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吐血的世族大臣
連續幾天的傳言,頓時讓風平浪靜的櫟陽城變得暗流湧動,波瀾四起。當然,大多是還是世族大臣怒不可遏的嘶吼,平民百姓還是處於吃瓜看戲的狀態,畢竟這是秦國上層力量的較量。
於是,無數的奏折像潮水般,朝著秦王嬴渠梁的政務房湧來,但是那些堆疊如山的奏折,在被國府遞交給秦宮之後,便再無音訊。
而在宮外苦苦等待的各個世族大臣,在得到自己上奏彈劾魏開的奏折,完全沒有下文的時候,便怒氣衝衝的回到了自己的家中,但更多的還是歎息。
彈劾魏開是假,刺探國君心意才是世族大臣們,如此頻繁上奏的原因。
明眼人都知道,魏開乃在新君嬴渠梁作為公子時候,便是陪伴他左右最信任的心腹,想要國君降罪魏開,實在是有點癡心妄想。
但是世族大臣們就是想知道,在新君眼中是魏開重要,還是遍布秦廷的世族大臣們重要。
即使國君不想降罪於魏開,但對於群情激憤的滿朝文武,總該有個說法吧。到那時就算不重處魏開,國君能拿出一點誠意,世族大臣們心中也有一些交代。
可是夜色彌漫下的秦宮,那高高在上的秦王,居然連一絲回應都沒有。
這豈不是在狠狠地打那些之前上奏的世族大臣的臉嗎?不就是在宣告所有人,他新君嬴渠梁做事不需要任何理由,甚至借口?
“必須要反對,要遏製”,沒有等到答複的世族大臣們,三五成群在櫟陽城中的酒館包廂中,喝著秦酒,臉色通紅地怒吼道。
“是呀,我秦國世代便以世族大臣為根本,現在居然擅殺大臣……”。
“實在是狂妄,實在是無禮……”,一個醉醺醺的世族大臣,居然指著秦宮大聲叫罵著。旁邊的世族大臣見到後,先是麵色一變,而後也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擅殺大臣是大罪,侮辱國君更是大罪。要是平時,那位指責國君的大臣,肯定會遭到同僚的斥責。
可是現在在他們看來,秦王明顯沒有把他們這些世族大臣放在心上,一味地偏袒魏開的罪責,枉顧秦國幾百年流傳下來的祖製,這讓他們如何不離心離德?
當然也有人從國君詭異的沉默之中,似乎看出了其他的東西,比如在家中已經賦閑多日的秦國長史公孫賈。
聽著外麵的流言,一心想躲避新君和世族大臣之間鬥爭的公孫賈,此時在自己的府上,聽著呼呼吹起的秋風,在漫天的落葉中,看著遠處的日落,獨自品嚐著府上的美酒。
有詩曰:三杯和萬事,一醉解千愁。可是公孫賈已經不知獨酌了多少杯,心中的苦悶依舊久久無法緩解,反而越發的清醒,思緒良多,可謂萬感醉中來呀。
“唉,不知這場大戲該如何收場呀?”,公孫賈抬頭看著院中不斷飄落的枯葉,自言自語道。
魏開此次擅殺世族大臣之事,現在在櫟陽鬧得沸沸揚揚,明眼人都知道風雨欲來,可誰有能知道此次風雨,難道不是魏開正願意看到的嗎?
