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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8節我原諒你.......

  沿著”滄趙大道“比較順利地南下,這一路上看到的情景讓鄭居中等越來越驚駭。


  陸地成眾多河流,這不算什麽。


  讓他們首先大感詭異恐怖的是:放眼處全一片死寂。


  地上除了瘋長的野草什麽的不見一個活物。沒有雨中出沒的蟾蜍。沒有雨後尋常的蛙鳴。這場天災硬生生把這的食物鏈中斷甚至毀滅了。這沒有食物吸引,天空連常見的鳥飛過都看不到。都避災飛到遠處別的地方去落腳了。


  不見流浪貓,沒有一隻野狗,沒有這時節最應該有的草螞蚱.……連命最硬的老鼠居然都不見一隻.……呃,也不是。


  在一處不大卻怎麽也有三個足球場大的高地上就有無數老鼠,卻全是死的,密密麻麻層層疊疊的不知堆了多少層,堆疊得好高好尖好嚇人,已經開始腐爛了,散發著惡心的臭味.……這肯定是逃到這後困在洪水中無處可去,餓急了,強大的瘋狂殘食同類為食後還剩下這麽多的……有處地方焦黑一片,是雷電造成的,卻不知什麽原因造成其它老鼠也全死光了.……他們不懂水是電的良導體,高坡這一片被雷電擊中,水會把強大的雷電之能傳播到極遠的別處,瞬間殺光全部生命。


  讓鄭居中咋舌的是,在鼠堆中還有蛇的屍體或殘屍,大大小小各種蛇……蛇鼠在天災的逼迫下也得不顧一切的紮堆。


  隨後他又驚恐看到了更令他咋舌的。


  一條巨蟒,展開了怕不有兩丈長,大海碗粗細,長長的扭曲的身體掛在一棵樹根崩了一半斜倒在水中的巨樹上幾個殘存的粗大樹杈上,腦袋在向天空伸得最高的杈上搭拉著,身體上有焦黑處,隱隱約約還能聞到烤焦的肉香味……死了,無疑是雷劈的,天譴?成精了,老天卻不容.……或快成精了試圖渡劫飛升,卻渡劫慘遭失敗了,沒抗得住成仙雷劫劈……

  難道此次天災是由這條成精想飛天化龍的巨蛇引來的?……

  怎麽會有這麽大的蛇呢?


  南方熱帶林子裏這樣的不稀奇。聽說比這更大更滲人的也不少見。可是,這裏可是北方,嚴寒之地.……不應該啊。它應該不是蟒蛇。北方哪來的蟒蛇。看看它不知在當時是衝天怒吼挑戰還是雷劈得痛苦而大張的大嘴中的巨大毒牙,這肯定是條北方才有的毒蛇,就是看不出是什麽品種。


  想不到北方也能有如此可怕大的毒蛇,居然就出在滄州這.……這真是怪事太多,妖孽胡出.……

  鄭居中等都情不自禁聯想到了滄趙家族。


  這個家族當初是那麽貧窮而處在隨時滅亡的邊關凶險中,卻突然迅速地富裕強大了,能強大到不可思議……這事是不是也屬於詭異?是不是怪事?


  再看看趙公廉,人長得超級帥超級精神也就罷了,還聰明到政治、軍事、經濟.……才德能力皆強悍無匹,當真有聖人降世之威,真論起來,孔老夫子也是不能與之相比的。老夫子隻會說說道德的、虛的東西,對社會玩玩心眼,可沒務實的本事富強國家富強萬民,更不會塑造軍隊領兵打仗僅憑滄北一隅之地就幾乎能威壓遼國這樣的大國強敵都忌憚不敢橫行。


  他是不是妖孽?


  還有,還有那個,趙公廉的弟弟,最有名的不學無術慣兒,天下第一混帳紈絝啊,卻聽京城那邊清晰見過真人的朝臣傳出來的消息說那小子卻長得更好,比他大哥更出眾更高大英武更有淩人的威勢,不是想像的敗家子,居然也是個武力高手,高高手,遼悍將,狗熊一樣強壯有力能打的赤狗兒嚇得大宋滿朝文武戰戰兢兢,卻被那滄趙小兒一隻手就收拾了,甚至隻用一下子。赤狗兒在那小兒麵前弱得真正不如一隻雞。那小子卻似乎僅僅十幾歲,還沒成年.……妖孽,絕對是妖孽。


  滄州出妖孽。


  滄趙家出妖孽。


  這裏胡出妖孽,到底是滄州本身的風水導致的原因,還是滄趙家族存在這的原因?


