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節魑魅魍魎皆小鬼
壽寧王府內。
滿身儒雅富貴讀書人氣質的壽寧王霍地站了起來,又驚又怒道:“你說什麽?滄趙家那個禍種強行住我的店?”
緊急來報信的店小二看到主子的臉瞬間由溫潤寬厚從容祥和儒雅.……變成黑紫猙獰的嚇人,那目光象是能吃人,他嚇得不禁猛一個哆嗦,狠狠結巴了好幾下,一身冷汗瞬間濕透了內衣,才低著頭顫抖著聲努力地說出完事的話來。
”是,是的王爺。“
壽寧王鐵青著臉,從桌案後轉出來,背著一隻手在屋子裏急速地踱步,打轉了幾十圈才勉強壓下了怒火。
他對趙嶽的憤恨,不是因為此前同宗本家近支的福王遭受了趙嶽的囂張衝撞和公然羞辱。
同為能盤踞京城寶地的僅有的幾家得意皇族,還是關係很近的本家堂兄弟,壽寧王表麵上和福王很親近,內裏則不然,不但不親近,不喜,而且甚至是仇敵,毫無外人眼裏認為的那種皇族兄弟友愛親情。
當然,這不是因為福王品性太不堪,日常所作所為連地痞無賴都不如,成了京城人怨恨鄙視的笑柄,總是大丟了高貴皇族子弟的威嚴臉麵。也不是壽寧王是個喜愛讀書飽讀詩書格外注重皇族體統愛麵子的君子書生王爺,和福王天然不是一類人而天然憎惡福王這樣的不學無術還行事荒唐可惡親戚,僅僅正是出於同為皇帝本家近支而格外享受得意的皇族。
天下雖大,利益卻總是有數的。
皇帝能親近多照顧的皇族子弟也是有數的。
而皇趙開宋上百年,繁衍至今,分出來的宗支人丁可著實不少,怎麽也得有個幾百上千家口,僅隻趙佶這一代皇帝的本家近親堂支嫡係正宗男丁就不下十幾位,各府妾婢生子就不知有多少了,不屑算在內,也根本不敢算在內。太多了。
這個世界的宋王朝皇族和明朝的待遇不同。
你是皇子,卻不一定生出來能活下來就是郡王,更別說是天生是更高一級的國級親王,還有,所有王爺的嫡子也不一定就能世襲父祖的王位,能襲王爵的皇族子弟極少,一般都是逐代減爵,混吃等死沒出息的宗支幾代後就泯然眾人了。
每代皇帝恩賜得以襲爵王爵的皇族子弟大致都是隻那麽有數的幾個。
那麽,僅僅這王爺爵位本身就是皇族子弟激烈競爭的名額。
也就是說,皇族子弟之間的關係,它首先是惡劣競爭關係,甚至是仇敵,然後才是親戚兄弟。
對王爵名額的競爭,暗裏的激烈凶險不比九龍奪嫡差多少。
同為和趙佶關係一樣最近的本支親戚,壽寧王巴不得福王死掉甚至壓根兒不存在才好呢,其它能討得皇帝歡心的皇族親戚若是能全死掉,滿大宋隻剩下他壽寧王一家,那就更好了。
如此,他怎麽可能會為福王遭辱並且事實是就此癱瘓了以後的日子會生不如死而憤恨趙嶽呢。
他高興還來不及呢,
心裏巴不得福王全家男丁都就此滅絕從此再沒這一支競爭者,那才叫完美如了意。他家,嗯,也包括在京的幾個皇族和在外地的大量皇族子弟其實應該是打心眼裏感謝趙嶽才對。
若說因福王的不幸遭遇而怨恨仇視趙嶽,那也僅僅隻是感覺物傷其類。
堂堂皇族貴人豈是偏遠鄉下一時得了意的草民宵小之輩可挑釁侵犯的!何況是王級皇族。
大抵就是這種情緒。
