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節詭異的東京
梁師成和侯府的老交情沒套成,辦事不利,看到皇帝冰冷的目光投向自己,嚇得撲通跪拜在地,趕緊把事先想好的主意說出來滿足皇帝的貪婪和強烈泄恨之念,以求脫罪。
侯府那筆錢是無法奪了,但這麽大一筆錢是從哪來的?
京城富商啊。
這些人真它麽有錢,幾十萬說拿,轉眼就拿出來了。可惜以前不知道……
犯事的富豪現不正關在開封府大牢聽候處置麽?
也不用要殺要打要發配的,讓他們拿錢贖罪呀。
稍一逼嚇,那能弄到手的錢財不比侯府敲詐那點豐厚無數倍?
趙佶一聽,有理。
以罰代罪,既教訓了膽大妄為的富商,警告了隻顧私利的眾權貴,還不會把權貴們弄得集體寒心甚至產生異心。
真是良策。
其實趙佶之前就有了這想法,所以才嚴令開封府看好這些富豪,不得隨便虐待,更不準富豪出被自殺什麽的意外。
要梁師成說出來,皇帝就保持了高大上偉光正光輝形象,不那麽齷齪,否則傳出去皇帝也貪謀民財太丟人。
但隻梁師成一個內宮閹宦提議還遠遠不夠把此事弄成光明正大。
得有宰相大員們來提議和背書,如此才合理合法說出去好聽。
白時中、張邦昌等文武要員,包括富豪背後的權貴代表們也被緊急召集到皇宮商討怎麽處罰大鬧侯府的土豪。
要往外掏錢,富豪背後的權貴們就不樂意了。即使出錢的是富豪。
在權貴們心裏,勾結自己的富豪家的錢也是屬於他們的,想什麽時候弄回家就能弄,眼下隻是要富豪效力才暫時放富豪家安安富豪的心讓富豪稍稍享受一下而已。他們揣摩出了皇帝的心思,卻一個個閉嘴裝糊塗,就是不肯主動提起。
趙佶瞅著這些平日口口聲聲如何如何忠君愛國的權貴,眼冒寒光,心中躁動的怒火和憋氣迅速升騰,有壓不住之勢。
他盯上老奸巨滑一向縮第二不當出頭鳥的張邦昌,語氣平和實則暗藏殺機地問:“張卿,你是副相,你說說該怎麽辦?”
你那混帳豬頭兒子帶頭惹事闖禍,給朕帶來大煩惱,給大宋江山帶來更大危機,這筆賬,朕還沒跟你算呢。
別耍心機縮頭當中庸好人了。
這時候你若敢保持萬年老二原則不滿足朕的意,朕就強行拉你當回受難出頭鳥。
不信,你就放膽試試惹怒朕的下場。
張邦昌察覺到皇帝的陰狠意圖,緊張地吞了吞唾沫,左思右想迅速琢磨掂量了一番,隻得硬頭皮挑頭出來建議。
“聖上,依微臣看,那些富商不識大體,不懂政治,不了解大宋麵臨的困難,是豬油蒙了心,為小利而衝動鬧侯府,此罪雖重,但念他們無知又對國家的稅賦有大功,恭請聖上寬恕他們,給他們個將功補過的機會。”
“富商圖謀的無非是滄趙家族發家治富的秘密手段,非有政治意圖,以臣看那就在錢財上讓他們吸取教訓。”
趙佶嗯一聲,卻故作不解,追問:“那依張卿看,如何在銅臭上能讓那些膽大妄為的賤商贖罪並吸取足夠教訓?”
足夠教訓四個字,趙佶說得很重。
這語氣中也夾著難平的怒火。
權貴們一聽這個,臉皮就一哆嗦,知道這次讓皇帝拿住了把柄肉要割個狠得了。
張邦昌也一哆嗦。
在權貴們死盯他恨不能活吞了他的目光威脅中,張邦昌艱難地回應皇帝追問:“臣,臣之意自然是重重罰款,罰到他們痛不能忘,以後想起這次錢財損失就再不敢亂起心思。”
趙佶嗯一聲,看張邦昌識趣,也不再過分刁難他,又掃視吏部刑部尚書這兩家孩子也帶頭參與鬧事的大佬,點名追問:“二位愛卿是否讚同張卿的建議?”