現在的局勢魏開成為眾矢之的,世族大臣皆人人喊打,恨不得食其肉,挖他心。
秦王非但沒有出麵及時阻止事情的發展,早早解決此事,反而一言不發,便越發助長了世族大臣心中的怒火,所有的事態都一發不可收拾,秦王和世族大臣之間,可謂漸漸離心離德。
但是魏開行事風格,公孫賈可是專門研究過,一向都是走一步看三步。現在不僅魏開形勢危險,秦王現在也陷入了困境,公孫賈不相信魏開沒有仔細考慮過,這樣做的道理。
“到底是什麽了?”,憂心忡忡的公孫賈,總感覺事情的不對勁,可是卻不知道那裏不對勁。他實在想不出來,魏開到底是為了什麽甘願冒如此大的風險,要知道此次若是不能完美解決,魏開他可是危在旦夕呀。
不管群臣是如何的激憤,藏在深宮的秦王,甚至是上將軍贏虔都是一言不發,但是秦國的大朝會卻是如期的到來。
於是所有有身份,能夠參加大朝會的世族大臣,紛紛早早在秦宮外麵等待,隻等緊閉多日的王宮宮門打開,便一起湧入秦廷之中。
既然上奏的奏折了無音訊,秦王也藏身深宮,閉門不見,那麽世族大臣直接在大朝會上,一起彈劾魏開擅殺大臣一事,秦王嬴渠梁總不能閉目不見,閉目不聽吧。
若是真到了那時,群情激憤的秦國大臣,便一起到秦宮寢宮,去求見當今秦王的母親,秦國老太後,請她勸誡秦王,順應民意,斬殺魏開來平息秦國之怒,甚至是請她垂簾聽政,重整秦國國朝的朝綱。
至於是否會造成君臣離德,秦國局勢動蕩,便不是世族大臣們所考慮的。
畢竟,正是秦王的一意孤行,枉顧祖製,聽信小人,才造成如此糟糕的局麵。真到了無法挽救的時候,大不了世族大臣們一起,再造秦國,重整新天,在贏氏宗族之中,再挑選一個賢良寬厚的子弟,繼任現在的秦王位。
要知道秦國之中,世族的力量遍布方方麵麵,是萬萬不可小覷的,世族大臣們有這個能力,重新再造秦國,掌控局勢的。
隻是礙於秦國諸族之中,擁贏氏為王已經幾百年了,世族之中還是有大量忠於秦王室的人存在,鄉野百姓也擁護贏氏的秦王而已。
“老太師好”,多日不見蹤影的甘龍,此時也乘著馬車,在櫟陽城中的主幹道上行駛著,四周不乏也是急著參加大朝會的其它世族大臣們。
現在魏開之罪,人人聲討,已經不容置疑,板上釘釘。此次大朝會,在世族大臣們眼中看來,不過是正式的下達魏開的死刑宣判罷了,除非秦王不想……。
但是這已經不是世族大臣們現在所關心的了,要知道既然魏開即將被扳倒,那麽便也意味著其中有許多利益可以爭奪。
聞著魚腥味,張著血盆大口,貪婪的世族大臣,可不會放過這個既能舒張自己多日怨氣,又能斂取大量錢財的機會。
此外,此次大朝會也是世族的自證清白的機會,斬殺魏開之時,便是洗刷世族所受汙名之時。因此誰在此次朝會出力最多,那怕隻是在朝堂之上露露臉,便意味著他能在秦國世族之間大大得刷刷自己聲望。
於是,那些從前深藏在各家,早已退到幕後養老,從不露麵的世族的太公一輩人,也佝僂著自己的身子,在自己兒孫的幫助下,顫巍巍地爬上自家的馬車,向秦王宮駛去。
現在即使他們在前往秦王宮的路上不幸死去,那些後輩也會將他們拖到秦王宮中,然後大聲嚎哭:“我家太公今日為誅奸賊而亡,死的其所也”。
史書上也會記載,某年某日,某家太公,為鏟除秦國國賊魏開,不顧老邁的身軀,當堂慷慨陳詞,據理駁辯,以身殉國,真可謂忠臣也等類似言論。
老甘龍眯著眼,看著四周趕著前往秦宮的車架,其中特別還有一些白發蒼蒼,咳嗽不斷,穿著不知哪一年的朝服的老叟,頓時冷笑一聲,暗罵道:“老而不死,是為賊呀”。
畢竟其中有些老者,即使德高望重的老甘龍,也不得不屈身喊一聲前輩。
