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一步天堂一步地獄
梁山這邊,下午三點,亂石灘的六千悍匪準時登船出發,在劣等同行眼巴巴的羨慕中乘大船出水泊,到河口沿河順水飛快而下,過東昌府境,很快到了沂州境,然後拐入通海大河的沂州段主要支流沂水,逆流而上,深入沂州境,最後到了通沂水的斷背之山這條河匯入沂水處登陸後會改為沿河步行,沿河而上直接殺向約七八裏外的斷背之山。
運兵其間,有眾多梁山小船跟著大船一路行進。上有梁山本部軍的水軍,監視大船上的悍匪,也有此戰要完成的其它軍事目的,但確實沒有截殺逃跑的任務。
悍匪們沒看到神秘強大到可怕的梁山之主趙老二參戰領軍,他們心裏反而稍稍鬆口氣,但看到主負責訓練他們的據說是趙嶽侍衛的教導團全部參戰,又看到曾經參與訓練指揮或檢驗他們訓練水平的梁山眾將幾乎都在,又不禁緊張起來。
這些侍衛或將領行事各有特色,但卻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本領高強而比他們這些凶殘膽大悍匪更凶悍膽大冷酷。
在平日的訓練中,他們可沒少吃這些梁山教官的苦頭。
自負有本事又有心思的悍匪在訓練中借故提出挑戰,拳腳也好,棍棒木刀盾牌也好,總被打得落花流水,一個人上是如此,十幾二十幾個好手上也強不到哪去,久而久之就心生畏懼。如今這些強悍的人物卻都出現了……個個盔甲猙獰,個個滿臉煞氣,挎腰刀,持長刃,又與往日見到的不同,更威風神氣也更可怕.……
悍匪們接令按訓練井然有序登船,從出水泊,到進入河中,到抵達水路盡頭依令上岸,這其間自始自終也沒人鬧事。
他們畏懼梁山軍那鬼神般的天雷手段,害怕一露出反意奪船而逃,就會被跟隨的小船追上以天雷炸死甚至幹脆炸沉船而必然葬身水底也成了水底永不得超度的亡魂一部分……這時節可不是來攻梁山的已進入炎熱的夏季,初冬已經很冷了,浩大空蕩的水泊上卷過的風聲陰冷呼嘯,可想而知落入冰冷的水中會是什麽恐怖滋味,就算浮水本事高超,在水中也會很快凍僵硬麻木,隻有眼睜睜死在水裏的份,哪能遊出這索命的水域……他們也害怕梁山軍的強弩。那弩太可怕了,射得極遠而勁力強勁到可貫穿盾牌傷到後麵的持盾者,若是敢鬧事被射一家夥,遠遠就被鉤了命……
大船停在沂水中等待此戰結果,所部水軍由寒淵蟒來永兒統領負責留守和接應。
小船則拐入通往斷背之山這條河繼續伴著上岸的人前進,所部水軍由梁山水軍老將刁椿兄弟統領。
梁山水軍主將馬元,梁山主將孟福通、參戰軍師何玄通等梁山將領帶著親兵共數百人也上岸和悍匪一同全部步行。
冬天天特別短,黑得早。
梁山的較大船隻都是平底河船,沒有機械動力,靠人力風帆之力行駛,航速自然不高,雖然自梁山向東南而去可借力強勁的西北風,但從梁山起,出浩大而航道複雜的水泊仍費了不少時間,到達東昌府境內的入河口時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夜晚降臨,氣溫再大降幾度,越發寒氣襲人,沿岸本就已經因百姓叛逃潮而變得人煙極其稀少,冬天的夜晚根本沒人會出現在河邊,就算東昌府張叔夜狡詐多謀,派人仍在暗中監視水泊入河口,他也萬萬料不到沉寂了一夏一秋的梁山會在寒冷冬天突然有行動,負責監視大河的官府那些人員也不會那麽敬業到堅守在沒有房舍可避寒取暖的大河邊荒野中躲避著梁山視線幹受寒冷折磨.……再說了,事先,梁山已經派人嚴密偵察搜索過河岸邊,確實沒發現還有張叔夜的探子潛伏.……如此,行動就不會被聰明有心的張叔夜察覺而產生懷疑.……逆流到了沂水河登岸地也需要大把時間,登陸時已是晚上近十點。
這一帶根本沒有人煙,不用怕被當地人看到而暴露什麽。可以亮火把照著安全上岸。
