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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6節另一困擾

  趙公廉輕鬆瀟灑得不行。


  河間府的宿太尉卻是日夜驚心發愁。


  宿元景本以為趙公廉有了插手整個高陽關路軍務的權力就會忙完滄北很快轉到這邊展示一下權威才幹,卻沒有。


  他本是既希望趙公廉來幫忙整訓震懾一下河間府邊軍,又忌憚來了搶了他的權力威風整軍功勞,這下什麽心也不用了。


  趙公廉居然在當著官混日子,別說他這,就連清州本地的兵務都半點兒不管。


  同樣要受趙公廉監管整訓的河北西路軍隊,這隻臨時拚湊的匪徒一樣的大軍,也在害怕這位凶悍強大的侯爺來他們這展示鐵腕治軍手段,沒想到侯爺根本不理公務,舒舒服服什麽也不幹,又豈會大老遠跑來辛苦管西路軍多操閑心惹人嫌。


  宿元景以自己老辣豐富的官場經驗也看不明白趙公廉這是幹什麽,又知道自己如今在高陽關路的政治形勢和作用極微妙,可稱是半個最高傀儡軍事長官,朝廷本心是極想利用趙公廉統領整個高陽關路的軍隊,守住東北,同時兼顧危險的河北西路安全,但又極為忌憚和痛恨趙公廉,戒備著,不敢,也不願意放權並讓趙公廉越發得了意而小視朝廷越發生了驕橫心,隻能多壓責任權不給實際掌控權,想由他壓著趙公廉軍權以變相利用趙公廉的能力和影響力達到目的,可也沒想到年輕熱血好展示本事與權威的趙公廉卻一反往日的風格,沉默低調到事都不幹,不用實掌的權力,仿佛不存在一樣。可清州和滄北又確實恢複了正常,一切又穩定有序,人家確實完成好了本職工作任務,朝廷明知趙公廉不作為有故意怠慢朝廷期望之嫌,卻不能說什麽,隻能忍怒靜靜心等等看後麵。那麽他宿太尉身為趙公廉的頂頭直接軍事長官,又能說什麽?

  說你不能這麽當官,你得幹事,管好自己手下事,也得過來積極視察整訓河間府這邊的邊軍,不能有負朝廷厚望?


  那隻會除了招人嫌,還招人嘲笑,顯得他宿太尉愚蠢又無能,既看不透事,也治不好軍,坐實了不配當首長。


  這個時候說好說歹都不對,沒法對趙公廉開口啊。


  無論是朝廷還是他宿太尉降罪指責或督促建議人家勤奮多幹事,人家都隻說句正觀察本職權內的情況忙著考慮如何處理直管的事,沒空,也沒心思帝顧,著實顧不過來幹涉非直管內的事,就能輕鬆堵住所有人不憤的嘴。


  畢竟人家隻是軍事名義上的副手和輔助,事自有宿太尉這個正職或河北西路的主官官員負責,副手輔助者隻管好自己直管的一攤子事就行了,伸手多管正職或別處主官權力內的事,那是官場忌諱,好心出力卻最招人恨。


  人家又不傻,對朝廷又看不慣,不再想為朝廷的事多瞎操心費力,免得邊疆安定,朝中諸賊如了意,少了驚恐焦慮,輕鬆享福中還能得意洋洋暗笑忠心效力吃苦流淚的人家果然是個大傻B,太好糊弄,稍出點誘餌,稍耍點手腕就引得二B青年又熱血沸騰跳著高的玩命幹,更可能輕鬆下來又起了閑心思又琢磨怎麽害人家,那,人家幹嘛要那麽多事傻幹?

  朝廷耍的壓擔子加責任卻不加權力的自覺巧妙的政治小手段自然流為笑話。


  皇帝和權臣們使計時忽視了最基礎的前提:有上進心,渴望展示和證明自己的官員才會有點名目就抓緊了拚命幹。


  而趙公廉還需要證明什麽?