  盯著必定死得極不甘心的大蛇,鄭居中仿佛從它身上突然看到了滄趙家族妖蛇甚至惡龍真身的影象,一陣毛骨悚然。


  他有點開竅了,有點想明白了滄趙的真相了,卻是正走在不歸路上將死前的一點微妙頓悟.……晚了。


  一切全晚了。


  就算他從此洗心革麵做人並就此去向滄趙下拜虔誠認錯,趙莊人也決不會饒了他。


  若不是滄趙是個強大帝國集團,若不是強大而對凶險早有周密布置和防範,在鄭居中肆意禍害滄趙家族迅猛毀掉了滄州實力的惡劣情況下,趙莊人得全死在遼寇揮重兵進攻的那次堅決打擊中……

  滅莊血仇如何能原諒?


  何況鄭居中對滄趙家族的那種微妙感覺轉眼就被他當成是受恐怖巨蛇一時的強烈影響產生的可笑聯想,是錯覺.……是他心底深處隱藏的對滄趙對趙莊極度畏懼的反應,他更堅定了趁機毀掉趙莊的念頭,殺機,報複念更強烈更迫切了幾十倍。


  毀幹淨了滄趙老根,除掉了這個障礙,心底畏懼滄趙的心魔才能真正除去,他才能真正恢複自信,得人生大自在。


  鄭居中如此相信。


  路途上也斷斷續續看到人的屍體,不過並不多。


  一個粗壯而麵目極猙獰的滿臉胡子大漢胸口插透著根折斷了短短卻格外鋒利的粗大樹杈上,掛在倒在洪水中隨波起伏的大樹上。若是趙嶽在,會一眼認出此人正是河間府那片河邊高地小村落對他挑釁嘲諷的那個地痞惡棍混混村長。


  這家夥的體力確實驚人,確實有兩下子,居然能抱著大樹在洪水中漂到滄州這麽遠,但最終還是這麽慘的難逃一死。


  那裏,被洪水淤得極平坦的地上詭異霍然露出一隻張著大手朝天使勁伸著的胳膊,胳膊以下是看不見的,全埋在淤泥下,仿佛是一隻惡鬼正憤怒掙紮著想衝出地獄來到人世間……

  頭皮再次發麻。
……

  這些死屍其實主要是河間府那邊淹死的人衝到這邊的。滄州這死的基本都迅速衝到海中去了。河間府那邊不聽趙嶽勸告死掉的數千男女,隨著怒吼奔向大海的滔天洪水激流也絕大多數衝到海中去了。他們都是離大河太近了.……

  數量最多的老鼠,還有蛇等其它動物,屍體也多是衝到大海中。剩下的多是永遠封沒在地下了。


  來到趙莊附近一帶。


  這有十幾萬人聚居,想像的本來應該看到很多人影或是屍體,卻也同樣沒發現幾具屍體,更沒看到半個活人。


  目光所及之處,這邊和北邊一樣,密集的房屋村鎮一片片毀滅甚至徹底不見了,滄趙家那些工廠城堡,包括離趙莊最近的那一座巨大堅固城堡也全塌在厚厚的淤泥中。


  這邊,除了漫漫原始山野中偶爾傳出來幾聲野獸吼叫,仍然是滲人的死寂無聲。


  鄭居中等卻喜動眉梢:看來趙莊這邊也難逃天災滅門大禍。這真是上蒼有眼,大喜事一件.……

  至於死十幾萬人卻沒看到屍體痕跡,顯然是洪水太大衝到大海中去了,就象此前在別處看到的一樣,沒什麽奇怪的。


  就是不知趙莊到底滅沒滅了……

  鄭居中亢奮下都忘了饑餓之苦之憂了,立即喝令精細騎兵哨探奔去小心先偵察個明白。


  偵察回報的結果讓鄭居中有些失望卻也有些慶幸。


  趙莊沒滅,更沒神秘悄然消失在天災中,就象以前反複經受遼寇襲擊後一樣,它仍然無言卻堅硬驕傲挺立在那。


  斥侯從樹林小心翼翼潛伏過去就近觀察,看清了莊西牆,驚訝發現,這貌似沒經曆恐怖天災一樣城堡絲毫無損,隻是被大雨衝刷得往日往年積累的血戰殘留城牆上的血跡全不見了,城堡變得極幹淨,卻多了點威嚴厚重或沉重味道。