這二位哪敢說半個不字,
趕緊大表讚同,說什麽此舉顯聖上仁慈英明大度,給了富商活命機會,朝廷獲得感恩擁護,財政也寬裕了……
總之,一舉多得,罰款之策好得不能再好了,盡顯天朝大國的統治智慧與風範。
但,趙佶此時喜歡的不是歌功頌德馬屁套話,隻關心實利,又追問:“那依你們之見,該罰款多少為好?”
“這,這個,那個…….”
趙佶冷哼了一聲,目光冷冷盯著這兩家夥,心說:到了這關頭還敢耍滑頭糊弄朕?你們是覺得脖子硬不想活了吧?
逼得兩尚書硬頭皮一次次往上加罰款數額,從五萬貫直加到五十萬,趙佶才不再冷哼,轉首掃視敢以目光威脅張邦昌和兩尚書的權貴,點了地位最顯赫的那位大佬:“劉卿,朕看你似有不同意見,莫非有更好的良策?”
“說出來讓眾卿聽聽。“
”其實朕很生氣,很失望。也不大讚同張卿的以罰代罪。”
“敢公然在朕眼皮子底下搶劫侯府?“
”這是什麽?這是意圖造反。依朕看,不殺不抄沒全家不足以警醒教訓。”
怎麽著?朕隻罰你們家的錢耙子點錢,你們就不願意了?
朕還不滿意呢。
那好,朕就索性全殺了那些感覺有兩錢就燒得不知姓什麽了的賤商,把他們的家產全抄沒了,讓你們這些隻知錢財富貴享樂不知忠敬的東西心痛個死,心痛個夠。
區區賤商眼裏隻有錢財和靠山,敢無視朕?你們這些權貴為私利敢無視國家安危挑釁朕意?
朕就讓你們曉得皇威國法的厲害。
朕以前太優渥太放縱你們了,以至慣得你們都忘了該有的敬畏。
權貴大佬代表沒被嚇住,不死心,還想集眾多權貴利益抵抗一下皇帝意圖,剛張嘴想說點什麽,就聽皇帝又說了:“開封府尹徐秉哲。”
徐秉哲趕緊恭敬道:“微臣在。”
趙佶陰聲道:“把犯罪富商全抓了起來,你差事辦得好。再接再厲。
再把這些該死的商家為何敢以賤民之身強奪龍圖閣大學士家,敢挑釁國法綱紀的原因給朕詳查清楚,把背後隱藏的什麽陰謀有什麽人物在撐腰搞事統統挖出來,朕要重重治罪。
否則,有些人富貴安穩日子過久了,覺得一切都是應該他得的,變得不知天高地厚,不念皇恩浩蕩。”
“……臣遵旨。”
“還有,查明後,朕批準了。把該死的立即處斬。該發配的全部發配文成侯那充軍,讓他們向大宋忠君大功臣公廉愛卿當麵謝罪受罰。也讓他們在邊關認識一下什麽叫邊關之苦之險,什麽才叫忠君愛國,懂得誰才是應該高官厚祿享受榮華的忠臣子幹將。”
趙佶越說越氣憤,目光凶狠地掃視一個個養得白白胖胖,在國難時全無用處的權貴,心說:“往日,朕總當你們個個是謀國幹誠大才,感覺即使是後備宰相上將這樣的人才也不缺,這才感覺趙公廉也不是那麽重要,可今日才知你們全是站列朝堂充數的排位,全是屍位素餐的廢物。你們這些廢物卻沒有廢物的自覺,享受高官厚祿,享福享得都不知姓什麽了,自己沒用處卻居然還敢在緊要關頭不知忠敬不為朕分憂?那朕留你何用?
白養著耗費錢糧嗎?
若不是你們統統是廢物,朕豈會無人可用來換掉趙公廉?
豈會無法奈何滄趙家族出掉敢憋屈朕的這口惡氣?
真是群該死的廢物……“
權貴們一聽這個,頓時嚇萎了。
皇帝不可能把富商背後的那麽多權貴都揪來出來算賬,否則大宋江山也倒了。
但揪幾個重點殺頭抄家發配卻是能做的。
也許也是皇帝蓄意決心要做的。
真到了那時候,別的不說,隻發配趙公廉那,那家人仁慈卻也凶狠敢幹,絕不會客氣。那,罪臣妻女必得大辱,本人更會生不如死。
頂在風口浪尖的劉姓權貴代表生怕自己成了儆猴的那隻雞,嚇得汗如雨下,胖臉煞白如紙,趕緊下跪磕頭表態:那些富商該罰,要狠狠罰。五十萬貫罰款很合理,定能罰得富商傾家蕩產,看誰還敢不吸取教訓?