  人家又看透了朝廷的陰險無情,之前心灰意冷了,現在即使又被皇帝鼓動起點熱情也沒多少進取心,根本不指望趁機再抓更多的權力建大功創偉業能掙得更高的官位榮耀和明亮前程。趙公廉不做事不爭權,減少猜忌,無疑是隻求個安穩。


  沒了功利心,心態消極,朝廷的威壓對人家又不好使,還敢指望這點伎倆耍得人家團團轉?

  高高在上的東京那幫人太一廂情願了,一見人家又低頭效力了就又自我感覺良好,故態複萌。


  結果卻是人家按官場潛規則行事無聲無息卻狠狠甩回來一巴掌,隔空抽得東京這幫人無形中臉火辣辣的痛,還吱唔不得。


  身處前線的宿太尉這邊就更難受了。


  為秋後的遼寇必然犯邊發愁啊。


  原本一向是滄北那邊承受著遼寇的主力打擊,牽製了遼寇絕大多數兵力,也起著主力反擊的作用,壓力主要在滄北,現在可好,滄北兵力極度缺乏,擔負不了反擊主力,壓力自然轉回最方便遼寇搶掠的河間府這邊。


  當然,邊軍大變的河北西路也麵臨空前凶險。


  宿太尉對部下的戰鬥力根本沒有信心,更擔心河北西路倉促組建的更爛的軍隊守邊不利,到時候讓遼寇輕易擊潰甚至直接輕易嚇住而猖獗殺入內地危及到他這邊。


  新編河間府邊軍整訓象那麽點樣子後,或許縮守城寨,靠著堅城壁壘保護還湊合能挺住,若是調出來放馬野戰,想攔截阻擊衝入了內地肆意行凶過來的遼寇,那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怕是都不用麵對遼寇列陣開打,隻遠遠一望就被驚天動地的馬蹄聲和衝天煞氣提前嚇潰了,然後就是任遼寇催馬揮彎刀盡情屠殺,輕易全軍覆沒都不是不可能的事。


  軍隊完蛋了,州縣城池還想保住?在城內當官做老爺的官僚們還想活命?

  這種凶險前景造成的壓力焦慮就夠人受得了。


  宿元景還有個更大的憂慮在心頭堵得慌。


  他沒和趙公廉說的是,大宋麵臨的窘迫危急可不止是人口將士錢糧財富的慘重流失,以及人心不穩。


  宋國在災夏中不可承受的損失還有武器裝備。


  這其中包括銅鐵金屬和如同清真山流寇一樣也叛逃而去的采礦工、冶煉和打造武器的工匠等各種苦力及技術人員。


  散落在大宋民間的包括武器在內的金屬損失慘不忍睹,簡直可說是一掃而空。


  老百姓,哪是什麽過日子的心態?

  沒能力,沒靠山,也沒機會開源發財,想把日子過下去,那隻能節流。節儉節省是百姓本能一樣的意識和習慣。


  軍隊叛逃狂潮一起。百姓聽著海盜國傳聞,懷著渴望的夢想和跟風潮趁機賭一把拚了的念頭,蒙頭蒙腦跟著叛逃,自然是把能帶走的家當都盡量帶走,連缺了口的破碗也未必舍得丟棄,何況是路上要用的而且到哪過日子也必然要用的鐵鍋菜刀等家夥什,還有更重要的種田做工謀生必需的鋤頭斧頭什麽的帶鐵農具工具。有了,就得省著不用再花錢購置啊。


  再者,農具什麽的也是尋常百姓能有的防身武器。


  在叛逃路上更離不得使慣了的稱手家夥什。握著鋤頭什麽的也多點安全感,遇上敢阻攔的敵人怎麽也能打兩下。


  至於叛逃起打本村土豪劣紳,從這些擁有武器的家中得了刀槍什麽的,那百姓就更得全搶過來帶走了。


  暴起的叛軍和鄉兵帶領龐大得驚人也起了凶性的人潮,那威力,你可以想像有多麽可怕。


  一波波狂湧的叛逃浪潮能把大海中最堅硬的岩石也蕩平了,加上防不可防的內部莊丁百姓群起叛亂叛逃,內外夾擊,承受一波又一波持續數月且越來越瘋狂膽大的衝擊,鄉間的那些土豪劣紳縣城,甭管他有多強大城堡多堅固在巨浪中也得破了人非死就嚇跑了,倉皇丟棄的家自然被洗劫了,別說叛逃者最需要的武器什麽的,連瓷器茶杯也卷走了。


  往常,百姓可用不起那麽漂亮好用的瓷器,太昂貴了,有機會搶到,豈能放過?