  莊中有炊煙,有人還活在這裏,但應該沒多少人在。


  進出莊子的沒多少人,並且一個個表情凝重甚至是悲傷。猜測莊裏不過幾百人,與以前大體掌握的趙莊殘存舊部和吸收的極少數能住到趙莊的人加一起的情況相符。


  四周也沒看到一個人住。沒絲毫居住跡象。


  隻東河東那邊的田地上看到些人影,可能是在忙著災後搶時間補種些成熟時間短的秋天能收獲的莊稼或蔬菜什麽的。


  鄭居中和石符練對視一眼,都明白了:追隨滄趙在這邊生活的滄北十幾萬百姓在特大天災的突然襲擊下果然和別處同樣措手不及……全湮沒了,都隨滾滾洪水沒影子了,永遠消失了.……隻高地趙莊裏的人幸存了下來。


  這真是太好了。


  之前,還擔心若這些百姓沒死或死得不夠多,會直接成為鏟除趙莊的最大障礙。擔心謀殺趙莊會根本無法實行……白白錯失這次天災恩賜複仇的最大良機。


  心裏有數了,一切擔心的障礙都不在,那就放心大膽的幹吧。


  鄭居中等精神大振,不願再多耽誤片刻,立即全軍急奔趙莊。饑餓的肚子也不容他們拖拖拉拉。


  闖過石橋時,鄭居中在馬上看到了過去隻是條完全可忽視的小溪的小西河此時成了條凶惡巨龍翻滾著深不可測的濁浪緊貼著橋洞底咆哮急奔而過,波濤拍打著嶙峋高聳的石壁發出陣陣刺耳的轟鳴……情景很滲人,他不禁又駭了一大跳。


  微不足道的小蟲子在天災中猛變成了能隨意吞噬無數人命的巨大惡龍……這是幻覺,是太亢奮太緊張了.……不用怕。


  鄭居中如此安慰自己,隨隊伍趕緊過了橋,來到莊前。


  莊門緊閉,顯然是已發現了官兵撲了過來並且不懷好意。城上卻不見一個人影。沒動靜。隻有幾聲凶暴的狗叫。


  石符練是勳貴將門開國高門子弟,從小就驕橫慣了,到了滄州卻憋憋屈屈吃了太多苦頭和意外驚嚇,如今更落得麵臨餓死的下場,他內心裏其實比鄭居中更恨趙公廉和趙莊的一切。


  到了今天這地步,他突然也開悟了:自己會遭遇那麽多不幸,會有今天的失意甚至絕望,完全是趙公廉當年有意設得局……

  當時趙公廉調任滄北,完全能說了算帶著他在滄北繼續輕鬆白沾功勞混資曆,那時趙廉可是皇帝最寄予厚望的寵臣啊,皇帝能答應的都會痛快答應,可他卻不肯帶著他混了,還說是他已經曆練出來了,能獨擋一麵,不帶走他是好心留下他獨立統軍鎮守局麵已大成的滄州更容易出功績也安全,話裏話外的意思是留他照顧保護趙莊,這是信任,是心腹待遇……

  可實際呢,他留在滄州純是頂缸操心受累遭罪受驚嚇煎熬,被皇帝和自大草包鄭居中逼得操縱的,出盡了力卻屁功勞沒有,反而越幹越慘,如今成了朝廷眼中的典型廢物、笑柄,成了棄子,別說光明前途,就是後路都看不到一條好縮回去混的,完全是一片黑暗.……這都是狡詐無情的趙廉搞鬼,是在玩弄他愚蠢……可恨,太可恨了。不滅其滿門,此恨怎消?


