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6節倒春寒4
河湟吐蕃人和西夏黨項人有地盤和根本利益之爭,雙方打了不知多少年了,都想滅絕對方卻做不到。
吐蕃方整體上還是被欺負的一方,被黨項政權殺搶太久了太狠了,逼迫的吐蕃人不得不低頭認宋王朝為老大依賴宋王朝的龐大體量和軍力才能保障種族不被黨項政權鏟除,現在他們跟了新老大,有強大無比的新主子帶領著對付老對手西夏自然格外暢快地頗有些人人奮勇爭先模樣。
而此前,已投降海盜的西軍諸部也在年富力強最能征慣戰的將領帶領下揮主力精銳先一步殺去了夏國。
西夏國是蠻子國。蠻子和所建王朝和漢人及漢政權大不同,不是皇帝和朝廷投降了,分散在四處的地方政府軍隊就會跟著投降的。
西夏崇宗李乾順舉眾投降了。但他發出去的全國投降禦令對地方未必好使。
趙嶽也明白這一點,對西夏舉國應聲而降並沒抱什麽希望,對這種事也從不抱僥幸心,不會有麻痹大意思想。
事實證明地方勢力也確實各有算計,沒幾個家族盤踞當地的州城主官和軍隊大將肯應聲老實放下武裝等著海盜來點收接納。
對他們這些統治者來說,自己的利益為先,忠誠追隨哪個家族稱王是因為那樣最有利。若是這主子倒台了,王朝完蛋了,他們的第一選擇不是捍衛主子的政權或為主子報仇,而是立即拋棄舊主王朝考慮新出路,自己稱王或另尋找新主。
當然新主最好是黨項同類,強大而有力能組建起新王朝抵禦外敵保障大家的新時代統治利益。
投降海盜,拋棄這片領土全部遷移去海外,他們不幹,既不願意離開習慣了也方便統治的土地,更不肯認海盜為主。
所以海盜方隻能繼續強硬打下去。
西軍兵力總數將近有四十萬,反叛的西軍在趙嶽的命令下,除掉要先負責掃蕩吐蕃的熙河軍八萬多,其它各部總體上還有二十多萬參加了對西夏國的最後一戰,分別從本部方便進入夏國的地盤撲入鄰近的西夏各地。
到此時,西夏國,西有杜司令部五萬人馬席卷的眾多番漢奴隸打手軍隊,北有趙嶽留的五萬騎兵和追隨的雜胡,南麵有蕭嘉穗統領的聯軍,東麵有西軍,這樣就形成了整體上包圍夏國的態勢。既阻止西夏人大量逃走,也加快了掃蕩進度。
剩下的沒參戰西軍老兵少年兵數萬,加上西北廣泛配備的鄉兵民勇武裝,在派遣的海盜軍監管指揮下負責轉移百姓……
回頭說興慶府這的趙嶽部。
西夏崇宗李乾順很快率領文武貴族出城投降了,若換個人為海盜總指揮,在麵對如此突然而容易的征服大收獲時說不得會誌得意滿興奮驕狂而輕飄飄起來,下麵的事就等著美滋滋點收滅國的巨大收獲就行了,難免有嬌敵輕心。
這也是人很正常的反應。
滅國啊,輕易逼得國主和滿朝文武一齊爭先恐後投降求饒啊,這多大的成就,多大的滿足感,何況小夏雖小卻強悍卻到底輕易毀滅在自己手裏。
但趙嶽在這個世界不能算作正常人。
所有的穿越者在所在的異世界都不能算正常人。
趙嶽也不是以顛覆一國政權為巨大成就的政治家軍事家什麽的。
他本質是沉迷科技的頂級科學家,隻有科技的光輝魅力才真正能讓趙嶽亢奮滿足到失態甚至喪失理智失去正常的觀察判斷力,滅亡一個國家這種軍政上的成就感刺激對趙嶽自己而言並不大,也沒什麽出乎意料的驚喜。
滿清時,西方聯軍隻幾千人拿著填裝很麻煩費力威力也不大的火繩槍這種原始步槍就能打得巨大的滿清王朝崩潰。從慈禧太後到皇帝到滿朝文武個個膽戰心驚嚇得幾欲癱軟,不敢再象往日習慣的對天下萬民或下位者那樣對列強也耍天朝上國大老爺的倔強任性姿態。從此一個又一個喪權辱國條約簽訂了又簽訂.……量中華之物力,結諸國之歡心,隻求列強別推翻滅亡滿清政權,別廢掉他們的統治享樂地位。
有此對比,更愚昧無知的小小西夏蠻子國在更強大無敵的火炮打擊威脅下如何能撐得住?統治者豈敢硬抗耍個性?
