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1強者的心,中
強者的心,強者的榮譽感.……
八個老賊得了趙嶽主動豎起的梯子得以體麵下來,想著趙嶽的話,不禁麵麵相覷,回想起自己的一生.……
自己曾經是好漢強者,有一腔熱血滿懷豪情,英勇義氣俠義當先,關心命如螻蟻的小小嘍羅,是賊卻甚至關懷弱小可憐的百姓,打著劫富濟貧旗號殺貪官汙吏劣紳,也確實間接解民倒懸,至少自己表麵上曾經是這樣的英雄豪傑,所以贏得了人心,聚起浩大勢力,部下眾多,一呼萬應,當著強盜反賊,卻能有百姓稱讚敬重,總有百姓暗中義務主動冒險通風報信幫助對付圍剿的官軍和清除暗探……而招了安,一下子當了節度使這樣的大官,成了正麵人物,體麵威風,光宗耀祖,一切名正言順都有了,心願達成,卻不知不覺一切就變了,自己一直以為自己仍然是強者,隻是由強者賊變成了強者官,自以為升級了,走正路,是更強了,卻義氣沒了,對同樣招安了的部下死活榮辱哪還在意,嘴上說說而已,看都懶得看一眼;英勇敢戰,每戰奮勇當先,消失了,變得金貴起來,惜命,怕死甚至怕傷怕痛;俠義也沒了,對忠誠的老部下都不關心,豈會關懷合法盤剝的下賤草民過得怎樣。
很快的,沒百姓敬重了。
僅僅幾年,加上朝廷刻意瓦解鏟除,老部下就死得死散得散,光了,一呼萬應不見了。
到如今,不,是到多年以前,連那些當年同為首領、後同樣當了官的驍勇義氣兄弟也一個不剩,全各種死死光了,有的是自己作死,作孽犯法不知收斂,該死,大多數卻是在墮落變質之前就被朝廷拆調到邊關,死在一波波的戰場上,戰功、忠義熱血犧牲被刻意忽視,甚至小兵螻蟻一樣死得無聲無息,或是受百般歧視猜忌排擠打壓欺辱,被高傲士大夫或朝廷授意的官員以各種理由刻意玩死了,這些事,他們有的知道,有的很久後才知道,有的甚至根本不知道,但無論怎樣,自己也從沒真正為屈死的兄弟過問一句不公.……明哲保身,實際是自私無恥……
一腔熱血,滿懷壯誌豪情,仍在,隻是全化為了鑽營保官位並追逐更大的權勢,隻在官場遊戲上較勁,隻求擁有更多的富貴體麵享受。
現在,他們仍然沉著自己是強者,並且自覺越發老辣可怕了,但,這個蒙麵人卻很輕鬆地告訴並證明了他們隻是大點的螻蟻而已,老螻蟻.……
原來自己所謂奮鬥了這麽多年,結果卻早已一無所有,強者的心早沒了,強者的榮耀,或者說是好男兒珍視的榮耀尊嚴,早不顧了,自己不過是個貪生怕死苟且活著的軍中孤獨老卒爾.……
猛然有此一悟,他們都不禁一驚,心中難免五味雜陳,習慣了的見風使舵,有縫就鑽……官場習性使然,也不禁趕緊看看大帥現在在幹什麽,急回頭一瞅,心不禁越發一驚。
歐陽珣不知什麽時候已經睜開了眼睛,又活了,並且端坐在那裏,正靜靜瞅著他們。
廳中眾將也回了神,不禁趕緊轉身對著帥案恭敬躬身,沒人敢放肆自主坐下。
歐陽珣掃視著眾將好一會兒,突然輕輕揮了揮手,開口了,”都坐吧。“
眾將一聽這個卻不禁沒放下心,反而心一激靈提得更緊了。因為歐陽珣的聲音雖然仍然低沉卻突然充滿了力量,聲音平淡之極,卻越是淡漠越是意味著統帥心中的冷酷無情甚至殺意澎湃。
屋子外的八個老賊也同樣心中一寒。
到此時,他們才意識到自己挑在戰前挑戰帥權妄圖篡權是多麽愚蠢的一件事。
耍權,玩心機,武官什麽時候能玩得過士大夫了?
