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無題

  我租房東隔壁家的梁秋豔老人，今年已經七十九歲了，大她三歲的老伴，昨天剛剛下葬，今天，她就在家裏翻箱倒櫃，找出來自己多年來的積蓄，懷裏揣著五萬多塊錢，她步履沉重的去村子東頭找自己的妯娌。


  梁秋豔老人的大嫂，名字叫田菊英，今年已經八十三歲了，身康體健，是個虔誠的基督教徒。


  雖然年輕的時候，兩個人鬧過一段時間的別扭，可是，自打大嫂田菊英的男人去世之後，兩個人的關係，就給處的越來越好了。


  走進了小院，看見了大嫂田菊英，梁秋豔老人“撲通”一聲，就跪在地上了。


  在大嫂田菊英驚訝的目光下，梁秋豔老人放聲大哭，嗚咽著說：“嫂子，我對不起你啊！”


  梁秋豔老人突然間開口，她的大嫂田菊英驚訝的愣在了當場，半天說不出話來了，在她的印象裏，妯娌梁秋豔老人，早在四十多年前，就因為一場意外，變得又聾又啞，可是，今天，梁秋豔老人不僅開口說話了，而且還說的沒頭沒尾，莫名其妙，也難怪大嫂田菊英會愣在當場，轉不過彎來了。


  梁秋豔老人的丈夫名字叫王坤林，王坤林有一個長他三歲的親大哥，名字叫王春林。


  當年，這兄弟二人，先後成家，娶妻生子，那時，因為窮，一大家子人，不得不擠住在一起。


  在農村，但凡是婚後，兄弟老人住在一起的，幾乎就沒有消停的時候，家長裏短，都能演繹出爾虞我詐，閑話家常，也能引起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


  時間久了，不要說妯娌婆媳之間了，就連王家這兩親兄弟，都開始相互著擠兌，明裏暗裏的較著勁，他們倆，明明是親兄弟，卻是互相仇視，形同陌路。


  後來，兩兄弟的孩子都大些了，家裏的日子，也寬裕了一些，兄弟二人也就給分家了。


  分家時，老人的處事，特別的公允，家裏的房屋，除了老人住的兩間，一家一半，那塊足足有十畝的田地，也被一分為二，分給了兄弟二人，誰也不多，誰也不少。


  這年的秋天，種在地裏的玉米快要熟了，梁秋豔和丈夫王坤林二人一道去地裏查看著自己家玉米的長勢，到那之後，王坤林提出，掰上幾穗玉米，拿回家煮著給孩子們吃吧，梁秋豔也讚同，她正要在自己家的地裏掰玉米，丈夫王坤林忽然間伸出手，把她給扒拉到了身後。


  “你傻啊你！放著他家（大哥家）地裏的玉米不掰，掰咱家的幹啥？”王坤林說著，完全不顧妻子梁秋豔的反對，就一頭紮到了大哥王春林家的地裏掰起玉米來了。


  結果，這一幕，全部落在了大哥王春林的眼裏，當時，大哥王春林正在附近池塘邊上釣魚，猛然間，他遠遠地瞅見了自己的親弟弟王坤林竟然是跑到了自己家地裏掰玉米。


  “王八蛋！”王春林扔下了漁具，匆匆忙忙的就趕了過來，過來之後，二話不說，把弟弟王坤林摁倒在地上就狠揍起來。


  王春林半年多前，就被查出患有嚴重的心髒病，平日裏，都是小心翼翼的嗬護，避免著生氣，可是，當時的情況，實在是太氣人了，雖然他揍了自己的弟弟王坤林，可是，他還沒有揍完， 忽然間，就雙目圓睜的倒在了地上。


  大哥王春林被弟弟王坤林背著送到鎮醫院的時候，已經斷了氣。


  當時，發生事情的時候，隻有他（她）們三個人在場，附近也沒有過路的人，於是，王坤林就昧著良心的一口咬定，是大哥王春林釣魚的時候，自己突然間發作了心髒病，倒在地上，被他路過時看見，急忙忙背著上醫院。