  海盜國據說富有得驚人,百姓有錢,物價還便宜,可跑去安家落戶後,想用大戶家這種精美瓷器什麽的不還得花錢?

  海盜國再好也不是菩薩會白給你好東西用。能搶到卻白白放過,那不是傻了?

  還是那句話,老百姓過日子還是得懂得節省。


  可不敢當敗家子。


  轟動大宋江山的狂潮自然也波及到荒野山嶺中的礦場冶煉場,被官府強拘著服役,日子過得比尋常百姓更辛勞危險更受氣挨打更苦的這些地方的人有機會脫離活受罪的牢籠,又豈會不奮起加入叛逃?

  這些人更有造反稱手的鐵器工具,暴起打殺了往日看押虐待驅使他們的貪官汙吏匪徒一樣的官兵,奪了武器裝備,也卷走了冶煉好的金屬,他們聽說了,銅錢在海盜國不是錢,可海盜大量需要各種金屬,金屬不是錢也是錢,焉能不搶走。


  等到了海盜國,手裏有東西換錢,總能賺到,日子總比什麽也沒有兩手空空去的能更輕鬆寬裕點不是。


  何況,據說海盜比重視叛逃者帶來的金銀珠寶什麽的更重視金屬貢獻,在分田分配入廠做工什麽的方麵有更大照顧。


  有這個因素動力就更不能隨便丟棄自己辛辛苦苦造的新產品了。


  鄉間如此之慘。不是受浪潮主流攻擊搶掠的州府城也沒好到哪去。


  剛興起叛逃時,第一波叛逃的城中官兵和百姓還不明情況,自然是以找機會帶著武器或要緊家當偷偷摸摸溜走為主,而一動就暴起絕大多數官兵的城池,叛逃者一瞅,麻了隔壁的,原來咱們同行這麽多人呐,兵力優勢完全在咱們這邊,那還怕屁,報仇,搶他娘的。刻薄虐待官兵最狠逼得官兵一叛逃就最多的這樣的州府自然倒黴了,貪官汙吏以及官商勾結而暴富張狂的富豪們在亂軍中倒下……叛軍和叛逃的百姓為加強叛逃路上的自保能力,自然把城中武器庫搶了。


  而起初隻偷偷摸摸溜走少部分兵力的州府,後來又發生了第二次叛逃。


  這次規模就大了。


  卻是那些一聽聞海盜的招收條件就很有信心地認定自己是好人的官兵敢率先逃走之後,那些一琢磨老子當兵是操蛋了點,可也沒壞了良心,無非是在這破世道下順世風隨大流窩囊著當兵瞎混日子當了混賬而已,平常窮極無聊間是做了些招百姓罵的兵痞缺德事,可至少沒真做了什麽不可饒恕的大罪孽是屬於海盜不要的壞蛋的,老子也有資格叛逃啊。


  這次叛逃就是有心有準備了。


  地方官兵,沒有反賊山賊威脅的地方,將士們平常訓練執勤是不著盔甲的,隻是穿兵服戴宋軍特色的大苙帽。


  這次叛逃的兵多百姓多,自然有膽子聚眾首先哄搶逃亡必須的武器裝備,把州城府城庫中平常不發給將士用的好的武器以及非戰時不配備的盔甲搶個精光,什麽鋼鞭鐵鐧銅鞭戟刀寶劍馬戰大刀,什麽鐵甲等將領用的少量裝備先搶到手裏披掛到身上,普通軍官和精銳將士才有資格用的較多皮甲自然不能放過。