但登陸後,岸上的火把就全滅了,卻也不用擔心看不清情況。
今夜有銀紗一樣美妙的月光,雖然沒下大雪,沒明月照雪光的那種格外亮堂和詩情畫意,但這一帶原本就曾經是人煙廣眾商鋪林立而自然開辟的暢通地,在月光下,沒火把照亮也能沿河邊的路順暢趕往目的地。
否則,火把長龍一亮,不用靠近,高高在斷背之山上的強盜們很容易就發現來了不明隊伍,而事先有了偵察和警戒……
此戰想輕鬆些獲勝和強行收服這夥上萬強盜,偷襲成功是關鍵。
這也是趙嶽選擇今日下午出征,乘夜進攻的全部原因。
上岸後,主將孟福通下令就在這停一會兒。悍匪們可以趁機找地方便一下,自然也可以趁機逃走。
河岸邊有遺棄的房舍店鋪,附近也有野樹林,更有沒了人煙踐踏收割而長起來的野草叢,多有半人高……這些都是方便掩飾逃走的有利條件,夜晚隻要借口方便一下往那些悄悄地方一鑽.……即使有月光照亮,梁山人也很難發現,何況是這麽多人……有大宋禁軍所用的精良盔甲武器在手,天下雖大卻哪裏不可去?
當然,個人單獨逃走是愚蠢的,有刀槍在手,在這個險惡的社會也是活不長的,不是活活餓死就是被打殺抓捕……逃也要拉幫結夥逃,自然是人越多越好,若是六千人全部叛逃,這麽一股力量多麽強大,在山東,到哪也不用怕了,可惜,弓箭等利器全在小船上載著,弓在梁山發下來過,箭也有幾隻,出發時卻又全部收回去了,沒了遠攻的弓箭,實力就降不少,若是遇到大戰就少了許多威懾力與方便……
悍匪們不知梁山人到底打的什麽主意。
給方便的機會,也意味著給了叛逃的機會,或許梁山人真允許他們自願逃走,真沒有截殺埋伏,不是圈套。但不給弓箭這種利器,梁山本部的人,無論是將領、親兵,還是趙嶽的侍衛都聚在一起,並不分插開負責領悍匪軍,又有眾多小船載著梁山本部軍順河同行,大船上駕船押船的梁山軍怕也在虎視眈眈盯著.……說明梁山人也在嚴防他們集體反叛報複.……
孟福通隻下了稍停留的命令,和其他將領都沒再多說一句,隻聚在一起默默看著龐大的悍匪群。
應該說的,該提醒警告的,在梁山的平日訓練中,在趙嶽親自出麵時,就已經都說全了,說完了,若悍匪們就是堅持逃走甚至悍然反叛報複,那由得他們,到了這,再多說什麽已經沒有意義,純是浪費口舌,甚至會被悍匪嘲笑挑釁.……
在分外凶險詭異的氣氛中,悍匪們按往日訓練的那樣,有的站在本部千人大隊停留地的小隊原地頓著足抱兵器哈著手減輕寒冷;有的離大隊找地方大小便,一人動,則該小隊十人全動,不需要方便的也跟著去,這是梁山在訓練中強調的非戰場戰時的規矩,防止有將士在離隊方便時被暗藏的敵人偷襲卻無人幫著警戒防衛,以至人死了也無人及時察覺.……
或許是在船上吃了晚飯的緣故,去方便的人很多。
到了這時候,悍匪們畏懼梁山軍的強悍戰鬥力、殺傷力,未必敢反撲報複,但想逃就真的可輕易而去……
但即使看到至少大半悍匪離開了,或許就是由此叛逃了,梁山人也始終沒再說一句,更沒有采取什麽控製措施,隻是必然都悄然緊張起來.……
也確實有悍匪想伺機逃走,也更緊張著,這種人有列入中等的四千人中的,也不乏平常表現優異而列入優等的。
中等隊中的一個去方便的家夥賊溜溜的一邊走一邊觀察著周圍環境,看好了逃遁的理想地點,就和身邊同樣似是結伴去方便的幾個同夥借著月光使著眼色,同夥心領神會微點頭,繼續默默走向目的地附近,較遠地離開了梁山人的視線,解開褲子方便,其間又賊溜溜警惕觀察著梁山人那邊的動靜,見梁山那邊仍無任何動靜,又細心觀察傾聽周圍到底有沒有埋伏的梁山軍,確定也應該沒有後也方便完了,幾個家夥握緊了刀槍抹身就想往黑暗中鑽去,不料,一直跟著他們同行,走遠了也始終不作聲的小隊長突然輕問:“你們想逃?”同時,那幾個沒方便的隊友已經把刀槍圍對準了他們的胸腹。
這幾個家夥大吃一驚又很不理解。
帶頭那個賊溜溜的家夥詫異地盯著小隊長輕聲反問:“隊長,你們難道不想?”