  他這麽頓悟的,就沒想想他若是不和鄭居中沆瀣一氣作盡惡,不是見利就鑽見風使舵當無恥牆頭草,不是自負出身高貴骨子裏壓根兒就瞧不起滄趙,不是貪鄙無比和其它官場野獸一樣也想吞噬滄趙利益而且更狠毒賣力.……他怎麽會有今天。


  不是趙廉沒給他機會。


  當初是設了局,但設的局也不是隻有壞下場。


  他即使能力有限也完全有機會成為滄趙帝國的將領,有機會引領石家加入海盜帝國幸運逃脫宋國大地這的末世殺劫,可他“睿智”,翻臉無情堅定選擇走了另一條路,露出勳貴將門高門腐朽子弟真麵目,享樂、撈錢、等升官……沒抓住機會苦練成才幹點人事,隻成功發揮了無賴特長當壞蛋,當得曾經極痛快極歡樂,隻看到了害人卻能得的無限美妙前景。


  自己走錯了路,技不如人,玩輸了,倒黴了,卻隻怪別人耍了他害了他。


  不堪者總是這樣。


  都是別人的錯。都是別人欠他的。


  他怎麽做怎麽對不起人卻都是對的,是理所當然應該的,甚至是正義符合大局的。


  石符練不會怪自己,所以現在隻會比惡毒亢奮的鄭居中更迫切更果斷毀滅趙莊,大手一揮就想喝令部下立即進攻。


  這時,城頭上突然出現個人,正是趙嶽。


  天藍色短袖嬌衫,黑色薄長褲,黑腰帶.……完全一副西曆二十一世紀的夏季少年尋常打扮,清涼帥氣灑脫,沒穿這時代的武士服,沒戴帽子,也沒彩彫包頭,就那麽直接亮著短到不能再短的板寸頭,也沒帶武器,似乎不知凶險,沒準備迎接打仗。


  鄭居中和石符練等官員都瞬間死盯住趙嶽,第一時間都知道此人必是久聞其名卻身為滄州官府人員甚至父母官卻硬是不知真麵目的滄趙紈絝趙老二,看到趙嶽如此裝扮,也都不禁嗤笑:草民著裝!赤膊不顧斯文體麵,毫無富貴人家子弟應該有的氣質.……草民就是草民,就算曾經極度富貴過也終究是草民習氣,難登大雅之堂,不合時代風俗,合該滅門而亡。


  趙嶽對這些人的嗤笑不以為意,麵無表情淡然地掃視著這些奮力向不歸路上狂奔的……螻蟻。


  趙嶽的居高臨下俯視讓鄭居中很不舒服。


  趙嶽的冷靜鎮定讓鄭居中心中警惕。


  石符練等官員也是這感受。


  說到底,他們雖然恨不能立馬把滄趙滿門踩在腳下盡情羞辱,再在滄趙悲慘求饒中冷笑著揮刀全殺掉,卻心底還是畏懼不已。畢竟趙莊的威名惡名是實實在在一次次打出來的,不是吹出來的,這又是赫赫有名的絕地,遼軍口中的死地,除了遼軍和海盜破過以外,從無敗績。而終於攻破了趙莊的遼軍是以重兵碾壓,死太多人才得手的,到了還是全死在了這。


  趙莊,太神秘可怕了……

  石符練下意識氣勢一怯,眼珠子一轉,策馬微靠前高叫道:“赼嶽,速去通知你祖母一聲,知府大人親自來訪。”


  趙嶽卻絲毫不搭理他,恍若未聞,把他當空氣,隻看著馬上的狼狽鄭居中,仍是那副淡然麵無表情。


  石符練羞惱火衝天,咬牙切齒。鄭居中心中也竄起滔天怒火,但卻想了想後露出個笑臉,招呼道:“嶽賢侄,滄州大災,本官著實擔心你家老太君安危,特意來探望。你不可拒人於門外。這可不是待客做人的道理,你說是不是?”


  趙嶽既不點頭也不搖頭,仍是靜靜看著鄭居中。


  鄭居中眼珠子一轉又笑道:“啊嗬嗬……賢侄休要誤會。本官這次是.……專程來認錯的。由此次天災警醒,本官心中有愧,特別想向老太君當麵下拜道歉。我鄭居中確實曾經對不起滄趙。


  你家對大宋對天下百姓都有莫大功勞,功德感動天地。我鄭某人也是讀書人,知你家的仁慈。此前多有得罪,嗨!”


  他重重歎口氣,“相信本官不說你也明白原因。本官也是不得以而為之。豈會真不知人心昧了心智害你家?”


  他無疑是想騙開莊門,一能掌握莊中確切虛實。二能輕鬆破莊,不用費勁。三也是準備了萬一,事不妙能有退路。


  趙嶽有了動靜卻仍是麵無表情,聲音清晰明亮:“我,原諒了你。你,可以安心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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