歐陽珣這樣的強悍士大夫,滿朝官員,加上父子皇帝都壓不住,隻能好生哄著利用,自己這樣的莽夫部將居然膽橫起來試圖和帥權在握的歐陽珣掰掰手腕,這確實是幼稚自大猖狂了.……
歐陽珣目光平淡瞅著他們。
監軍太監掩飾著對他們這些老家夥的失望和鄙視,仍在以眼色示意欣慰願意包庇他們。
他們卻再不敢有一絲囂張怠慢,趕緊跑進屋子,一齊躬身抱拳恭謹叫聲大帥以示心中的敬畏。跑得明顯露出倉皇,彎腰拜在案前也流露著猥瑣驚恐,都忐忑不安等待大帥發落。
他們此刻很清楚,沒能當場氣死歐陽珣,自己的老命就捏在了歐陽珣手中,監軍護不住。
歐陽珣一個個打量著他們,不怒反而輕笑起來,聲音仍然平穩和氣淡淡的笑說:“八位老節度使,在京時,本太尉就了解你們各自的真實本事和心性,在這,本太尉也早清楚你們想幹什麽。”
八個老鬼一聽這個,心中越發一寒,身子躬得更低了.……
“嗬。”
歐陽珣輕笑一聲,“有個問題,本太尉想請教你們。你們說說,皇帝殺誰,真需要理由嗎?你們,在地方當長官時,殺部下,真需要理由嗎?得勢的,弄死失勢的官員,真需要理由嗎?”
八個老鬼心中一顫,再不敢還暗暗表示“我仍然牛逼”的站著,都不由自主撲通跪下了,是雙膝跪地垂頭的罪犯那種跪法。
歐陽珣嘖嘖嘴,輕謂一聲:“果然都是官場的聰明人哪,不愧是官場混了這麽久的老人。”
八個老鬼心中驚懼,頭垂得更低了,卻忍不住偷瞟向監軍太監。
歐陽珣一笑,也瞅著監軍,“監軍大官不想說點什麽?”
死太監的肥白大臉一沉,三角眼一眯,冷聲表示強硬底氣足,陰聲反問:“太尉這麽問咱家是什麽意思?”
歐陽珣這回不虛弱了,聲音洪亮甚至充滿暴戾立即道:“大官明白本太尉的意思就好。”
監軍太監一滯,反應卻快,待要反唇相譏,卻看到歐陽珣眼中閃過的陰冷果決之色,趕忙把衝到嘴邊的話又強咽了回去。
他明白,歐陽珣未必是真想殺掉這八個自負到愚蠢的節度使老貨,怕是隻想著就事找借口有機會能正大光明合情合理地就勢甩手不幹了,擺脫病重還得擔負的這種自殺式重擔,不用為根本不值得效忠的朝廷再出力,把這的一切全甩給他這個太監擔著,讓他倒黴陷入死亡危機中爬不出來,而且歐陽珣不怕死,根本不在意失去軍權名分後會被他代表皇權當即問罪報複隨便先殺掉。
病重隨時會死的人豈會怕轉眼被處死?
尤其是歐陽珣這種士大夫氣節堅定的人,死,可得美名,正是求之不得的事。
歐陽珣陰險得很,總想給他下套,好順水推舟得逞心願。監軍在宮中這麽多年整天忙著的就是這些陰謀詭計,豈會察覺不出來,哪肯上當掉坑裏,也萬萬擔不起歐陽珣拿他的所為當借口甩手不幹了的後果,心中氣恨之極,歹毒狹隘的心性也萬萬容不得這種事,卻隻能硬生生忍了。
歐陽珣和監軍的對話卻是把旁觀的驃騎大將軍嚇得不輕。
他治軍打仗是個廢物,但官場伎倆水平卻是段位著實不低,深知其中的凶險機鋒。
監軍死太監死不死的,他不關心,監軍掉坑倒黴了不要緊,他卻會更倒黴……這可不行。
所以,他一直緊盯著監軍的嘴,生怕監軍死太監驕狂任性慣了不知輕重還亂說,恨不能撲上去捂住狗太監的嘴,不讓監軍再撩撥歐陽珣。如果可以,他會立即撲讓去活活掐死這太監。
監軍陰沉著臉卻不敢再吱聲了,歐陽珣這才轉頭再看著八個老鬼,“你們不肯回答本帥?那好,本帥再問問與你們自身相關的問題。你們猜猜,本帥要殺你們還是不會殺你們?”
