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節辭職就能終結一個王朝,上
性秘諜司頭目是特務,心性本就堅忍,長年行險做事,性子磨得更堅硬狠毒,又沒多少文化,不在意曲唱得到底是什麽。他隻是不由自主地被搖滾歌曲的激昂感染力震撼了,也感動了,有了些激烈波動的情緒。
但也就這樣了。
他詫異看到薛弼居然痛哭流涕,不等笑話文人士大夫就是感情敏感脆弱,又聽到那聲微不可聞的悲愴呢喃聲,不禁大怒。
”大宋怎麽就完了?你這個大宋恩養的士大夫官員,官再小,覺悟再低也不能詛咒大宋完了呀。還是當著老子的麵說。“
頭目心中氣憤,見薛弼悲痛得一時難以自已,看來還是很忠誠朝廷忠於大宋的,他才壓住了火氣,放柔和了聲音低聲問:”大人這是怎麽了?為何要說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話來?你就不怕讓人聽到招來殺身之禍?“
薛弼失言卻沒驚慌,但也從激蕩難平的沮喪情緒中舒緩了一些。
他直接用袖子擦擦眼淚,緩緩抬頭瞅著頭目好一會兒才平穩了些聲音,低聲道:”你精通廝殺,也頗有頭腦膽量和對君王的忠心,是個好探子,卻看來是絲毫不通音律,不懂曲子是何等絕妙何等難得,對此也沒什麽興趣。最主要的是,你是沒聽出梁山唱這兩首曲子當給我們差別曲的深意呀。“
頭目一撇嘴:”曲調不就是稀奇點?有何深意不深意的?大人怕是想多了吧?“
薛弼鄙視地瞅了他一眼,這一交流,中斷了他心中悲愴沮喪敏銳聯想到的許多事,情緒也至此徹底穩定了,恢複了官員應該有的心態,淡淡道:”前後兩首曲子,你聽著詞是寫男女之間幽怨纏綿的愛情。但梁山這時候唱這個卻表達的另一層意思。他們是在說文成侯和聖上的關係。曾經相親相愛,聖上對文成侯近乎當子侄看待,你不反對我這麽說吧?“
頭目想都不想的點頭。
薛弼嘿然笑道:“其實用子侄形容並不確切。”
“天家無親情。聖上對自家子侄就算想親近也不能真那麽好。”
“而對文成侯這個同姓的對皇位沒威脅的外人卻可以盡量放些寵愛親近。可以說,文成侯在聖上心目中的地位和親近度曾經比王子皇孫還高。同樣的,文成侯對聖上也有種子侄對叔、父般的信賴親近和忠誠。這種關係就是頗受寵信至今聖眷不衰的高太尉當初也遠遠不及一半。我這麽說,你也不反對吧?”
頭目絲毫不猶豫,再點頭。
確實如此。
要不然當時的趙公廉也不會僅僅當個小小的京官卻被人敬畏稱為小相,連真正的宰相大佬都不敢輕易招惹,不會在和堂堂相級大人物起了生死衝突,被朝中眾多嫉恨他的官員趁機群起攻訐時不但沒事,反而能掃得相爺大佬和群臣灰頭土臉隻能強吞苦果自認倒黴。若不是趙公廉和皇帝間有很深的近乎親情般的感情,滄趙家族也不會那麽慷慨無私地對朝廷奉獻奉獻再義務奉獻,也不會在被各地的貪官汙吏侵奪切身利益,朝廷也處心積慮積極出手的長時間情況下,一直忍讓下來。
大宋官員其實都心裏明白:
在皇帝心裏恨不能趙公廉是他親兒子,至少曾經是這樣。
有這麽一個品行和才能皆出類拔萃甚至可以說是遠超世上那些最傑出人才還數倍的出色孩子當繼承人,大宋江山何愁不能更強盛興旺再一百年。收複燕雲十六州算什麽?就是掃平西夏小霸,驅逐威壓大宋太久,囂張太久的契丹政權遠竄西域荒漠再不敢輕易回頭,也不是不可以很有信心地預見一下的美事。
當今太子連中人之姿都不具備,堪稱蠢笨,要氣度沒氣度,要才能沒才能,要膽略更沒膽略,和趙公廉相比可稱一點優點也沒有,二人完全是天壤之別,若不是皇族嫡子的身份,太子連草泥之屬隻怕都不算。
自負神仙轉世,自負聰慧卓絕而自傲得不行的趙佶對自己有這麽一個繼承人,心裏能是什麽滋味?