  梁秋豔從小就跟著奶奶信仰基督教，當時，她的內心裏，特別的掙紮，可是，終究情感戰勝了理智，在親情麵前，她選擇了違背自己的良心。


  自從大哥王春林去世了之後，梁秋豔幾乎天天晚上都是夢到他，夢境裏，大哥王春林總是雙目圓睜，也不說話，就是死死地盯著她看。


  梁秋豔受不了這種折磨，很快，她就給病倒了，她一直都信仰著基督教，相信善惡有報，因果輪回，她篤信這是老天爺對她的懲罰，精神壓力，弄得她身心俱疲，她在床上整整地躺上了大半年，才把身子骨養好。


  自從病好了之後，梁秋豔就開始了裝聾作啞，她始終覺得，欠下的債，總是要還的，她無法眼睜睜看著自己的男人王坤林去坐牢，她隻能通過這種自我懲罰的方式，來減輕自己的罪孽。


  前幾天，王坤林因病去世後，梁秋豔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她不斷的在心裏告誡著自己，還債的時候，到了。她要把這麽多年的積蓄，拿給大嫂田菊英作補償，至於她本人，她願意聽候大嫂田菊英的發落。


  得知了當年事情的真相後，梁秋豔的大嫂田菊英一時半會兒，根本就接受不了這樣的一個打擊，她一想到自己那英年早逝的可憐丈夫王春林和自己這麽多年來孑然一身含辛茹苦撫養六個兒女長大成人後又成家立業、照顧孫子孫女所受到的磨難和委屈，不禁悲從中來，嚎啕大哭。


  大嫂田菊英悲傷逆流成河，梁秋豔老人傻傻的跪在了地上，不願意起來安慰一下她，嘴裏，卻是不停的反複重複著這樣一句話：“我是一個罪人，死了，會下地獄的……”


  大門外，走進來了一個六十多歲的老男人：“媽，你這是咋了啊？哭得這麽傷心？咦，我嬸子怎麽也在啊？她不是一個啞巴嗎？咋地跪在了地上，能開口說話了？”


  “冤孽啊！大龍，你來得正好，快去扶你嬸子起來吧！”看到了來人，田菊英老人止住了哭，讓他把梁秋豔老人先扶起來。


  來人是田菊英老人的大兒子王俊峰，今年已經六十五歲了，家就住在東隔壁。


  王俊峰姊妹六人，他下麵有三個妹妹，兩個弟弟。現如今，姊妹六人各自成家，母親田菊英，跟最小的弟弟王俊凱生活在一起。王俊凱夫妻倆在鎮上做生意，白天經常不在家。


  聽到母親說的話後，王俊峰急忙過去攙嬸子梁秋豔起來。


  “大侄子啊！嬸對不起你媽和你們姊妹六人啊！”梁秋豔老人老淚縱橫，泣不成聲地給王俊峰進述了四十五年前發生的那個悲劇。


  “嬸子，這件事情，已經過去這麽多年了，你也不必再自責了，再說，當年你也沒有作什麽對不起我媽和我們姊妹六人的事情啊，要說錯，隻有二叔他一個人，當然了，二叔如今也作了古，依我看，就讓這個事情，隨著二叔的去世而結束了吧！常言說，冤家宜解不宜結，況且，我們並不是冤家，而是親人啊！不是嗎？”王俊峰開導著梁秋豔老人說。


  “是啊，秋豔，你沒有對不起嫂子，不必要背那麽沉重的包袱，這個錢我不能收，你還是拿回去吧！”


  “不，嫂子，這個錢，你必須收下，隻有這樣，我才能減輕一些罪孽，大侄子說得對，我們不是冤家，而是親人啊！”


  “好，好，好，秋豔，我們不是冤家，是親人，既然你固執己見，這個錢嘛，依我看，幹脆捐獻給基督教會，做咱們倆的愛心奉獻吧！”


  “好，就依大嫂！”


  小院裏，傳出了妯娌倆的歡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