壽寧王是好讀書愛文化的王爺,和趙佶有相似的愛好與氣質,隻是沒天賦沒才子的能力,也就是個好書的一般人,但卻也因此而得了才子藝術家皇帝趙佶的喜歡,幸運得了王爵。
但他儒雅沉穩循規蹈矩的君子王爺外表下並非善類,陰險偽君子說的正是壽寧王這種人。
趙佶本性荒唐卻也是真寬厚溫軟多情,他本質不是個陰險皇帝,更不殘暴寡恩嗜殺,他對臣子很大方,若不是這樣的性子,即便有趙嶽的預知與指點,趙公廉和滄趙家族以前也不可能由最卑微的邊關草根之家崛起並好久那麽風光順利。
而壽寧王本質和趙佶根本不是一類人,
他就是一個投胎技術好的混官場市儈官僚,眼裏隻有利益,國家與他無關,和趙佶有些共同語言,但也僅此而已。他心機深,擅長偽裝,但嘴巴天賦沒死掉的安慶王那樣甜,也比不上福王那蒙混皇帝討好皇帝的能耐,又沒過人才華,所以以前也就那樣,也就是能當上王爺幸福居住在京城,安慶王一脈死絕了,趙佶心驚安慶王這樣的居然都背叛國家辜負他的信任,自然再委任宗正就一心想挑個正派老實可靠的,嗯,一直是重視體統愛惜顏麵的君子讀書人壽寧王就入眼了.……
壽寧王低調了幾十年,終於熬出頭了,雖然趕的時候不對,但隻一座皇帝轉賜的樊樓能帶來的好處就已經不小了,不知暗裏遭到多少皇族的羨慕嫉恨詛咒……巴不得他也象福王一樣倒黴趕緊死掉。
總之,他似乎才是笑到最後的那個王爺。
在眼下困難的時局中,能給他賺大錢補貼王府好日子的樊樓,對他的意義無疑就更重了。
海盜敲詐京畿後,皇帝都沒好日子過,他們這些王爺,又哪可能有?
王府外表仍氣派,可內裏也是真窮啊,真正是地主家也沒餘糧的說。
可想而知,樊樓在壽寧王心裏的重要也就寶貴的如眼珠子一樣,絕不容其有失。
如此,一聽趙嶽居然去了樊樓,他如何能不驚怒交加。
滄趙老二,滄趙家糊塗荒唐把他當個吉祥寶貝愛得不得了,可對別人,那就是個災星,是天下第一號小混蛋,小時候陪他媽來了一次京城看望趙公廉順便逛逛京城開開鄉下土包子眼,結果就讓宰相嫡子在內的好一批人倒黴了,如今他又來了,卻也長大了,闖禍的能力更足了,災星威力也更大了不知多少倍,這麽個煞星禍害卻去了樊樓……
嘖!
壽寧王就感覺一陣上火牙痛,也有點心驚肉跳的不祥預感。
不行,絕不能讓這災星禍害到樊樓這棵眼下最寶貴的搖錢樹。可是又怎麽能順利打發了這小子.……
這小子眼下就是一個沾不得也碰不得惹不得的炸藥包啊……可不好對付。
壽寧王在屋子裏轉著圈子,
入神下越轉越快,轉得那店夥計眼暈發蒙,可往日再有心計,倉促間壽寧王一時半會也沒個好主意。
他也五十多歲了,可活了這麽久從來沒遇到過這種容不得卻也殺不得的人帶來的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的大難題。
這時,又一個店小二急三火四跑來了報信。
王府就在中央大街裏邊些,離樊樓並不遠,酒店及時來報新信也著實方便。
這回的消息就更讓壽寧王驚怒了。
滄趙小二居然已經強行入住了?一向能幹的朱掌櫃居然也沒能攔住他.……
可惡,可恨,太可恨了!
還敢揚言燒掉本王的搖錢樹?
居然敢明目張膽欺負到本王頭上來了,當本王象那豬頭福王一樣無才德也無能卻沒個B數的好欺負?
豎子,該死!