另一個家夥小聲道:“多好的機會啊。咱們打不過梁山軍,不敢造反報複他們,可自由在眼前,可逃為什麽不逃?傻呼呼不逃豈不真成了傻子?隊長,你可是咱們兄弟中的聰明人,不止本事比兄弟們高。你怎麽也想不開呢?”
一個家夥緊張地橫著槍戒備著往日的同伴,低頭看看抵在自己腹部似乎隨時會捅進來的鋒利長槍咽口唾沫,急眼間也小聲威脅兼勸說:“隊長,咱們弟兄什麽關係?我和你還是同鄉兄弟啊,當初是一同上的桃花山入夥,後來又一起做過多少事打過多少仗!生死與共啊。梁山有什麽值得你效忠?你的兄弟義氣呢?咱們全逃了,再匯聚一起,怕不有幾千人,這多大的勢力?你瞧瞧這槍這刀這盔甲,京城禁軍專用的吧?多好使。想逃走的兄弟怕是不會少了,你想攔,攔得住嗎?我們逃,未必會死,你,還有你們幾個傻瓜阻礙兄弟們的出路快活卻怕是必被其他隊叛逃的兄弟們亂刀剁了。“
賊溜溜家夥加碼道:”弟兄們,一起逃吧。逃了就徹底自由快活了,憑咱們弟兄的勢力又可以象在桃花山一樣盡情燒殺搶掠,自由尋那快活,想想大碗喝酒大塊吃肉,想想隨便搶隨便玩的白嬾嬾地主官僚的娘們閨女,沒白活一回.……”
小隊長卻鄙視地輕輕冷笑一聲:“還大碗喝酒大塊吃肉?如今的大宋,除了梁山,還有牛羊雞鴨可搶嗎?”
“還白嬾嬾娘們閨女隨便搶隨便玩?連東京城都難見年輕婦人了,連皇帝老兒的妃子也成了海盜的,天下到處是光棍,到處是憋著狠勁的刁民惡人,更別說那些享受慣了卻突然享受不得的當官的和與咱們沒什麽差別的官兵會多狠。”
“逃?你哪快活去?”
那幾個家夥一陣語塞,但仍不改叛逃心。
那是自由哇!
