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討債
安風連轉身望了望周圍略微遠一點兒的地方,話音低沉,我下意識接話,還沒說完便覺得有些不對勁,連忙停了。
“這幾年你受苦了……”
果然,他的神色又變了一變,眼底閃現出些許心疼,摸了摸我的頭發,緊接著手滑下,捏了捏我肉嘟嘟的臉,我強自一笑,將那些辛酸過往皆放置在腦海深處,盡可能的不表現出來。
然而我們都知道,有些傷痛是永遠存在的,時間隻能在它上麵蓋上厚厚一層塵埃,欺騙我們罷了。
“我爸爸這會兒可能不在家,小傑不知道上學去了沒有,說不定我們現在去還碰不著人呢!”
我話音一轉轉了個話題,一邊打趣一邊走著,卻隱隱覺得前方不遠處有些不對勁。
如果在旁處也就罷了,橫豎我們管不著,但看那邊出事地點,竟是昨夜我剛去過的地方,我當下慌了,不由分說撒腿跑了過去,安風連跟在我身後,到距離三四十米的地方他把我拉住,示意我先稍作觀察再做決定。
我心裏“咯噔”一聲,有種不好的預感。
“還錢!!”
一聲粗獷的話音吼出來,十幾個人齊齊跟著大喊大叫,那陣仗的確嚇人的很,我看呆了,頓時間手腳一片冰涼。
我們兩個站在外圍看不大清楚,隻看見對方十幾個彪形大漢圍成一堆繞著這個二層的破爛小樓,大聲呼喊著,很顯然是討債的模樣。
我雖然惶恐的很,但理智還在,隻覺得這群人凶神惡煞的很,打眼一看就讓人覺得不像是正道上走的,有的燙著卷發染成各種奇怪的顏色,有的穿著怪異誇張的衣服,手上操著刀,正威嚇著大呼小叫,有的光著膀子,像是專門露出背上的詭異紋身……總而言之一群人裏麵就沒一個像正常人。
每每遇到這種陣仗,周圍總會圍觀有一群看熱鬧不嫌事大的,這次也不例外,隨著那群人聲音逐漸吼大,周圍稀稀落落靠過來一些膽子大些的,個個身穿髒汙不堪的民工服,胡子拉碴臉色憔悴,幾個女人聚在一起指指點點,男人則叼著煙站在一處,露出幸災樂禍的笑容。
高壓生活過得久了,大家自然想要找些樂子解解悶,很顯然,此時就是最恰當的時候,
然而我卻沒法置身事外看下去,那群人呼聲越來越高直衝雲霄,就差拆了這座小樓了。
我焦灼不堪,甩脫安風連的手就要衝過去,不料卻被他再次拉了回來。
“你先冷靜一下,我們再看一看,先搞清楚究竟什麽事才行,要不然你這樣冒冒失失的跑過去,不到解決不了問題,反而有可能把你也給牽扯進去,再稍微等一等,相信我!!”
安風連刻意壓低了聲音,兩手桎梏著我的肩膀,強迫我站在原地不要動彈,我心裏難受至極,隻消片刻,視線已經模糊,滾燙的淚水肆意翻湧,像是要擊潰我最後的心理防線。
“怎麽辦,怎麽辦,那麽多人欺負三個人,我該怎麽辦,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們被打呀!風連,你幫幫他們行不行?”
我一邊焦急的看著那邊狀況,一邊撲在安風連懷裏哭喊著,聲音沉悶,像是從胸腔裏硬擠出來的。
“你先別著急,他們可以是來討債的,大不了我們給他們還錢就行,但如果是別人另有所圖,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安風連將我摟在懷裏,下巴抵著我的頭發,輕輕安慰我,明明雲淡風輕的言語,卻讓我覺得無比安心溫暖,似乎隻要有他在的地方必定是處處日光傾城的。
隻寥寥兩三句話,我這心裏竟真的安生不少,強自忍了淚意,擦了擦淚水,密切注視著那邊的狀況。
“姓蘇的,給老子滾出來,這筆錢你拖了這麽久,再不還老子就帶人拆了你這小破樓!!”
“對啊,還錢,欠債不還天經地義!”
“今天要是不還錢,就等著瞧,非得讓你們嚐嚐血腥味不可!!”
“裏麵的人,給你們十秒鍾時間,識相的話就他媽趕緊滾出來,否則別怪爺爺們不客氣!”
“趕緊出來,蘇程,你他媽還是個男人嗎?”
……
一陣呼吼聲震天響,圍繞在小樓周圍的一眾大漢個個憤怒著,呼喊著,聲音此起彼伏,仿佛要將這小樓徹底淹沒了去。
我被嚇得夠嗆,卻仍兀自站著,身體微微顫抖著緊緊靠著安風連,眼前這個場景太過熟悉,就像某種不可提及的往昔重現眼前,令我心痛不已。
五年前,我也曾遭遇過這種事情。
沒有被錢桎梏過羞辱過的人,是不會有這種深切的體驗的。
那場有預謀的逃離之後,我也被上天狠戾懲罰,過上了顛沛流離的生活,因為涉世未深,社會經驗少之甚少,僅有一腔熱血橫衝直撞,得到的卻往往隻是上天無情的巴掌,使我越來越沉淪,越來越無法自拔。
記得最深的一次,我被一大群人圍在街角,並不是因為欠債不還,而是那時候我迫於生計在夜場上班,因為太晚回家,遇上了街角四處浪蕩的混混,那可能是我一生中最為絕望的時候。
我拚命的反抗嘶吼,包裏僅剩的那點錢被搶了個精光,他們也如此時此刻這幫人一樣,獰笑著,無視我的憤怒恐懼,將手伸向我。
我從來沒有想到,自己竟會落得那樣淒慘的境地,也從來沒有想到,我悲慘著,卻又幸運著。
沒有遇到過駕著七彩祥雲的英雄,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保安老大爺倒是見過一個,那是一個陌生人給我的溫暖,也是我灰暗生命中久久不見的一束光亮。
記憶總像沙塵,一點點微弱的風也能讓它肆意喧囂,總在人不經意的瞬間翻湧,就像此時,縱然我強自忍著淚意,那些久到我不願意想起來的記憶片段,還是無端浮現在腦海。
眼淚撲溯溯掉落,隻需片刻時間,我的視線便模糊不清,臉上一片冰涼。
我下意識閉上眼睛,撲在安風連懷裏微微抽泣,安風連見我神色異樣,憂心不已,撫摸了下我的發梢,像是心疼,又像是安慰。
“風連,你一定要想想辦法,他是我爸,我不能不救他!”
片刻之後,我猛得抬起頭來,淚眼婆娑的望著他,話音冷凝,有著毋庸置疑的篤定與鎮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