更可氣可恨的是他居然有臉吃白食,還理直氣壯不以為恥感覺很光榮的,還皇宮會替他付賬?
皇帝付得著嗎?
現在的皇帝叫趙桓可不叫趙佶了。趙桓那傻蛋小兒和本王可沒什麽親近感情.……
退一步講,住就住吧,非常時期,這種災星可惹不得,就先忍讓一點讓他白吃點喝點沾沾便宜,可就怕這災星不知足不肯老實,走哪都把災星效應帶到那,鬧事添麻煩不說,還會毀了樊樓,甚至會帶給壽寧王府大災,無妄之災。
壽寧王越想越恨,恨不能撕開偽裝親自帶著人趕過去親手收拾了趙嶽這個災星,可惜,不能啊。
就在他怒火殺機沸騰卻毫無應對頭緒時,突然家丁來報:右相府有幕僚特來拜訪王爺。
壽寧王沒把新帝趙桓放眼裏,更瞧不起耿南仲這種迂腐固執囂張卻無能也在官場沒根基的所謂相爺,但以他的虛偽陰沉為人自然不會傻乎乎傲慢拿大地把自己的心態亮出來讓耿南仲看到並生恨從此仇視他。
”快請。“
那幕僚跟著耿南仲驟然得勢而得勢,由混得有點名聲卻貧困始終考不上進士也當不了官活得不得誌的,在京城能隨便一抓一大把的儒生小人物一下子變成尊貴的相府高參——不是官的得意大官,或許當真有實幹之才,以前是懷才不遇。
他在王府隻呆了片刻就走了。
壽寧王的臉色也恢複正常了,又從容儒雅起來,對店小二吩咐:”那趙二既然住了,就住了,別招惹他。但具體怎麽做。你回去傳本王的話,就說,該怎麽做,朱掌櫃心裏要有數,本王相信老朱能拿捏好分寸。“
一聽這話,別說朱掌櫃的明白,就是這個久經高檔服務業曆練的店小二也聽懂了應該怎麽做。
無非是禮節等方麵好生敬著哄著騙著趙二,但實際招待上卻絕不會把酒店的好東西供應給趙老二白吃白享用。
不就是幾頓飯嘛。
米飯、餅子、蘿卜白菜,酒樓都有的。隨便吃,管夠。使勁吃,趙小二又能吃多少.……趙二就幹啃白菜吧,嘿嘿
店小二使勁點頭笑應:”王爺,小的明白。“
店小二走後,壽寧王坐回椅子上,臉露陰森冷笑,喃喃嘀咕:”原來皇帝和耿南仲打的這主意,要用這手段.……難怪那災星入京一連肆無忌憚做了那麽多凶事,闖了那麽多大禍,一個堂堂王爺整癱了,一個正四品的禮部侍郎高官死了就那麽白死一樣.……滄趙雖強,但到底是鄉巴佬出身,缺乏底蘊,更缺乏官場智慧,有膽有勢力卻沒野心上的才智果敢,豈能鬥得過朝廷這些狡詐無恥老賊……那災星入京鬧得歡耍得威風爽快,滄趙家也能出口久憋的惡氣,但痛快之後的下場……哼哼“
趙嶽這邊不知王府這邊的勾當。
五個人住店,落腳在園子裏離樊樓不遠的那座貴賓小院裏。
這時期的這時節,京城哪有什麽人會來樊樓這種貴死人的館所住宿,根本就沒人來住店。
所有客人都是那些官家有閑錢或公款或私財消費的官僚衙內什麽的來享受美味吃喝的。樊樓也沒美人可達官貴人們供消費了,以前的美女如雲,看都看不過來,更別說能全睡過來的美妙盛況早成了過眼雲煙,隻能在夢中再見著流口水,怕是以後也再不會有了,也就沒客人願意在此住宿消遣。
大頭、”小頭“都沒了想頭,莫非錢多得沒處花,有家不回,專門在此隻為睡個覺而大把浪費錢體驗高消費?
