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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0節八如宰相

  “……臣弟師旗自奉王命駐紮禮成港起就自請鎮守碼頭,戒備海盜海上來襲,不怕賊寇刺殺危險,不怕陰謀詭計,親自練兵巡邏,勤勉努力,常常日夜不輟,唯恐有負聖恩與信任。當海盜突然殺來,臣弟夜守碼頭,天亮時正準備換班休息,恰好第一時間看到,立即鳴鍾示警,港城得以提前及時做好迎戰準備。臣弟為阻止海賊殺上岸,不顧海賊弓弩如雨,親帶碼頭守軍奮勇抵抗,身先士卒,殺死數十海賊,陣斬數員賊將,重創海賊士氣鋒銳,卻不幸身中多箭,流血過多,體力耗盡,被一凶悍賊將衝上碼頭趁機斬殺,碼頭守軍失去指揮,有將校貪生怕死帶頭逃走,導致兵無戰意,潰不成軍,可惜臣弟以命相搏卻功敗垂成。令臣痛惜不已。”


  崔師表一身乞丐裝,跪在高麗朝堂向國主王俁和滿朝文武述說當日慘劇,誇戰死的弟弟,實際就是誇自己如何對高麗忠心耿耿,如何勤奮王事,如何全心全意鎮守禮成港努力保李家財產。表明他即使沒守住港城,也盡了全力,對得起君王,對得起李家,問心無愧。


  這廝有才,奸滑,投降海盜這幾日拚命配合工作,全力以赴爭表現,煥發空前絕後的勤奮吃苦耐勞精神,日夜思慮加勤快而小心翼翼的勞作,把安逸享受慣的嬌嫩小身板折騰得不輕,體重瘦了好幾斤,圓臉變長臉,兩眼發紅,眼圈發黑,看那忘我的工作勁頭,不知道他身份底細的,會以為他是堪比後世黨員幹部楷模的這時代的人民的好公仆。


  加上從禮成港到開京,這一路是忍饑挨凍,提心吊膽,日夜不得好好休息,拚命趕路,硬生生用兩腿走了回來,風吹日曬得越發黑了瘦了,憔悴不堪,再配上乞丐裝,徹底成了忠心為國、死不賣國求榮降賊,一心回歸朝廷報信導致的悲傷落魄潦倒實則偉大崇高的形象,令人太特麽同情理解痛惜感動,他的一番表演取得了奧斯卡影帝級的效果。


  這廝心裏很清楚:禮城港淪陷,滿城人一個也沒能跑出來。守軍能喘氣的早已全被全部移民了。淪陷區至今被封鎖得嚴嚴實實,這場仗到底是怎麽打的,碼頭守軍到底是怎麽敗的,他弟弟到底是怎麽死的,他自己這個當事人都不準確無誤地清楚,說不明白。沒人能把具體詳情透露給朝廷和李家。他心中底氣十足,想怎麽說,就能怎麽說。誰也查不出他在說謊。


  高麗滿朝文武,包括李家人,看著往日風流儒雅白嫩的崔師表是如此黑瘦憔悴,如此悲慘可憐,不見往日半點風采,沒有人會懷疑崔師表是不顧親兄弟死在海賊刀下的大仇、為求保命和新的榮華富貴而積極獻城投敵的那種賣國坑人無恥之徒。


  這也得歸功於崔師表有往日充分表現的有節操的才子君子名臣風範良好基礎。


  他若是往日給人的直觀印象是猥瑣、下作、輕大義,枉顧大局,唯利是圖,毫無忠義可言,為了榮華富貴可以出賣一切,到了此時此刻別說是狡猾會表演,就是真的忠心報國,為國為民族不怕流血犧牲,也不會贏得一絲信任讚賞。


  高麗君臣沒一個是真傻子,不是那麽好騙好糊弄的。


  但,這會兒,包括國主王俁在內,同情讚賞崔師表,被其愛國情操欣慰感動之餘,卻最關注的不是崔家兄弟如何忠勇可嘉,他們有更關心的問題急於向崔師表問個明白,一時也等不得了,都顧不上讓崔師表先下去洗掉滿身不堪入目的髒臭換上體麵氣派平章官服再按朝廷應該有的禮儀奏對。


  更老奸巨猾的李資謙想起自家巨大的損失,心一陣劇痛,瞬間從崔師表的蠱惑表演中解脫出來,又硬狠起來,不再理解憐憫同情崔師表,心中浮一些疑慮警惕,眯著眼問崔師表:“崔大人,禮成港到底是怎麽那麽快失陷的?”