甘龍本以為他們長久不露麵,已經早已死去,可是現在也紛紛前往秦宮,那豈不是本來在秦廷上高居首位的甘龍,也不得不退居身後,自己謀劃多日的風頭便會被搶掉?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能夠及時調整心態,便是老甘龍能沉寂在秦國官場多年,恩寵不斷的高超本領。不過,從另一麵也可發現,魏開之敗已經是世人的共識了,此後世族一大心患便可除去,甘龍心裏想著。
當當當,沉悶的鍾聲中,秦國大朝會便拉開了帷幕。
“秦王到”。
“恭迎我王,我王萬年,秦國萬年”。
望著下麵密密麻麻的大臣,在堂上高坐的嬴渠梁,頓時腦袋疼痛起來。
本就狹小的秦國朝堂,此時便被前來上朝的大臣們擠得水泄不通,尤其是嬴渠梁,還看到堂下還有好幾位世族大臣的泰鬥一樣的人物,頓時便對接下來的朝堂之事,捏了一把汗。
在朝堂邊緣的公孫賈,望了望四周密集的人群,偷偷打量堂上的新君嬴渠梁,發現他麵帶憂色,便頓時歎了口氣,唉,麻煩了,現在可不是那麽好收場的,公孫賈心中想到。
本來當世族大臣攻伐魏開的時候,自己還準備見勢暗中幫助一番,可是現在看來,可謂回天乏力呀,於是公孫賈徹底退到殿上的邊緣處,靜靜看著麵前的一切。
“有事早奏,無事退朝?”,景監站在台階上,大聲地喊著。
話音剛落,朝堂之上,便有數十大臣爭相出列,跪在地上,聲淚懼下地上奏。
“啟稟我王,臣彈劾陳倉令魏開,目無國法,擅殺大臣……”。
“臣彈劾魏開,貪贓枉法,魚肉當地百姓,以至於陳倉百姓水深火熱..”。
“臣彈劾魏開,驕淫望奢,搶奪民女,逼良為娼……”。
“臣彈劾魏開欺君罔上,目無君主,蒙蔽百官,其實.……”。
看著下麵仿佛恨不得殺魏開,欲除之而後快,在地上不斷磕頭,仿佛為民請命的世族大臣,嬴渠梁頓時心中怒氣橫生,什麽魏開魚肉百姓,驕淫望奢,不過是潑髒水罷了。
他嬴渠梁可是很清楚魏開,直到現在還隻有葵一個女人,財物也就那把祖傳寶劍而已;
至於目無君主,欺君罔上,不就是在說自己的父親識人不明,錯信魏開,自己聽信小人,才造成如此局麵嗎?真是好大的狗膽,嬴渠梁緊緊握住放在案幾下的拳頭,麵色鐵青。
殿中的大臣可不管,高坐王位的嬴渠梁心中如何想,他們這麽做,無非是為斬殺魏開做一個鋪墊而已,尋找一些借口罷了;
或者說惡心一下某些人,你不是說我們世族如何如何嗎?現在你便死在,你所謂的罪證中,也算死得其所了。
殿上的上將軍贏虔,看到一發不可收拾的朝局,此時也眉頭緊皺呀,不知所措呀,關鍵魏開此次得罪的人實在太多,可謂著實犯了眾怒呀。
也不知是誰高喊一聲:“請我王誅殺魏開,以振朝綱”,隨即大堂上的站立的大臣頓時跪下去一大半,高喊著:“誅殺魏開,以振朝綱”,聲音洪亮,在殿中便不斷回響,讓嬴渠梁頭皮瞬間發麻。
老甘龍倚著柱子,看著四周跪下的世族大臣,瞅了瞅堂上高坐,麵色鐵青的嬴渠梁,頓時歎息道:“早知如此,何必當初”。畢竟,在甘龍看來,既然沒有解決辦法,那早早順應世族之意,也不會落得如此尷尬下場。
慢慢走出,甘龍向王座上的贏虔行禮,慢慢道:“我王現在世族大臣都彈劾魏開先生,既然我王拿捏不定主意,不如先讓有司押解魏開會櫟陽,再行定奪”。
躲在一旁的公孫賈一聽,頓時心中歎到老甘龍可真毒呀。
先押解魏開回櫟陽,看似是在為嬴渠梁拖延時間,但是既然沒罪,為何不先聲斥一下群臣,當即還魏開清白即可;
現在押解魏開,那是不是意味著魏開就算有這全部罪責,但仍然還是有罪的嗎?要不然為何要押解他回櫟陽定罪,這不就變相承認魏開有罪。
現在既然魏開有罪的話?那麽他所彈劾的世族之罪的可信度,便大打折扣呀。於是,魏開不僅沒有揭穿世族之罪,反而自己也陷進去了,到那時便是黃泥巴落入褲中,不是屎也是屎了。
更加可怕的是,恐怕此後魏開和新君,便會心生裂痕呀。畢竟,魏開在前麵衝鋒陷陣,新君如果押解他回櫟陽,那豈不是不僅不幫助他,反而在背後捅刀子嗎?
