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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26 章

  後來樊虞走了, 沒有襲擊呂瀾心。


  即便沒有手刃仇人,可她還是一路笑著來到了明江邊。


  她確定了,呂瀾心的確是愛上了石如琢, 可惜, 石如琢心有所屬, 根本不愛她, 反而格外憎惡她。


  石如琢愛的是葛仰光, 那個被調任北地的小主簿。


  樊虞還知道, 石如琢為了送葛仰光去蒙州,被扣了一年的俸祿也無怨無悔。


  這是老天對呂瀾心的懲罰,讓她愛上一個永遠不會愛她的人, 讓她永遠沉浸在得不到的痛苦深淵。好比將她的心一刀刀淩遲,這比直接一招將她斃命要來得讓人愉悅得多。


  樊虞站在明江邊放聲大笑,路過之人見此瘋狀全都繞行,避之不及。


  樊虞很開心, 這麽多年來這是她最最開心的一日。


  可是, 在內心深處, 她無法回避,竟問了自己一個這樣的問題——為什麽讓呂瀾心真正動情的人, 不是我。


  為什麽會是石如琢?她也不是世家之女, 一個小小的夙縣鄉貢,一個貌不驚人的小小正字,一個連小小主簿都看不上的女子, 為什麽, 憑什麽?

  在博陵這樣的女子不多嗎?呂瀾心從未遇見過嗎?


  石如琢有什麽不同之處?呂瀾心到底喜歡她什麽?

  樊虞實在想不通。


  狂烈的悲喜交加, 樊虞不住地問自己, 又哭又笑, 直到太陽西沉,大地再次被黑夜吞沒……
.

  白二娘將自己的畫送去一處畫舍,放在那裏寄賣。


  老板問她這畫多少錢可售,白二娘想了想:“畫布和彩料大概值二十文錢,就賣二十文吧。”


  老板聽她這麽說都笑了起來:“小娘子,你畫畫不費精力不費眼睛啊?畫布彩料多少錢你就賣多少錢?這不是缺心眼麽?”


  白二娘笑笑說:“我才剛開始畫,不過是個愛好罷了,不覺得這胡亂抹的兩筆有人喜歡。不求財,隻求個喜歡它,願意收納它的有緣人。”


  老板瞧了瞧畫布上陰霾的山巒,不是很喜歡,感覺有些壓抑。


  反正他是不會買的,二十文都不買,擱在家裏不是讓自己不舒服嗎?

  但是這老板的畫舍也才剛剛開業,沒幾幅畫,所以他也沒收白二娘的寄賣錢,就當是填充門麵了。


  白二娘將畫放在畫舍之後,便去了聚星坊找石如琢。


  去聚星坊的路上,她正好遇見低著頭,迎麵疾馳而來的樊虞。


  白二娘正要與她打招呼,卻見她仿若絲毫沒察覺到麵前已經站了個人,看也沒看就撞了上來,不知輕重,險些將熬了一夜畫畫的白二娘撞翻在地。


  “樊姐姐,你……”


  樊虞站起身來,即便衣衫上都沾著灰,她似乎也全然沒有心思去打理,連自己撞到誰都沒有多看一眼,繼續失魂落魄地往前走。


  白二娘:“……”


  怎麽了這是?


  白二娘本能地覺得或許這事兒和石如琢有關。


  到了聚星坊石如琢居住的客棧,尋了一位認識的舉子打聽了一番,知道石如琢所在之地,白二娘向對方行禮感謝的時候,卻見對方的表情相當微妙。


  到底怎麽了?