以前不知道自由有多可貴,困那絕地荒灘憋著總算明白了。能離開,誰肯被正經的梁山拘管著不得盡情快活……
卻聽小隊長又冷笑說:”我是比你們聰明一點兒。“
”你們也不想想,梁山為什麽給機會任我們逃走?“
”他們是在以此挑選可靠可用的人跟著他們一起闖亂世享受梁山好生活。他們也不怕咱們逃。別的不說,我敢說m這裏,怕是幾十裏內也沒有人煙。逃了,這大冬天的,吃什麽喝什麽蓋什麽?凍得半死,餓軟了,就算能跑到有人的地方,又哪來的體力和那的凶民爭鬥?到時怕是送上門的捉匪功勞,隻成全了那些刁民。“
又指指斷背之山方向:“那山上有叛逃的官兵強盜。咱們可以去入夥,可這根本沒人沒東西可搶的,怕是那夥軍匪強盜自己也沒吃沒喝的正急眼發愁出路呢,和咱們又不是一路人,能容得下咱們兄弟去立足?去了還不如跟著梁山混。”
這時一個忠心隊長的小兵也道:“對啊。跟著梁山,既安全,不用發愁這大冬天的到哪個荒山落腳苦熬,有現成的舒服暖和的房子住,還可以象梁山人一樣天天不是魚蝦就是雞鴨.……反正我是跟定梁山了。”
又一個小兵道:“趙老二原來是那麽厲害,怕是天下無敵了吧?梁山好強大,那天雷手段……我是膽小沒見識,可不敢賭在北方蠻子殺來時能快活活著。我把命賣給梁山了。隻要他把我當人看。受點拘束又怎麽了?”
小隊長不願多說,本就是凶殘悍匪,不是有耐性又能說會道又溫柔有愛心會關心人的暖男,不耐煩地一揮手道:“廢話少說。兄弟一場,梁山不殺你們。我也不會真殺。這麽小聲勸說也是盡了兄弟義氣。你們想逃,我和兄弟們不攔著你去外麵自由快活幾天就死掉,隻是必須把盔甲兵器交出來。那是梁山的東西。你們若帶走了,我們留下沒法向梁山交待。”
“想去,想留,快點。”
指指別處,“別怪兄弟一場沒提醒你們。都睜大狗眼好好看看,別隊的兄弟有幾個逃的?“
”他們方便完了都在回去呢。你說的大夥都會逃在哪呢?這真是一步天堂一步地獄的時候,哪天堂哪地獄想清楚了趕緊決定。老子還得趕緊帶明步的兄弟們歸隊呢。”
賊溜溜家夥一瞅,心也涼了,但仍不甘心,小聲嘀咕:“這是去打仗對付據說上萬的軍匪強盜啊。軍匪那都是練過的,可不是不會玩刀不懂戰陣廝殺的民夫好對付。很危險,會死人的。怕是一去,今晚就沒以後了。”
小隊長顯然怒了,聲音也高了:“入你娘的,你怕死不敢戰,想死在別處,就趕緊滾。少特娘的耽誤兄弟們在梁山的好日子。”
這種爭執在太多隊太多處發生,雖然都是聲音極低,也沒什麽打鬥動靜,但遠處的梁山人從磨磨蹭蹭上猜也能猜得到。
悍匪們陸陸續續歸隊,重起浩浩蕩蕩的隊伍,梁山人也沒下令點名報數查看逃走多少人,直接開撥。分成兩部,各三千悍匪,沿河兩岸分別殺向河兩邊的斷背之山……
但人數還是由各小隊到百人隊到千人隊最終向梁山將領自動報上來了,這是往日訓練的成果,已經成了悍匪的習慣。
讓孟福通等無不驚奇的是,這些難調教的凶悍也多愚蠢的悍匪居然沒人逃走。
居然一個也沒少。
這是讓人無法相信的奇跡.……
孟福通、何玄通、馬元等老將領暗暗咋舌,心中下意識第一時間就對趙嶽越發生了敬畏。他們感覺趙嶽或許真是神仙,能透視和無形中掌握天下人心,區區幾千悍匪自是不在話下。所以趙嶽才獨斷專行專用悍匪出征,也敢給機會逃走。
而不久前入夥的擎天柱任原,及剛入夥的火萬城、王良則駭然不已。
他們不是無惡不作的惡徒,但也不是什麽正經好人,按自己的心性出發想不明白有機會,悍匪們為什麽不趁機叛逃.……要知道梁山對悍匪可不好,折磨了悍匪半年,還有虐待殘殺,可不是象他們這樣一上梁山就是梁山正式成員能有的待遇,就是為口氣也得跑啊……再琢磨這事的詭異驚奇,他們不禁對梁山更多了層敬畏和效忠之誌.……
斷背之山上隱隱約約有火光,那無疑是半山處的山寨所在,是寨牆上守夜的哨兵照亮和取暖的火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