  最低級的紮甲、紙甲也一掃而光。


  有防護總比沒防護裝備好。紙甲的防禦功能其實也可以。


  逃亡路上能多一點安全就得爭取多一點,可別滿腔希望放膽一搏,卻死在通往幸福的路上,沒那個命過人日子。


  但之前已經叛逃了不少兄弟,剩下的兄弟這次再叛逃,人數又不夠大,怕對付不了已有了準備正戒備森嚴的城中豪強和文武官老爺的打手武裝,若糾集力量硬去殺搶城中要員,怕是死傷不能輕了,更怕弄不過人家反被消滅,所以二次叛逃禍害了城中一些貪官汙吏大戶仇家什麽的,但禍害並不重,主要搶了車馬方便載了財物逃走就趕緊逃回家找親人逃亡。


  但結果同樣是朝廷在武器上的災難性損失。


  地方如此,東京這也慘。


  東京是全國軍隊武器的供應地,設有專門的將作監和工坊,聚焦了全國最高明的工匠,原本是開在城裏的,後擾民,京城地皮緊張地價飛漲,蔡京為相當時正發愁海盜控製了沿海,朝廷沒了鹽利這一大塊稅收,財政負擔以及皇帝的揮霍卻不但沒少反而日益增加,他壓力太大又沒新招解決財政困難,就把主意打到了京城昂貴的地皮上,實際也是夥同權貴們從中漁利並結交了關係,裏子麵子的好處都有了,賣地皮動遷工坊到了城外,有了汴河等水利也確實方便動力生產。


  在宋國軍隊中,隻有西軍才允許配備小打小鬧的刀劍這些常規武器生產工廠。


  畢竟西軍遠在大西北,駐地離東京太遠了,又防禦敵軍任務嚴重,朝廷及時調配武器不方便才允許的,但製式武器主體仍由東京供應。尤其是床弩、神劈弩、火藥相關武器更嚴格限製在東京。


  象投石機之類的卻是邊關可以隨便製造的,太笨重太遠了也隻能放開。對武器修修補補的小作坊,自然也允許配備。


  另外,京畿配備八十萬禁軍的龐大鎮國兵力,但平常也不是全武裝到位的。


  隻有防守皇宮的幾千禦林軍全體、京城輪到執勤和操練任務和輪到負責防守京畿各城池當駐軍的才配武器盔甲。


  平常,八十萬禁軍能有六分之一甚至更少是武裝的,這是常態。


  沒輪到軍事任務的禁軍就是龐大的一群穿軍服的京畿漢子而已,沒事幹的就離了軍營晃著膀子在京城等地方瞎混。


  要不然,高俅也不能如此輕鬆地把京軍當勞工使,隨意調派去為他到各處幹活拉關係謀利。


  這也是種控製軍隊的必要防範手段。


  你不能讓這麽多人都武裝齊備卻在眼皮子底下整天瞎晃蕩沒事幹。


  軍漢本就沒好脾氣,閑得悶得久了,若手邊有現成的武器就很容易鬧出事,一不小心就能鬧出不可收拾的大事。


  但戰時或什麽需要時,迅速裝配全體禁軍的武器裝備理論上是必須有的。否則何以鎮國,事實上也不少。


  加上要供應邊關和內地軍,因此東京武器庫中光是刀這種主配武器沒有百萬之多,也有個五六十萬。


  可之前五十萬禁軍緊急出動阻擊海盜和清真山流寇,高俅等隻為自己的安全也自然要把部下裝配得盡可能精良齊全了,甲就不用說了,即使是槍兵也要配備腰刀,和邊軍一樣,要不然打仗時,很容易折損的槍斷了,你還能空手戰鬥。


  這一下子就把庫存的主力武器裝備幾乎掏空了。結果打海盜卻是連人都成了海盜的了。


  加上留守京畿的三十萬軍隊中在執勤或駐防時趁機又逃走了七八萬禁軍,京城的武器損失就更狠了。


  要命的是,禁軍叛逃,負責看管將作監工廠特區的將士就出問題了,也管不住這了,數萬工匠和家眷在海盜國有意策劃和錦豹子楊林等東京間諜的具體引導布置下上了偽裝成給高俅的輝煌戰果送往京城的船隻也卷著產品和金屬原料跑了。


  在拘在道觀當道姑消耗青春等死的原先帝和趙佶遣出宮的妃子也是在這個時候被弄走了的。


  這下問題大了,礦場和設在各地的金屬冶煉廠沒人幹活了,京城工匠也沒了,緊缺的武器製造麻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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