豈止是不滿意三個字能形容。
怕是拿太子當蠢豬看。隻是礙於繼承人製度,太子蠢笨也好駕馭,對皇位沒威脅,才沒換掉。
對諸子雖多,卻沒有一個兒子能及得上趙公廉一半的事實,皇帝又會是何等遺憾心緒?
反過來說,皇帝對趙公廉又是何等喜愛又戒備的矛盾心態。
薛弼道:“可是如今呢?”
頭目也神色一暗。
薛弼道:“梁山唱這個,其實是在表達他們對聖上的失望,讓我們欽差隊聽了,實際是在向聖上做委婉的決別。”
“他們不會再輕易信賴皇帝了。”薛弼的情緒又激動了起來,歎惜著,“他們對朝廷已經不抱指望。“
”曾經的恩義留在心間,但一切會針對現實情況,重新開始。滄趙家族失寵了,沒落了,但滄趙人的鋼筋鐵骨不會彎,不屈一切挑戰的精神猶存,甚至比以前更旺盛更強烈。他們有危機感有極度緊迫感,隻會比以前更勇於迎戰。”
聲音一沉:“就象梁山人多次流露過的心思一樣,以後,朝廷如何對待滄趙家族,滄趙人就會怎樣對待朝廷。他們不會允許他們的主人再為情義為這天下蒼生著想就傻乎乎地效忠大宋,也不會再無條件地為皇帝奉獻為大宋江山犧牲了。”
頭目的眼睛漸漸直了。
薛弼沉聲問他:“你說皇帝會改變對滄趙家族的心思嗎?”
頭目遲疑了一下,又尋思了好久,最終還是苦笑一聲搖搖頭。
他久在皇宮為秘探,對皇帝的為人性情和行事風格太了解了,很清楚那是怎麽個人。
自覺聰慧絕頂才華橫溢,內心自大傲慢之極,唯我獨尊自私之極,腐化享樂任性驕縱妄為之極,對誰好時真得好,很有持續性很感人,但一旦翻臉,或不再信任不願再寵幸,就是另一個極致,過去的什麽交情恩義都是過眼雲煙徹底無蹤。
無論是對臣子,還是對女人,皇帝都是這樣。
尤其是涉及到王權江山寶座,皇帝心裏把趙公廉既看成必除的極大威脅,那就不會改變。皇帝耳根子軟,但那得看是什麽事了。弄來弄去也必定是設法徹底鏟除掉。
退一步說,大宋就不允許趙公廉這樣的危險奇才人物徹底成長起來長久存在。出一個就會早晚扼殺一個。沒二想。
皇帝不會改變。
想來,趙公廉那麽英明的一個人,也不會是真愚忠的傻子。他的部下既表明了對朝廷的態度,那麽纏來弄去的,最終無論趙公廉本人願意不願意也隻有一個結果——和朝廷對立起來。無奈下聚兵扯旗反叛也是可以想見的事。
以文成侯的驚人能力和號召力,若是反了,那後果怕不是朝中那些自負才高的權臣大員們願承認或能想像得到的。
到了那時,大宋內有田虎、王慶等難以消滅的悍匪政權,外有異國多股強敵,文成侯再一不保大宋,天下人一看滄趙家族這樣的人家都不稀得效忠大宋了,看來大宋是作孽得氣數已盡,這種認識一起無疑必造成大宋人心更加動蕩和叛離.……
哎呀我的媽呀,不敢多想下去。
大宋真有可能象薛弼說的那樣,完蛋了。
薛弼卻徹底恢複了沉靜,又閉目養起神,不再理睬任何人,隻是麵色沉重難看得很,越發顯得憂心忡忡。
秘諜司頭目也沒了完成此趟差使終於離開凶橫可怕梁山的那種解脫了的輕鬆心情,也沉默著坐在一邊靜靜想著心事。
他是個小人物,但小人物也要有未來可圖。
是的,就象梁山人說的那樣,草民也有活著的權力,並且要活得好些,再好些,更好些,要有盼頭,人特媽的不是鹹魚,總要有個翻身的期望可盼,否則人生還有什麽意義?
都是人,都是爹娘生養的寶貝兒,都是一個腦袋兩肩膀,誰也不比誰多點什麽,小人物就不應該追求些貴人的好事?
梁山人說得對,誰敢阻攔我們日子過得好些,誰敢不讓我們活著活得象個人,那就砍了他娘的。
意識到了大宋不可避免的滅亡危機,是時候為自己的未來靜下心好好考慮一下退路了。
也不知文成侯是不是真聰明?
