了一條光明大道,誇讚道:“還是神童厲害!”
唐見微也鬆了口氣,將腦子裏那些姐姐妹妹恩愛的畫麵揮去,摸摸童少懸的小臉蛋:“我去拿個湯匙沾藥汁。”
唐見微拿了湯匙回來,三個人圍在床邊,唐見微慢慢地將湯汁抹進吳顯容的嘴裏。
藥入口之後過了一會兒,先前還有些燥熱的吳顯容,慢慢臉上恢複了平靜,逐漸安穩地睡去了。
童少懸觀察到吳顯容手背上有兩個清晰的血點,看上去像是被什麽蟲子咬傷的,估計毒素就是從這傷口進入的。
童少懸還在納悶:“這大夫可真是厲害啊,不僅知道一時歡,還能給解毒,這解藥這般見效!”
唐見微說:“阿姿身上的毒並不是這藥給解的,那大夫說了,要不是之前阿姿已經服下過解藥,這會估計早就沒命了。剛才那副藥隻是幫她穩固中氣,清除殘餘的毒素罷了。”
“已經喝過解藥了?”
“對,這事兒有點奇怪。”唐見微跟她說,“柴房之中還有一人,我想解藥之事應該和那人有關。”
童少懸一凜:“走,咱們去看看!”
吳明硯道:“我也去!”
三人到了柴房,憧舟腿上的木樁已經被大夫取了出來,包紮好且上了藥。
命是保住了,至於這腿能不能保住得看她自己的造化。
為了防止她逃跑,唐見微剛才使喚吳明硯將她沒受傷的左腿和柴房的柱子在一塊兒,雙手反綁在後。
這小賊便是那想將胡國質子救走之人,必定是瀾吳沈三家的爪牙,留她一條命下來,希望能從她的嘴裏撬出些有用的線索。
憧舟聽到有人進屋,強撐著精神睜開眼問道:“吳娘子可還好……”
唐見微:“托你的福,還沒死。你是誰?想要將那胡國質子帶到何處?”
憧舟聽到吳顯容沒有性命之憂,便安下心,並沒有回答唐見微的問題,重新躺了回去。
雖然不知為什麽,但這小賊似乎對阿姿格外惦記。
唐見微也不想再和她多費唇舌,等阿姿醒來之後讓阿姿來審她,必定事半功倍。
從柴房出來時,吳明硯自告奮勇留下照顧阿姿,此時唐見微和童少懸都倦得要命,紫檀剛和季雪從大姐和大嫂的院子裏一塊兒回來,一人手裏端著盆熱水,熱水裏蕩著原本應該是白色的布,此時水和布都已經染成了鮮紅色。
童少懸問她們:“大姐和大嫂如何了?”
也是一夜沒睡的紫檀連打好幾個嗬欠,眼淚花不住地往外翻,根本說不出話,還是季雪沉穩地回答:
“大夫看過之後,傷口都處理好,大夫人已經睡了,我們出來的時候大娘子還醒著,說是要等藥煎好了喂大夫人服藥了再睡。我去看看藥好了沒有。四娘子,少夫人,你去睡吧,這兒有我呢。”
唐見微的確難受得要命,說話這會兒工夫她眼皮都睜不開了,腰酸得渾身不舒服,下巴抵在童少懸的肩頭,幾乎站在她身邊睡著了。
童少懸一隻手從唐見微的後腰穿過,將她穩穩地抱住,另一隻手環在她胸前,她即便真的睡著,童少懸也能好好地護著她,不讓她摔著。
童少懸道:“辛苦你們了,那我先帶阿慎回房休息去了。”
季雪說:“快去吧,明天等少夫人醒來我來送碗安胎藥,之前那大夫特意囑咐的。”
“好。”
童少懸護著唐見微回房去了,唐見微眼睛已經睜不開,賴在童少懸的身上,衣服也沒力氣脫,讓童少懸幫她脫。
童少懸好脾氣地照顧著她,也沒來得及說天子已經升了她的官,讓她回去等賞的好事兒,怕一說阿慎又激動起來,睡不著了。
“阿念……”唐見微被童少懸扶到了床上,已經躺下了,伸了手臂要來抱童少懸,發現童少懸沒在自個兒身邊,這就哼呢起來了。
“我去洗個澡,很快回來。”童少懸今天這一夜地上滾過馬上飛過,渾身都是灰土,還沾著花椒彈的餘味,不去沐浴一番自己都該嫌棄了。
“嗯,我等你。”唐見微睜開一隻眼睛說。
童少懸見嬌妻獨自臥在床上,竟有些可憐和孤獨感,她速速去淋浴一番,清爽地回到床上時,唐見微已經睡著了。
即便唐見微已經入睡,但當童少懸來到她身邊的時候,她還是本能地感受到了妻子的氣息,鑽進了童少懸的懷裏,在她的脖子上蹭了蹭。
方才還被卷入噩夢之中變得慌亂的夢境,因為嗅到了熟悉的香味,而漸漸平息。
童少懸親了親唐見微的額頭,見熟睡的妻子嘴角多了一抹笑意。
回想這一夜驚心動魄和千鈞一發,童少懸如今多少有些後怕。
原來一直以為被世家環伺分權的天子,其實並不孱弱,她是個深藏不露,正在步步謀劃的明主。
童少懸將天子與她所說的線索在腦海中整理著,想象自己若是那背後的三家勢力,此事該如何剝離關係甚至是翻盤。
想著想著,被倦意裹挾,抱著嬌軟的妻子,幽然陷入了夢境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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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吳府萬籟俱寂,回廊盡頭的屋子還有光亮。
一陣涼風吹入素雅的屋內,燭火搖曳,正對鏡畫眉的瀾以微聽見了隔壁屋子的動靜。
她將眉黛放下,攏了披帛走到屋門口,見穿著夜行衣的吳顯意依著門,聚了好一會兒的力氣,才將屋門推開,跌了進去。
瀾以微輕喚了一聲,費勁地想要將倒在地上的吳顯意扶起來,但她勁兒小,隻是拽起吳顯意的胳膊,卻沒法抬動她。
“皇子沒走成?”瀾以微沒將她扶起來,反而沾了自己一身的血。
她知道吳顯意自小習武武力卓絕,即便是整個博陵的武者拉出來拍一個高下,她也絕對在極為頂尖的那一撥人中。
是誰能將她傷得這麽重?