  白二娘擔心石如琢,加快腳步跑到三樓,叩響房門。


  “攻——”


  才剛叩了一下門就開了,似乎有個人早就站在門邊。


  白二娘以為是石如琢,臉上的笑容已起,卻在看清開門者是何人之時,仿佛瞬間墜入冰窖,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你……”


  眼前的女人分外高挑,細長的眼睛微微向下,安靜地凝視白二娘驚詫到極致的臉龐。


  “呂瀾心?”白二娘一時間有些晃神。


  “哦?我記得你,你是阿器那位同窗。咱們在夙縣見過麵。”


  呂瀾心就像是絲毫沒有察覺到白二娘臉上懼怕的神色一般,與她自如地談話。


  “攻玉呢!”在麵對這個惡徒之時,白二娘心在一瞬間狂跳起來,但她不知道呂瀾心是否對石如琢做了什麽,看上去這惡徒要離開,便一抬手將門給擋住,不讓她走。


  “阿白。”石如琢從呂瀾心身後走了過來,好端端的,除了嘴角有暗紅色的結痂,且臉色有些難看之外,看上去似乎並無大礙。


  這兩人一塊兒出現在門前的模樣,讓白二娘更加不解。


  “攻、攻玉,你沒事吧?”


  即便在之前白二娘就知道石如琢去找了呂瀾心,可此刻見到她倆身處一間房間,看上去竟相安無事。


  兩人不像是仇人,而是關係親近的朋友,甚至是……戀人。


  白二娘不太想往那方麵想,可眼前似乎沒有別的可能。


  麵對白二娘驚詫模樣,石如琢顯得有些沒精神,她對呂瀾心說:

  “你不是要走了嗎?別往客棧這邊走,剛才我在窗戶那邊看了一眼,這兒的窗戶正好對著隔壁的屋頂,以你的身手應該能夠直接躍到屋頂之上。你從屋頂走。”


  石如琢的話聽上去全然不是商量的口吻,而是非常肯定的語氣,就好像是在命令,命令呂瀾心必須這麽做。


  白二娘忍不住觀察呂瀾心對石如琢話的反應。


  呂瀾心對石如琢溫和地笑,沒有任何異議,打開窗之後就要離開房間,還不忘回頭,深深地看了石如琢一眼,跟她道:

  “待我辦完事回來就來找你。”


  石如琢卻說:“不必。等我想見你的時候,自然會讓你過來。”


  呂瀾心琢磨了一番,勾了勾嘴角:“好啊,那我等你。”


  她身上帶著些傷,動作有些拘束地躍上了對麵的屋頂,在陽光之下慢慢行走,直到有人在下方喊了一聲:“大娘子。”


  梯/子架了上來,呂瀾心順著梯/子落地,對三位黑衣人說:“保護好她。必要之時將她帶走,藏入落日閣。”


  “喏!”


  呂瀾心離開之後,白二娘看著石如琢的眼神依舊有些發直,似乎在看一個非常陌生的人。


  “她救了我,我並不想對她有任何虧欠,所以順手幫了他一把。”


  石如琢不是很想解釋,實際上她心裏煩悶得厲害,不知道是不是燥烈丹的毒性還沒有完全去除,此刻石如琢心裏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煩躁。


  換成另外一個人的話,或許她連稍微解釋一下的耐心都沒有。


  白二娘多少感覺到了她的煩悶和不耐。


  她和呂瀾心之間的恩怨,或許外人根本看不明白,白二娘也不想讓她煩惱,轉換了話題不再繼續討論呂瀾心,而是說:

  “長思和唐姐姐那我過來跟你說一聲,想讓你搬回童府住,怕你一個人在外麵會有危險。前幾日唐姐姐生了,生了個可愛的小娘子。”


  “生了?太好了,唐姐姐還好麽?”


  “挺好的,正在坐月子。”


  說完這個話題之後,兩人有一時間的沉默,不知道繼續再說些什麽才好。


  有一種尷尬和疏遠感在她倆之間蔓延。


  “嗯……希望你能好好想想,回到童府咱們能在一塊兒,有什麽事情也可以一起解決。”


  在白二娘記憶裏,自己說過很多次類似的話,一次比一次像是例行公事。


  她心裏有種猜測,或許石如琢已經走上了另外一條和她們不太相同的道路,恐怕說再多她也不想回來。


  “回頭我會去看唐姐姐她們的。”石如琢的回應也很有技巧,既沒有肯定也沒有否定,而是換了個說法,想要快點結束這個話題。


  白二娘對她笑了笑說:“行,那我們等你。你要自己保重身體,不要再受傷了。沒有什麽別的事情的話我先走了。”