不知侯爺和皇帝及朝廷的鬥法會不會贏,最後能不能活下來?
也許暗中投靠文成侯謀個退路是個不錯的選擇。
這心思一起,秘諜司頭目自己把自己嚇了一大跳,卻禁不住一陣亢奮,抑製不住從心底湧起的那股子熱切勁。
他這才意識到原來自己在心底深處早已很羨慕梁山人能活得那麽驕傲硬氣和睦,早就羨慕梁山人活得真實自在。
而梁山人的一切特點都源於一個人,或者說是源於那個貧窮了也照樣強大的家族——滄趙。
他的情緒漸漸平靜了,但眼神卻淩厲而散發著某種漸漸堅定的神采,少了以往的陰暗。
船到岸邊。
薛弼沒和等在這迎接他探聽消息的周圍諸州府從員說任何好意或隱晦的安慰話,隻是團團一抱拳就立即上馬,在隨護禁軍的護衛下飛奔而去,行前隻是把萬俟卨、羅汝楫丟給了這裏,說這二人讓當地官府看著辦。
二賊半死不活的,別說騎馬,就是坐車都可能堅持不住而隨時掛了,帶著純是累贅。
薛弼知道自己必須在京城那麵沒反應過來之前飛速回京麵見皇帝稟報,否則拖拖拉拉的,難說會出什麽事,突然被暴斃也不是多奇怪的事。而且,若有追究死因,罪責肯定會被栽在梁山人頭上,而且合情合理,一切都會那麽讓人信服。
至少深宮內那位精明的傻瓜皇帝會信。
他急於回去,拋下兩罪孽累贅才會輕鬆方便。
留下二人被當地官府照顧一下緩緩氣而活下來,對二人也是好事。怎麽處置這二人,那是白時中張邦昌的事。
一路急趕,好在安全回到京城。
風塵仆仆疲憊不堪的薛弼萬沒料到剛進城門就被人攔住了。
有人在城門附近高叫:“薛弼聽真,吾是白相公家的管事。特來通知你,我家相爺令你速跟某家走一趟。”
叫聲很跋扈,很傲慢,很囂張,似乎肯主動對薛弼說幾句話已經是給了天大的麵子了。
薛弼駐馬冷冷掃了一眼不遠處的馬車邊站的那位衣著不凡滿臉傲橫的中年漢子,心中既怒又一凜,不禁想起梁山人的作派,他衝動下很想不屑地大罵一聲:“不知死的狗東西,去你媽的。”
可惜他不是梁山人,背後沒那麽牛逼的主子靠山,不能那麽牛逼,也沒梁山人那樣的悍不畏死鐵血精神,但卻還是威嚴叫道:“大膽賤婢,竟敢當眾直呼本官名誨。你就是這麽做事丟白相臉麵的?本欽差有王命在身,不敢有絲毫遷延怠慢。其它任何事都得放在王命之後。你回去稟報你主上,稍後得閑,薛某自會拜見白相當麵賠罪。”
喝聲中,他一提馬韁,雙腿一夾馬腹,駕一聲徑直快馬向皇宮而去。
那管事傻眼了。
主人得勢,他最近也著實橫慣了,沒想到小小芝麻官欽差居然敢不聽當紅炸子雞白時中白相爺的召喚,眼看薛弼飛奔而去,驚愕得臉上的傲慢得意表情一時都沒能轉換過來,等醒過來神才立即尖厲咆哮:“快,快攔住他。”
城門官倒是很願意討好白相爺而效勞一把,但部下是步兵,兩條腿哪能趕得上奔馬。
有心無力。
管事又衝緊跟著出了城門洞的李虞侯大叫著下命令:“你,快去為本管事攔下薛弼。”
李虞侯不屑地瞥了這家夥一眼,心說:“你算個什麽東西,也敢命令老子。”
他也不敢當眾犯下強攔欽差這種大罪。
當然,若是上司主子高俅命令他,他既有人保著,又能得到太尉許下的大好處,自然願意冒冒險,會聽一把。
李虞侯根本就沒停馬,也沒搭理那管事,直接引著部下追向薛弼,但卻不是追攔,而是追隨。
因為秘諜司頭目正緊護著薛弼而去。
白相爺再牛逼又怎樣?皇帝的親軍特務既表明了態度,誰特媽的敢私自強攔欽差。怕腦袋多得砍不完嗎?
李虞侯的護衛任務還沒交差,若是欽差在京城出了意外,他照樣是死罪,隻能繼續值護衛職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