“提醒一下,猜對了,沒獎。猜錯了,得掉腦袋。你們好好猜猜,你猜呀。”
跪在那的八個老鬼膽戰心驚,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明白了歐陽珣的繞口令。猜對了要殺,沒獎,得死。猜錯了要殺,也得死。猜錯了不會殺,後果就不用說了。猜對了不會殺?卻可以是猜錯了,這玩藝對錯全在歐陽珣一張嘴。歐陽珣可以說,本帥確實本不想殺你們,可是,你們竟然如此注定認定我不會殺你們,這說明什麽?說明你們沒有自知有罪之心,不肯認罪伏法,跪在這卻仍然驕橫自負,無懼軍法,不服本帥,覺著自個重要到不可或缺,仍然敢對抗本帥,那就該死,隻能殺掉以解後患,以鎮軍心,是本帥要殺,仍屬於是猜錯了.……
怎麽都是個死啊!
這.……太嚇人了,太陰損了。士大夫讀書人就喜歡玩這個調調。最特麽討厭這個了……
不過,八個老鬼也聽懂了,自己還有一線生機。
真老實了,再不敢得瑟,唯命是從,表現確實好了,那麽,猜對不殺,就能是真的猜對了。
一想明白這個,八個老鬼不敢吱一聲,隻一齊一頭磕在地上不敢動一下.……
歐陽珣失望地重哼了一聲,罵到:“原來,你們當官當得還沒蠢到家。”
這聲哼嚇得八個老鬼猛一哆嗦,都明白了歐陽珣對自己確實是起了殺意,要殺。但罵的這句雖然難聽,大折了他們的尊嚴,卻流露出了歐陽珣對他們的識趣老實略微滿意,改了殺心。
嗯,至少是殺心不那麽強烈堅定了。
這就好。
這就好哇……
八人趕忙叩頭,七嘴八舌恭敬道:“大帥教訓的是。末將自知蠢笨有罪,多謝節帥教誨。末將不敢多奢求,隻求節帥能給個悔過自新將功補罪的機會。以後,不,不,是從此時此刻起,末將唯大帥之令是從,決不敢再有違半點。末將對天發誓。”
狡詐的四腳蛇徐京沒聽到歐陽珣回應,知道歐陽珣並不滿意,顯然是惱怒未消,殺了一個趙世隆也顯然立威還遠遠不夠,歐陽的殺意仍在,隨時會變臉喝令把他們拉出去……他心中驚急,急中生智,一轉心思,哦了一聲,又頭拄地卻高喝道:“末將對天發誓,戰時必謹遵帥令奮勇殺敵,誓死不退。若言實不符,請斬我頭。末將死,不會有半句怨言。”
其它七個老鬼一聽這話也趕忙跟著賭咒發同樣的誓……
監軍太監那臉陰得能滴下水,三角眼盯著八個老鬼極其不善,惱怒,鄙視……這就是武夫.……
廳中旁觀的眾將卻憋著一口氣,無不緊張地關注著太尉到底會怎麽處置這八將.……
驃騎大將軍這時候聰明地站出來了,沒敢擺架子發話,趕忙來到帥案前躬身抱拳恭謹道:“節帥,請允許末將厚臉求個情。這八位老將軍這些年來鎮守地方也算勤勉有為,入京整軍也著實肯賣力。京軍能有今日可用的風貌,其中有他們不少的心血功勞。請節帥看在他們對國家忠義,對軍事盡心盡力,有功勞更有苦勞,又是初犯的份上,寬容他們一次,給他們證明自己的機會。”
他求情都沒敢說“此時大戰當前,正是用人之際”之類的老套話,生怕這種話一出口,反而惹得歐陽珣還就得殺了這八將,證明這場他指揮的仗,這八將無關緊要,有他們沒他們照樣能打。
歐陽珣看著驃騎大將軍,心中不禁道:別看這老家夥是個廢物武官,但能在朝中混得如此風光得意,也不是沒道理。瞧瞧,這家夥就是這麽懂事,關鍵時又這麽會來事.……
他很給驃騎大將軍麵子,讚了一句,並客氣地請大將軍回坐。
八個老鬼這會終於看到了生機,心中七上八下的十五個吊桶安穩了不少。
驕橫自大強霸早已成性的韓存保頓時膽子又大起來,還敢抬起頭偷偷瞟了歐陽珣一眼.……不料卻正迎了歐陽珣看他的眼神個正著.……
韓存保膽賊大,這尷尬一對眼神也不禁駭得又是一哆嗦,趕忙又假裝老實,頭再拄地.……
歐陽珣冷眼瞅著韓存保,心中不禁把這個總愛拿出身門底顯擺以更突出身份的老家夥和其韓氏一族最自豪的同朝代牛人先輩韓琦做了點比較,不禁越發瞧不起韓存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