沒哪個貴人那麽荒唐可笑丟人,就算有那種分不清二五六的敗家子,它家也沒那個閑錢能供他肆意敗。
趙嶽一行是唯一的入住者。園子裏數十座精致院落全都是空的,可隨便挑。
此前,迎客小二說客滿,自然純是吹牛瞎說,倒是朱掌櫃的說的生意不景氣不得不關門歇業倒是真有可能。
展現在趙嶽眼前的這個雅致院落,景倒是不錯,沒因為海盜敲詐而有什麽變化,可是屋子裏空蕩蕩的,哪有半點超六星級豪華會所的氣派。床上炕上連鋪蓋都沒有,更別說以前的錦被華蓋粉帳夢幻奢靡什麽的。
朱掌櫃的很會來事,鞍前馬後親自指揮夥計布置。
五人的馬很快就熱湯水飲上了,糧**飼料喂上了。洗臉熱水打來了。本院要用的兩間屋子的火炕也迅速燒上了,不多時炕就熱了,空蕩冷清的屋子也暖和起來了。樊樓如今也沒有綢緞什麽的華貴被褥可用,那些都全被海盜收走了,但還是有厚實暖和的粗布被褥,而且漿洗得極幹淨,聞著味就有股子皂角的清香.……
超級酒店就是超級的,最起碼的服務客人的那種超級意識是具備的。趙嶽自然也不會耍性子尋事挑剔,相反還對熱情周到的朱掌櫃的誇獎了一句:‘不錯,你這能力素養當掌櫃很稱職。”
闖禍鬧事精趙嶽不鬧事,朱掌櫃的心裏一萬個不願意伺候著,恨不能掐死趙嶽,卻也不禁大大鬆口氣,越發滿臉自然笑……
轉眼天黑了。趙嶽幾個從幹淨舒服的熱炕上起來,大大咧咧轉去樊樓吃晚飯。
店小二全都很……嗯,至少是笑臉。不再是橫眉冷目……
有人熱情引著趙嶽一行上了二樓貴賓層,安排在了樓梯口左側的屋裏就餐。
屋裏也沒昔日的奢華配置了,好東西也是歸了重點盯著這搜刮的海盜了。隻有一張桌子,那種趙嶽家開的酒店傳出來的圓桌,坐八個人不成問題,五個大漢用也算正好,趙嶽也沒說什麽不滿意的,和四將隨意地坐了。
負責招呼的店小二很榮幸。
他終於代全體東京人如願以償地看到了五騎的真麵目,自然也看到了據說是趙嶽的人的麵目。
趙嶽他們的黑色皮帽子是那種罩麵部分能卷到頭上的兔毛套,在屋子裏不冷,要喝茶進餐,自然就不能仍蒙著臉。
那小二一瞅清四將的真麵目,不禁暗暗腹誹:這些凶煞惡貨居然都特麽長得比老子好看多了。
再一瞧據說是趙嶽的這位,他那閱人無數的精細眼也不禁一直:你瑪PP,這位居然這麽帥。他怎麽敢這麽帥,怎麽能這麽帥?滄趙老二可是天下最有名的混蛋惡貨紈絝,粗魯,凶野,膽大荒唐,不學無文,敗家子,辱沒家族門楣臉麵,魔鬼般凶殘邪惡.……總之有至少一萬個貶義詞可隨便形容這主,可他居然長得這麽好看這麽吸引人,這,這特麽還有天理嗎?
他在那發了發呆,腹誹不已,隨後醒過神來,記了趙嶽沒刁難而照菜單隨意點的辣白菜什麽的尋常飯菜,酒水都沒要,開心離開後偷偷摸摸趕緊把觀察到的告訴了掌櫃的。掌櫃的先愣,後大喜,又立即打發人去通知……他們卻不知好伺候的趙老二沒搞破壞,但他的到來又給樊樓帶來了令滿京城人會笑掉大牙的一場鬧劇醜劇大笑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