  這是他心中最大的疑慮,也是最大的不安恐懼。


  防禦那麽強大堅固的城池,海盜一來卻說破轉眼就破了,這太奇怪,在可怕了。別說事關高麗和自家的生死存亡,就單單是滿足太強烈的好奇心,也必須立即搞明白了,做到心中有數。


  “你又是怎麽從淪陷區逃出來的?”


  無論是禮成港碼頭,還是港城,之前就沒有一人能逃脫來說明情況,你一個守城的主官,揮不得刀殺不得人的文弱讀書人,海賊重點關注捉拿的對象,怎麽就能從海盜強大緊密的封鎖中突圍而出,雖落魄淒慘卻不帶一點傷地回來?

  李資謙的問題無疑代表了全體高麗大腕的心聲。


  對這個最至關重要、最容易露出破綻的問題,崔師表自然早有準備。


  “回稟李大人,微臣沒與城共存亡,苟且偷生千方百計逃回來就是想稟告提醒我主與各位大人一些可怕的事。我可以問心無愧地說,有朝廷的大力支持關注,加臣的努力,禮成港布防,從人到城池武器裝備都做到了充分隨時迎戰的準備,可謂固若金湯,臣在此之前也深信如此堅城絕與士氣對能擋住海賊攻擊。海賊若敢來犯,必能重挫海賊的囂張氣焰,滅其亡我之貪念信心。可是讓臣萬萬沒想到,相信諸位大人也絕對想像不到的是,海賊居然妖會****放天雷。”


  妖法、天雷四字一出口。朝堂上頓時嗡嗡聲一片。高麗君臣集體都白了臉。


  崔師表偷眼瞧得清楚,暗暗得意洋洋:怕了吧?知道禮成港失守確實不是我無能不負責任了吧?知道我不是在巧言令色推托罪責了吧?知道我輸的有充分理由,敗得理直氣壯了吧……


  他敢光天化日之下在神聖莊嚴的朝堂當堂妖言惑眾,就是知道,當時禮成港被攻擊的巨大爆炸聲,是高麗人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的奇跡,恐怖之極的手段。半島人必定無法想像世間凡人居然能施展如此巨大的威力用於戰爭,這簡直是妖魔。


  不,確切的說就是妖魔鬼怪才有的能力。


  爆炸如滾滾天雷,聲勢浩大得驚人,即使離禮成港不是太遠的開京城聽不那麽震撼人心,也必定有港城附近逃走的人聽到並上報給眼前的文武得知。


  他繼續表演下去,做出雖驚恐卻為國傲然不屈之態,以沉痛低啞的聲音道:“當日賊來,我還覺得欣喜,終於可以好好教訓海賊,為失地和陣亡的英勇將士報仇雪恨了,當時在城中再次緊急動員軍民團結一致齊心合力打退入侵,正忙碌著,不想賊子放天雷炸塌城門樓,把正在城門樓處觀察敵情指揮迎戰的港口主將張上將當場炸死。張將軍死得好壯烈,也好突兀悲慘。”


  崔師表說著伸手擦擦臉上不存在的虛汗,擦擦眼淚,以示他的回想起當時的驚恐與痛心:“臣得報,當時大吃一驚,第一時間想到的是怕守軍被妖法嚇潰,不戰而失城,趕緊跑上城樓安撫人心代替指揮,好不容易才鎮住軍心,組織起抵抗。可惜,海賊妖法太厲害,非人力能擋。


  天雷連續轟炸下,我軍死傷慘重,毫無應對之力,完全是被動挨打等死。軍心最終崩潰。


  臣不死心,還想拚命組織起防禦。


  我部下護衛勸我說事不可為,港城守不住的,當務之急是保有用之身,趕緊撤離,盡早奔回京城,把情況上報陛下與諸位大人早做準備。尋得高人破解妖法,方可免除滅國大難。


  隻是當時臣陷入憤怒極端,鑽了牛角尖,隻覺得妖法未必不可破不可敵,一心想發揮人多勢眾優勢,出城大戰,給海賊以重創,就不信他隻憑妖法就能擋住我大軍攻擊,想都不想不戰而逃。


  可護衛見我軍隻顧紛紛抱頭逃命奔下城牆,沒人聽我聲嘶力竭召喚指揮,城頭眼看隻剩下我在憤怒咆哮,知道一時無法說服我,就善自作主把我打暈,架我下城弄到一輛普通馬車上,趁著海賊大軍還沒有圍困封鎖緊城池,匯聚部分兵馬逃出城,結果卻是沿途被海盜騎兵凶猛阻截追殺,隨行將士紛紛陣亡。等我清醒過來時,卻是在一處偏僻山村,我身邊數十忠心耿耿又驍勇善戰護衛隻剩下一人,而且身中數十箭,渾如刺蝟般,歪在車轅駕駛位奄奄一息,看到我醒來,他用盡最後力氣說大人,我們把你救出來了,不負職責。致死不忘提醒我趕緊回京報信。話未說完就咽氣了。臣不勝感慨悲傷。”