  “我送你下樓。”


  “不用了。”白二娘望向她的眼睛裏帶著濃鬱的愁緒,有很多話想說,但又說不出口,最後隻是化成一聲長歎,“攻玉,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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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呂瀾心沒有回呂府,而是去了醉逸軒。


  她收到呂娘送來的信,讓她到別館會麵,有要事商討。


  呂娘鮮少單獨找她,畢竟呂瀾心更多時候都是在幫瀾家做事,呂娘基本上對她和瀾娘的事兒不太過問。


  那麽,今日會找她來,必定是要讓她去多衣國了。


  關於去多衣國善後一事,呂瀾心的探子已經來向她報過了。


  呂娘雖說一向嚴苛,但相對於瀾娘而言,呂瀾心倒是沒那麽怕她。


  呂娘不太過問瀾家那邊的事兒,但瀾娘一旦有糊塗或者沒拆解明白的時候,她總是會在明麵上或者暗地裏點撥一二。


  如今呂娘要我去多衣國——呂瀾心琢磨著,或許是要從盛怒的瀾娘手裏保我一命。


  呂瀾心坐在馬車裏晃晃蕩蕩的,不免想到——


  瀾娘知道藍骨蛇死了吧,畢竟那可是她的寶物。


  呂瀾心忍不住想象瀾娘發現她的心頭之愛、花費了無數心血才養成的藍骨蛇被剖成兩半,無比珍貴的藍血失盡之時會是什麽表情。


  石如琢是不可能知道如何使用藍骨蛇血解毒的,會殺她蛇的人,除了我之外還能有誰?


  估計瀾娘恨死我了,想要殺我的心都有。


  可惜,呂娘將她勸了下來,將我派往多衣國善後。


  這可是無比重要的大事,瀾娘如何反對?


  瀾娘舍得反對她的阿策嗎?

  呂瀾心手指歡快地敲在自己的膝蓋上,即便身上還未好明白的傷因為馬車的顛簸,時不時有些發痛,但她的好心情不是一點點疼痛能夠影響的。


  有呂娘這句話,呂瀾心知道自己暫時又安全了。


  她可以去多衣國善後,隻不過她擔心石如琢。


  若是她去了多衣國,自己的小命是保住了,可若是瀾娘趁她不在博陵再向石如琢下手的話,她又如何能自保?

  思索之間呂瀾心下了馬車,剛剛走進醉逸軒的大門就聽見呂簡的咳嗽聲。


  “娘,你沒事吧?”呂瀾心此番斟茶,懷得是絕對的真情和孝心。


  呂簡臉色如雪一般,並沒有接過她的茶,隻是難耐地搖了搖頭說:“你坐著,阿娘有話與你說。”


  呂瀾心乖巧地坐下來了。


  呂簡先是跟她說了去多衣國善後的事情:“所有的冶鐵坊全部炸毀,相關人等全數誅之,務必不要留下任何活口。”


  呂瀾心:“……所有?”


  留在多衣國經營上千冶鐵坊的人中,有瀾家的人,也有沈家和吳家的。


  再加上雇傭的本地勞工,萬人有餘。


  呂簡手背壓在唇上,冷淡的眼神望向呂瀾心,似乎並不太想回答她這個愚蠢的反問。


  呂瀾心感覺到眼睛一痛,重新合上了:“……孩兒知道了。”


  母女二人沉默了許久,呂簡才問她:“你的眼睛如何了?”


  呂瀾心道:“孩兒已經習慣了。”


  “手腕的傷又是何時弄的?”


  “不小心刮傷的,阿娘無需擔心,很快便會痊愈。”


  呂瀾心回味了一番與呂簡的對話,的確是她倆一貫的風格——


  從不說真心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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