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2章 公祭
這天,是耿家一家人的頭七。當然,也是其它一些人的,但那些人,卻被大多數人們所忽略,除了他們自己的家人。
在清平鄉政府大樓門口,早已等候了有數千人。這次公祭,大家是不約而同,默默自覺而來,現場以吳仁草為首,麗達作為耿金山的唯一弟子,執後人之禮。
第二排站著許鍾、高仁等人。
最前方則是許子衿、張婷等市縣電視台的。
最大的隊伍是清平鄉的人,馬王村村民則是一個不落,他們整齊劃一的站在後排。
偌大的草坪,已經擺滿了數百個花圈,還有各種香燭祭品,人更是一個個摩肩接踵,簡直比以前鄉政府開萬人大會還要熱鬧。
這個祭祀的規模,差點都趕上祭祀軒轅黃帝了,很多路人不明所以,紛紛駐足,加入了這個祭祀的行列,愈發壯大了公祭隊伍。
誰也無法想象,幾個平凡人的死,會有這麽多的人自發的在他們頭七前來祭奠。
許子衿采訪了多位村民,大家抹淚的同時無不翹起大拇指,盛讚耿家兄弟。其中一位年長帶著眼鏡一副學究模樣的村民說:“耿家兄弟做了我們不敢做的事,雖然觸犯了法律,但也給當政者敲響了警鍾,常言道:水可載舟亦可覆舟,匹夫一怒血濺七步。”
許鍾心情無比的沉痛,他沒有想到,數日之前對自己侃侃而談滿漢全席的耿大廚子,那個憨厚忠實、與世無爭的中年漢子竟然受了如此大的委屈,而他又竟然用了那麽壯烈、激烈的方式向命運抗爭。
國家怎麽了,社會怎麽了?為什麽現在那麽多的人選擇移民,稍有能力的人也會努力的讓自己子女出國,為什麽?僅僅是國外的月亮比中國圓?
這次公祭持續了整整半天,龍陽市台忠實記錄了這一全過程。作為政府的喉舌,龍陽市市台的一舉一動已經完全表明了市委的態度,就是要讓廣大老百姓看到真相。
同日,蜀南省人口計劃生育委員會、省公安廳聯合組成的事件調查組拿出了處理決定,並在政府官方網站進行了發布。
決定對青羊縣政府縣委書記馬文才處以行政記大過處分,黨內嚴重警告處分;決定撤銷分管計生工作的常務副縣長於學文職務,並給予行政記大過處分;撤銷張能海青羊縣縣人口計生局局長職務;撤銷主持清平鎮全麵工作的鎮黨委書記、鄉長馬德才書記及鎮長職務;對清平鄉人大主席嚴偉昌給予黨內嚴重警告處分;對清平鄉黨委副書記、紀委書記曾年來給予黨內嚴重警告處分;對清平鄉醫院院長張德貴給予行政記大過處分;撤銷清平鄉派出所所長牛建軍黨內和行政職務……
縣政府辦公室,這次事件對於學文影響最大,用仕途的滑鐵盧來形容毫不為過,而且,人事檔案中留下了極其濃重的政治汙點,政治生涯是基本結束了。
即將卸任的於縣長正在對他曾經的秘書語重心長的說:“小陳啊,民心不可欺啊!這個道理我現在才明白,已是悔之晚矣!以前總以為那些泥腿子不過三尺白丁,都是軟柿子,想怎麽捏就怎麽捏,現在看來都錯了,而且大錯特錯。隻有尊重民心,順應民意,你才能坐的長久。我們這些坐地方父母官的,一定要對得起‘人民公仆’四個字,那樣才能實現雙贏。”
至此,鬧得沸沸揚揚的強製引產事件最終塵埃落定。但是,對於那些失去至親的家庭,傷痛隻是剛剛開始。
公祭結束後,高仁將許鍾和麗達叫上了他們的車。
一身筆挺警服的葉璿戴著超大的墨鏡,看了眼麗達,道:“對不起。”
麗達和許鍾都有些奇怪地看著葉璿。
葉璿道:“如果他來報案的時候,我能夠更加重視一點,也許就不會發生這樣的慘劇。”
麗達安慰道:“姐姐,這都是師傅他自己的命,不過是幾萬塊錢事,如果他開口,根本不是問題。”
“不是錢的問題,耿師傅掙的是一口氣。”許鍾看著葉璿,打斷她的話道:“你能道歉,說明你還有一點良知,可是,道歉有什麽用?一個老實巴交的鄉下人,在四處碰壁,走投無路的情況下才會走出這最後一步。發生了這樣的慘劇,你們警方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
“是,是,我會請求處分。”
“處分有用嗎?耿師傅會活過來嗎?”
“老大——”高仁有些不滿:“葉子已經很內疚了,再說,她不是主動下來辦案了嗎?”