吳顯意還是自己撐著起來了,捂著腹部癱坐在案幾前,從案邊的箱子裏翻出藥劑、白布條:
“死了。”
瀾以微將沾了吳顯意血的披帛和外衫脫去的時候,聽她這麽說,神色一凝:“死了?他死了?”
吳顯意渾身是傷,已經有些幹涸的血粘在傷口上,脫下之時猶如將皮肉分離,又是一番摧心剖肝的劇痛。
吳顯意全部的氣力都集中在脫去衣服上,終於將外麵的夜行衣脫去時,瀾以微透過她貼身的中衣,能夠清晰地知道她到底受了多重的傷:原本潔白的中衣此刻幾乎被鮮血浸透,腹部和腰背上被開了很深的口。
吳顯意臉色純白如雪,看上去奄奄一息,滿臉是汗,即便如此,她還是沒有向自己求助。
吳顯意脫衣的動作極為困難,看上去不止是外傷。
瀾以微上前來,幫她解中衣。
“不必了瀾娘子。”吳顯意說,“還是我自己來吧。”
瀾以微嫣然一笑:“我不是什麽瀾娘子,我是你夫人。你傷得這般重,沒個人照顧怎麽能行?要是再不好好處理傷口,將血止住的話,你這條命還要不要了?”
瀾以微語氣輕快又溫柔,吳顯意發現她的眉形很熟悉。
和唐見微的遠山眉一模一樣。
“就算你不為你自己,也得想想吳家吧?吳家還等著你主持大局呢。”瀾以微一笑,水盈盈的眼睛裏盡是溫情和心疼,“而且你這個樣子,我看著都為你疼了……”
安靜的臥房內,油燈暖暖的光亮鋪在瀾以微姣美的臉龐上,吳顯意目光漸漸發沉。
就在瀾以微要脫她中衣之時,吳顯意嗅到了她身上陌生的冷香,忽然回神,渾身一顫,抬手將瀾以微撥開了。
“瀾娘子去睡吧,已經不早了。今夜動蕩恐怕會傷及三家利益,我得於清靜之處想些補救之法。”
吳顯意隱有煩緒,將瀾以微揮開的動作也相當真心,即便她深受重傷,一推一拒之間還是讓嬌弱的瀾以微差點撲在地上。
瀾以微上身晃蕩了一番,眼裏揪起了火氣,但很快就被強行壓了下去。
瀾以微看著吳顯意冷淡的臉,明白她剛才那話的意思便是自己打擾到她的清靜。
心中訕笑一聲,瀾以微的麵容恢複了柔美,她對吳顯意說:“夫人害羞,我就在外麵等著夫人好了。等你換好中衣再叫我。”
吳顯意眉心擰出的小山越來越明顯。
瀾以微依舊不慍不火地說:“無論多久,我等著夫人。”
門合上了,吳顯意抽來一條手絹,咬著,不拖泥帶水地將中衣扒了下來。
緩了好半天之後,開始給自己上藥。
一炷香的時間之後,吳顯意將房門打開,瀾以微果然還在這兒。
已經換了一身寬鬆寢衣的吳顯意說:“瀾娘子回去睡吧。”
瀾以微搖了搖頭,憂心忡忡:“此事牽扯到我們瀾家,天亮之後不知道會有什麽樣的變故,我心裏擔憂,無法入睡。”
吳顯意想了想,問瀾以微:“瀾娘子可有什麽計策?”
瀾以微抱著自己的胳膊,隻穿著單薄紗裙的她被秋風凍得有點瑟瑟發抖:“我能進去說嗎……”
吳顯意在原地緘默片刻後,讓開了門。
瀾以微走進了屋子裏,坐下,微笑著等待吳顯意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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