其他權貴,包括白時中在內也嚇得跪拜一地,懇求皇帝在眼下的國難當頭時不要興師動眾,還是狠狠以罰代罪為上。
群臣老實了,趙佶這才心裏舒坦點,裝作勉強同意,吩咐徐秉哲辦好此事,若有差池,哼哼
梁師成自然是監辦。
這罰金要有一半交到大內。
交到朝廷的那一半,從中拿出六十萬貫以私人名義買下侯府,以示朝廷恩寵,安安趙公廉的心,哄著利用著支撐度過難關。
買房錢權當是朝廷幫滄趙家族度過難關的獎賞了。
再說了,侯府絕不止值六十萬貫。以後轉手一賣,還有大賺頭,隻從商業角度看也是筆劃算的好事。
至於扣人質,算了吧。
滄趙若真起了異心叛逃大宋,侯府這些人質賤仆怕是會主動自殺來解除主家的顧忌,扣著根本沒用,隻會惹得趙公廉憤怒更猜忌,還不如任其去留。
既是示恩,最忌諱做一半留一半顯得不甘不願。
擺出信任架式,那就擺個明白徹底。
否則未必能讓精明透頂的趙公廉仍然抱有幻想。
當然,趙佶也不會被動聽憑趙公廉自覺。
下旨從京軍和捧日軍等皇宮禁衛軍中挑選數員幹將調往清州安插軍中要職,配合清州軍將主開國勳貴高家子弟高繼光以及忠心朝廷的副將和監軍太監,進一步抓緊清州軍權,防止趙公廉寒心造反。
令權邦彥把欠清州軍的軍餉一並隨派去的將領到清州,安撫一下清州軍,讓帶錢去的將領也能迅速在軍中站穩腳跟。
至於巨額的軍功獎賞和撫恤金,這等等,瞧清楚形勢再發。
朝廷是要臉的,不能被侯府一逼就服軟照做滿足清州一切要求。
這也是鉗製和警告清州軍的一種手段。
你們邊軍眼裏先有邊關大臣,後有朝廷,這是無法扭轉的現實,西軍也是如此,但行事還是老實先遵從朝廷才有好處。趙公廉破產了,可沒那麽多錢獎賞你們邊關將士。他也不敢私自獎賞。忠心朝廷才有前途錢途。
趙佶安排好了,氣順了不少。梁師成有大撈的機會,樂不可吱,離開皇帝時都忘了裝一瘸一拐。
牢中富豪們卻哭了。
雖說衣食順心,還有美色伺候,可這怎麽也是牢房,沒有自由提心吊膽不說,被侯府凶徒削掉的手指疼得厲害,沒人真被削耳朵挖眼睛掉鼻子,可十指連心,這罪已經夠受的了,有美食美酒美色,卻不知怎麽地沒有味覺,更沒有品美色的雄風能力。
這罪能忍。咬咬牙就過去了。以後總能好好設法報複侯府,把今日之痛之恥辱十倍百倍奉還。
可沒想到,被侯府敲詐,做一時退讓之計才交了的錢財不但沒機會成倍討回來,已經心痛死了,朝廷也伸手了,要得更狠。
這些富商,隨便哪一家也是家產百萬貫以上,但不是現錢呐,店鋪固定資產、押在貨物上的……占去的可不少。
其中有不少家確實隨便就能掏出百萬現款,可貪婪的媼相梁師成也在伸手呐,要的不比朝廷的少,隻是沒有硬性指標而已,但瞧這老閹賊的架式,怕是恨不能把這些落他手裏的富商敲詐個傾家蕩產才會滿意。
富豪們指望的權貴靠山這時候一個也沒出現,至多有奴仆過來暗示聖上殺心大發,罰款已經是權貴們盡全力爭取來的寬恕了,還是老實交錢得好,別再惹得皇帝發火,否則後果不堪設想。放心,我罩著你,仍是你最堅定靠山,隻要逃過此劫就有招。
但,沒一個權貴敢在此時出頭挑戰媼相權威阻擋梁師成黑手的。
新上任的開封府尹徐秉哲在梁師成麵前更溫順聽話得象條狗。
富豪們強烈感覺自己被權貴靠山拋棄了,今日才知這些權貴家是怎樣的無恥無情不可靠。
皇帝陰著臉,卻在大發財。
權貴們笑臉上朝,心卻在滴血。
侯府這邊意外收了買房錢,但沒立即撤離京城,又搜羅帶不走的府上物件到市場含淚大甩賣。
東京城現出一副詭異畫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