“我……”許鍾還要發火,卻被麗達一把拉住。
麗達微微搖頭,有些哀求的望著他:“哥——”
許鍾深深吸了口氣,推開車門,跳下車,停下來道:“對不起,我沒能控製住自己,但是,你們不能因為自己的失誤,讓這樣的慘劇,一而再,再而三的發生。”
說完,他剛要舉步離開,葉璿開口道:“等等。”然後從座位底下拿出一件包裹。
許鍾接過,突然感覺手上一沉,打開包裹,一股濃重的血腥氣撲鼻而來,接著,一把怪異的菜刀映入眼簾。
刀身乃鎢鋼所造,嵌在一個怪異的青銅刀架,刀把也是青銅的,上麵被長期手握,磨得光光亮亮的。
然而,吸引許鍾的不僅僅是菜刀怪異的結構,更重要的是那一行依稀可辨的古字,“禦賜金刀——玄燁”。
許鍾拔下一根自己的頭發,拈著頭發莫測高深的說:“你們看!”
三個人都看過來,隻見許鍾一手橫握著菜刀,一手將發絲迎向刀鋒,說了聲“注意了”,緊接著,他吹了一口氣,隻見頭發迎刃而斷。
“啊,我知道!”葉璿捂著嘴,瞪大眼睛說:“這叫吹毛斷發!”聯想到當時從水泥地板裏拔刀的情形,葉璿再次震撼了,原來世上真有這種利器。
許鍾深深點了點頭,自此,他終於相信,耿金山所謂的“禦廚後代”並非虛言,因為,他有此刀為證。
回到龍陽市,放下了麗達,許鍾與副總吳仁草、財務部的杭曉春三人,馬不停蹄去了省城,到了蜀寧,已經是華燈初上的晚上。
要是許鍾一個人過來,也許會將張紫怡夫婦叫出來吃個飯,他們倒是有這個交情。可是不還有吳仁草和杭曉春嗎?許鍾他們決定先住一晚,第二天早上上班後再聯係張紫怡。
老於世故的吳仁草準備一些禮品,本來是打算晚上送過去的,可是被許鍾拒絕了。
三人找了一家普通的賓館,要了三間房,剛準備出去吃點東西,一個電話打到了許鍾的手機上。
許鍾一看竟然是王遠的兒子王剛,那小子現在是許鍾半個徒弟,不知道打個電話,有什麽事?
許鍾接通了道:“小剛,怎麽了?有事?”
“師傅,你到了蜀寧怎麽不給我打電話呀?”
“嗬,你在監視我?”
“沒有沒有,給我個膽子我也不敢啊!是這麽回事,剛才在市區,我一個小兄弟看到了你,所以就通知我了。”
“哦,原來是這麽回事。”
“師傅,你到蜀寧來有事?”
許鍾沒好氣道:“當然,難道你以為我像你一樣,終日無所事事。”
王剛笑了笑:“那是,我怎麽跟師傅您比呀。哎,你們住在哪裏?吃放了沒有?”
“我不是一個人。”許鍾想拒絕這個熱情的徒弟。
“嗨,不是一個人有什麽關係呀!人多吃飯才熱鬧嗎?這樣,你們在哪裏?我讓人過去接你們。”
許鍾搖頭笑了笑:“也好,反正這兩位你也認識,都是虹彩的領導。”
“那敢情好啊,反正,隻要是師傅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少噴了,說個地方,我們過去。”
“那個,你們想吃什麽?”
許鍾看了看吳仁草和杭曉春,兩人多表示什麽都無所謂,他想了想道:“這大熱天的,要不咱們找個露天的燒烤園吃燒烤,怎麽樣?”
“好啊,咱們就到三義園,你們隨便一打聽,就能到。”
“好,一會見。”
放下電話,許鍾道:“是王遠的兒子,他邀請咱們吃飯,也好,給公司省了一筆。”
杭曉春笑道:“許書記真是時時事事都心係虹彩呀。”
許鍾道:“我隻是隨便說說,你們可別當真,不過,我向來樂意劫富濟貧,走,咱們吃大戶去。”
三人出了匯源賓館,許鍾問了一下保安,保安立刻熱情的說出了三義園的方向,看到幾個人似乎沒整明白,索性拿出紙筆畫出了路線圖。
三人一陣道謝後,上了許鍾的車,一路開到了三義園門口,一股混著孜然的肉香彌漫在空氣中,一圈竹子編成的柵欄,留了一個圓形的拱門。
停好車,走進拱門,一道影壁上刻著三個大字“三義園”,燒烤園麵積不小,一眼望去怕是不下數百桌,這一會幾乎是座無虛席。
園中煙熏火燎,嘈雜不堪,兼之上菜的服務員不停來回走動,看得人就有些眼暈。
許鍾駐足看了看,影壁上還有一段“桃園三結義”的故事,再瞄了瞄園中,原來還真有幾株桃樹。
就在這個時候,穿著花襯衫、大短褲的王剛在一幫子小年輕的簇擁下走了過來。遠遠的便滿臉堆笑,叫了聲“師傅——”
在靠著過道邊的一張四人台,此時隻坐著一個人,大熱天,他卻將帽簷壓的低低的,看到王剛一行人浩浩蕩蕩的走過,他手中一根扁鐵的烤肉簽子被攥的緊緊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