在對滅國強敵一事上,馬背民族並不比被儒教弄傻弄軟了骨頭的農耕民族強,貴人們照樣會爭當“識時務”的俊傑。
麻溜投降才是正常,不如此才是反常。
至於曆史上西夏敢對強大到能席卷歐亞大陸的蒙古騎兵耍個性死戰不降,抵抗很是頑強,那是對手也是冷兵器騎兵戰,並沒有比他們高明的並且容易被他們及時認清的不可敵武器裝備優勢。
都是彎刀騎射,誰怕誰呀?
相比蒙古人和政權,黨項人才是老牌帝國和馬背民族勁旅,已經強橫多少代多少年了,豈會輕易向新興的小弟屈膝認小甘當奴隸。當初女真崛起,也是兵鋒犀利到似乎能輕易橫掃天下,但不也在征服西夏時碰得頭破血流铩羽而歸?
就是這個心態和認知,黨項人才有勇氣和蒙古人死磕,但也沒死磕到底……國滅,蒙古屠殺,黨項族最終在曆史上徹底滅絕,成為又一個悄然泯滅在曆史鋒煙中的往事民族。世界從此再沒黨項族人存在,不是做了奴隸死光了就是異化掉了。
所以,在部下的驚天動地歡呼聲中,趙嶽麵對巨大的征服喜悅卻不為所動。
他安坐馬上冷眼瞅著李乾順捧著投降國書領頭帶著官僚貴族要員隊伍從開通的城門洞魚貫出城,瞅著這隻隊伍越走越近姿態也越來越戰戰兢兢而謙鄙沮喪,他的目光卻不是化為輕鬆得意而是突然由冷漠變得淩厲,嘴角也露出一絲冷笑。
他發現這隻隊伍除了打頭的李乾順以外全是些年老不堪的家夥。
按理說這也不算什麽不正常的。
能當高官混成老賊的或是能代表西夏頂級貴族豪門的族長們年紀應該不小,出城的是老人隊沒什麽不應該的。
但趙嶽的直覺,這隻隊伍不正常。
雖然沒什麽威脅,觀之,這些成員一個個也確實有久居上位而自然流露的尊貴氣質在,不是假冒的,但就是不對頭。
趙嶽自幼習師門奇術,有超乎常人的敏銳,他相信自己的直覺,在生活和征途上也不知不覺習慣了依賴這種能力,一感覺不對就立即對身邊的龍虎二侍衛低聲囑咐了幾句,然後繼續不動聲色地安坐馬上靜候李乾順上前敬獻降表。
而龍虎二將則悄然轉騎去了別處……
李乾順引眾投降,態度很謙鄙誠懇,當眾跪倒塵埃,低頭敬獻上降表。
投降也很順利。
海盜王子很倨傲無理,高坐馬上接受了降表,也沒表示什麽場麵上的禮節客氣話.……但這一切都符合傳聞的海盜強橫野蠻作風,也早在李乾順等投降者的預料中。
海盜果然講信譽,凶橫但對投降者並不悍然翻臉揮舞屠刀或肆意毆打羞辱。
投降隊伍被引入海盜軍中,似乎海盜王子想坐下來和李乾順等君臣好好談一談進一步磋商投降的具體事宜。
但,李乾順等沒想到的是,一入海盜包圍圈深處中遮擋了城中的視線,海盜突然就翻臉了,撥刀凶惡衝上來不分國王還是什麽要緊人物統統無情打倒在地拿了,並沒有預想的。常理下也應該有的降者待遇。
那些官僚貴族老家夥們有的很硬氣,掙紮咆哮著大罵海盜無信義果然是欺世盜名的賊寇,有的驚恐失態亂喊亂叫,生怕下一刻就做了屠刀下的鬼,更多的是嚇得直接癱軟在地,本就年老體力不堪,富貴慣了格外怕死,哪撐得住死亡陰影。
但他們的咆哮亂喊太弱小無力,全淹沒在海盜大軍發出的巨大歡呼聲浪中。徒勞掙紮中,全被迅速扒光了體麵的皮裘綢衣.……隻剩下塊遮羞布。
老家夥們盡管富貴慣了,個個或肥胖或還雄壯勇武或雖瘦卻養得身體底子還好,都比較耐寒,但光著身子,在已經起了的西北胡地寒風中仍禁不住凍得一個激靈接著一個激靈控製不住的瑟瑟發抖,不多一會兒就個個凍得臉色烏青沒了咆哮氣勢.……