  崔師表的話引起滿朝官員一片倒吸涼氣的噝噝聲。


  看來海盜能連戰連勝,每次都是輕取目標,不但有妖法為依仗,真刀真槍廝殺也厲害難敵,遠不是凶悍的遼軍能比的。那我大高麗豈不是要玩完了?我們的好日子要到頭了……


  國主王俁嚇得渾身發抖。


  李家三兄弟也臉色慘白,個個一臉虛汗,身體搖晃似乎站立不穩。


  右平章事韓安仁努力定定心神,想表現挽狂瀾於既倒的國家柱石形象,要氣壯山河地大聲喝問,實際一開口卻是聲音嘶啞顫抖,問:“崔師表,崔大人,海盜當真有你說的那麽厲害?”


  聽到老對手想得瑟表現卻骨子裏發怯的質問,崔師表暗暗不屑冷笑一聲,麵上卻悲痛無奈感慨道:“海賊人如虎,馬如龍,上山如猿,入水如獺,其勢如金剛山,其能如魔,其威如神,高麗如累卵。我所言句句屬實,如有虛言,天打雷劈。韓安仁韓大人,你素來智慧有謀,若是不信,何不請命統軍去攻打海盜奪回港城,以證我荒謬?”


  這一將軍,正將在韓安仁的弱點死穴上。


  韓安仁和高麗眾多官員一樣不過是個嘴炮,在朝堂上,或躲在安全地紅口白牙說大話空話套話,耍心機手段算計人,務虛的,一個頂兩,哪有智慧能力帶兵上戰場身臨真正生死廝殺贏得戰爭。就是真有,他也沒哪個膽量和擔當上戰場去吃苦冒險。


  流血流汗,哪都是下賤粗鄙人幹的事。我是儒雅君子名臣,是悠然自得安坐於後,運籌帷幄當評判與主宰的。


  這是儒家教導出來的名臣的典型主流思想意識。


  不但受儒教深刻影響的高麗官員如此,儒教發源地的大宋官員更如此。


  比如宋仁宗時期名臣文彥博。


  當時黃河時常發泛濫成災,危害巨大,並危及京城,急需要治理,仁宗心急如焚,要他信任為聰明有智慧的能臣文彥博去提綱領導治理黃河,文彥博卻毫不客氣,毫不羞恥地對仁宗說,泥水活下賤事,那不是名家大儒該幹的。臣不屑為之。


  實際是他自知自己沒治理好黃河的本事,更不想去過這種吃苦受罪耗費時日影響他在朝中爭權掌權的舒服日子。


  崔師表輕鬆一擊,韓安仁嘴上爭辯不服,放言逞能幾句,實際已經啞火了,一看李家兄弟想趁機擠對他要他領兵出戰送死試探海盜的實際戰鬥力,趕緊閉嘴縮了。


  韓安仁在國難當頭之時,露出虛偽無能本相,想出彩搶權奪位沒出成。崔師表隻想嚇倒高麗君臣委婉勸降,為海盜新主子建功立業,不想為高麗出彩,卻沒想到一下子出大彩了。


  曆史總是驚人的相似。


  政治文明思想意識相似的國度,官員在國家滅亡、民族危難時的行為更極其相似。


  儒教教導出來的太多讀書人太重名,都信奉:大丈夫生不能五鼎食,那麽就死當五鼎烹。


  說白了就是,我若不能當國家民族英雄名垂青史,那就當最出色的奸佞賣國賊,遺臭萬年。


  總之名聲是好是壞不是最重要的,能留名曆史,後人能知道有我這麽一號能人,不能白活一場。這個重於一切。


  如此主導思想,那國難時出賣國家民族,迎合強敵需要,自然毫無壓力。


  崔師表就是如此。


  他對海盜軍的八如評價,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嚇住了高麗君臣,極大打擊了高麗人的抵抗意誌和信心,為隨後滄趙大軍更輕鬆地降滅高麗立下大功。


  崔所為和北宋曆史上金兵包圍汴梁時,出使金軍大營,回城後盛讚金兵六如,被百姓恨罵為六如給事的李鄴的事跡好有一拚,把敵人誇張得更強大更可怕不可敵,行為更無恥卑劣。


  隻是這個時代的李鄴在秦檜陷害滄趙的東京大案中,和秦檜一同栽進了自己挖的大坑中,已經被趙嶽搞得被千刀萬剮了,再也不能象曆史上那樣出賣大宋,舔金軍,當上金軍設立的偽楚政權的高官,禍害漢人得意快活好多年才最終被南宋處死。崔師表會是什麽下場,此時得看他的氣運。(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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