嬴渠梁當然也知道老甘龍話中的陷阱,也不說話,就這樣睜大眼睛,死死盯著堂下的老甘龍,於是朝堂之上頓時陷入詭異的寧靜之中,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正當一旁的贏虔準備說話的時候,殿外便傳來“捷報,捷報”大聲呼喊。
於是,殿上群臣頓時回首,看著一個背著牛皮包裹的竹筒的士兵,風塵仆仆衝入殿中,然後跪在朝堂之上,對著堂上高坐的嬴渠梁行禮,大聲道:“啟稟我王,陳倉縣大捷”。
高坐堂上,此時正十分惱火的嬴渠梁,一聽陳倉縣捷報,頓時心裏一鬆,看著下麵的士兵,這也許便是魏開的破敵之法吧,嬴渠梁心中想到。
在嬴渠梁看魏開傳來軍報的時候,下麵的世族大臣也頓時亂哄哄,不時傳出“莫以為剿滅幾個盜匪便可將功折罪”的話傳出。
大致瀏覽完戰報的嬴渠梁,神情嚴肅地瞅了瞅堂下之人,便對右手第一位的上將軍贏虔說道:“大哥,這軍報還是你來念吧”。
早就十分驚奇的贏虔,便連忙接過軍報,稍微看過之後,便滿臉欣喜,看著堂上的世族大臣,露出了一個奇怪的笑容便大聲念道:
“臣魏開,拜奏我王:
臣入陳倉後,夙興夜寐,不敢忘百姓之托,奈何天不遂人願。
入秋第五天,我陳倉長川地區,便遭到世族勾結的數萬奴隸圍攻。幸得長川守將張襲和長川縣城百姓拚死守衛,死傷無數,堅持五日,敵軍不得破。
而後臣率軍八千,匯合沿途投奔民眾五千餘人,於第五日深夜,夜襲攻我長川的敵軍。
幸得我秦國天命所歸,我王德行深厚,將士用命,百姓齊心,我軍於楚水邊斬首敵軍兩萬餘眾,降者無數,敵軍望風而逃,屍體堵塞了江水。
然我軍剛勝,蜀國便又糾集蜀中各族力量,聚集五萬餘眾,前來偷襲我長川地區。
我軍軍民一體,誓死抗爭,敵軍一時不能敵。奈何夜中軍中世族子弟偷開城門,放敵入城,我軍因此潰敗。
一日之後,我軍便又偷襲占據我長川縣城的蜀軍,夜間大火燒城,敵軍大亂,死傷者不計期數,僥幸逃脫者又被我軍軍民在城外盡數斬殺,至此來襲五萬餘敵也被我秦國擊潰。
二日後,我軍揮師伐蜀,所到之處,蜀民皆降,繳獲糧食成丘,財貨無數,珍珠玉石十五餘車,我兩萬軍民,搬運五日方盡。
至此我陳倉軍擴土百裏,於險要山穀處,修建關塞,號秦國陳倉關。
”
話音剛落,殿上群臣都震驚說不出話來,畢竟國事式微的秦國,已經好久沒有如此大勝,何況還是擴土百裏,建關誇耀功勞這樣的壯舉了?
“就如此大勝了.……”,一時說不出話來的老世族中,突然有人小聲嘀咕著,頓時旁邊的人怒目而視,秦軍大勝這是整個秦人的榮耀,怎麽能受到如此侮辱和誹謗?
殿上聽到魏開大勝的老甘龍,頓時心中一涼。現在魏開如此大勝,那豈不是成為秦國的英雄?
彪悍的秦人最敬重英雄,那先前魏開所收到的誹謗,頓時便都不存在了,這對於世族可是晴天霹靂呀。
“大勝了?可有東西證明?”,一直在一旁假寐的那些世族老太公,突然微微睜著自己眼睛,看著那個傳信的小兵說到。
這也不怪那些世族吹毛求疵,古代將軍打了勝仗,也會有類似於削敵人左耳或者首級,或者明顯的旗幟來證明自己的功勞,也方便軍中執法官事後按照斬獲,評定功勞。
隻見那小兵,從背囊中小心拿出一個密閉的青銅盒子,然後呈給端坐堂上的嬴渠梁,自豪地說:“這是我們將軍,在蜀中繳獲的蜀中至寶-龍血玉”。
嬴渠梁一打開盒子,便見到一塊古樸,帶著神秘花紋的血一樣的龍形狀的寶玉,旁邊的早就等候的幾個世族太公,頓時睜大眼睛,然後顫抖地說:“真是龍血玉,真是龍血玉呀,哈哈哈哈”。
“穆公之後,我秦國又大勝蜀國?哈哈哈,蒼天有眼啊,我死也瞑目呀,哈哈哈哈哈”。
這時公孫賈也上前,抬頭也看了一下,瞬間神色大振地說:“相傳黃帝時期,蜀中有一個帝王,名叫杜宇。
昊天以杜宇擅自稱帝,不遵黃帝,便讓河伯在蜀中掀起大水,山神在蜀中水患引發地動,蜀中百姓因而水深火熱。
杜宇憂心忡忡,便以自己精血,熔鑄血玉,獻給昊天,自己承受斧鉞之刑,才得昊天原諒,因此拯救蜀中蒼生,自此蜀中再無稱帝之人。
不過後人感念杜宇的恩澤,便將這血玉視為蜀國國寶呀,世代侍奉,非王族之人不得觀望”。
公孫賈話音一落,四周頓時大呼一口氣,此等珍寶被魏開繳獲,那豈不是魏開大勝之事,確鑿無疑?頓時憂心忡忡,麵色極其難看。
下朝之後,世族大臣們便垂頭喪氣走在宮中的。魏開反敗為勝,那麽他們該怎麽辦?不僅沒有洗刷汙蔑,現在世族這幾天上竄下跳,魏開回過神豈能輕易放過?
“啊,蒼天不佑呀”,一個世族大臣,憤怒地指著天空,大喊道,然後一口鮮血吐出然後倒了下去。隻差一步,魏開便必死無疑呀,實在是可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