夏王李乾順不算老,此時正當壯年。
他這個一國之尊也照樣被扒光到隻剩下遮羞布。
麵對如此羞辱,即使在寒風中凍得發抖,也一言不合就極可能激怒海盜遭遇隨便一刀砍了的凶險結果,但李乾順仍然努力保持一國之主應該有的威嚴,怒視著趙嶽喝問:“如此淩辱降者,不講國家信譽形象,你海盜王國豈有強國上邦該有的風範?你堂堂一國親王豈能如此不顧體統不要臉……”
趙嶽撇撇嘴,“你這個冒牌貨裝得還挺象那麽回事。怕是真李乾順落到眼下局麵也沒你這氣勢膽量。可惜,你蒙得了別人,連興慶城中的貴族和官僚也照樣全能蒙住了,卻就是蒙不了本王。”
李乾順駭然變色,本就被寒風吹得難看的臉色越發難看之極,但他隨即就冷靜下來,不屑地哼一聲:”不講信譽又何必自欺欺人強找這種行凶的借口遮羞呢?隻能證明你海盜王國更無恥無國家該有的正規體統。海盜立國也終究是賊寇.……“
聽著一聲聲辱罵挑釁譴責,趙嶽也不惱,反而笑了:”演得好。請繼續。你雖是假王,但演得好。我就不殺你。“
這時候,李乾順才發現,周圍有幾個海盜正對著他舉個奇怪的東西不斷地哢哢。也有海盜對狼狽的光豬貴族佬哢哢。
這家夥不知道這是照相機,隻本能感覺不妙,不禁驚問:”你,你們在幹什麽?“
趙嶽卻不再搭理他,徑直圈馬而去。
圍著他拍照的海盜軍法官兼隨軍記者則都哈哈大笑起來,隨即又紛紛板起臉繼續拍攝。有人厲聲嗬斥道:”別忘了你此刻的角色。好好扮下去,就當自己是真的西夏王,好好補充足亡國之君的形象素材。“又有人提醒他:”扮得象,演得好,你就能活下去。若是沒用了。你這卑賤冒牌貨隻會立即被哢嚓掉腦袋,你滿門也一個休想活命,明白不?“
”.……啊?“
李乾順雖然聽得不明白,但目瞪口呆,臉色越發難看。
說了算的海盜王子不在眼前了,他的表演沒了意義,氣勢也沒了,也強裝不下去了,不知不覺就露出小人物本質,出了戲,頓時惹怒了捕捉素材的海盜記者。
在毆打踐踏逼迫中,”李乾順“頓時化為想求生的卑賤狗,拚命打起精神按要求扮演好亡國之君的悲慘屈辱形象……
出城的國王是假的。那麽,真的李乾順自然還在城中。以國王為國家代表的西夏王朝自然也不是真降了。
李乾順麵對炮火與魔鬼毒法般可怕毒氣打擊知道城池難保了,死守隻有毀滅一個下場,就耍了個手段,想欺詐.……
隻是他萬萬沒想到海盜統帥大將軍王雖年少卻並不為輕巧滅亡強國夏國的巨大喜悅成就猛烈衝擊而陷入狂喜的迷惑喪失警惕,更萬萬沒料到就算是熟悉他的妃子兒女都能蒙住的替身居然瞞不住對他完全不熟悉的海盜王子,還是被一眼就識破了。他也不知道這世上還有隔空傳訊的電報這種東西。
即便他完全斷絕城中城外的往來,無人能出城或借助信鴿什麽的泄露城中消息,城外的海盜卻仍然能從潛伏在城中的間諜及時獲悉興慶府城中的夏軍夏官等或關鍵或主要人員的動向,並隨即做出有針對性的軍事調整。
在”李乾順“和年老不堪貴族與官僚出城迷惑海盜軍時,城中,真正的李乾順正帶著能騎馬逃竄的孩子和妃子著不顯眼的軍服夾在軍中靜候在西門。其他妃子和孩子全被他屠殺掉了,不讓落入海盜之手遭受汙辱屠殺什麽的。
在這一刻,他的行為充分展現了獨夫寡人皇帝這種本質的極度自私凶殘,盡管他本人很文弱,似乎是文雅仁愛君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