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人不寐 將軍白發征夫淚
奡雪手持亮銀槍,不斷的在北莽的軍陣之中衝鋒,身後的披風隨著一次又一次亮銀長槍的刺出而不斷飛舞,好是英姿颯爽,白皙的臉上幾滴汗水流過,為姣好的容顏平添了幾絲堅毅。
奡站在山坡之上,看著奡雪在敵軍陣中不斷的衝鋒,眼中有著幾分欣慰,又有著幾分憐惜。欣慰的是,如今女兒的表現完全可以承擔的起涼州大將軍這個職位,無論自己發生怎樣的不測,自己的女兒都可以很好的坐鎮涼州,抵禦北莽的入侵,保一方百姓的平安。而奡雪這個年紀,本應該披上紅妝,薄施脂粉,淡掃蛾眉,和三五好友一起享受女兒家別樣的歡樂的時候,可是她卻是披上了戎裝,在這兩軍陣前陷陣殺敵,這怎能不叫他憐惜呢?可惜不是男兒郎啊!哪怕讓她有個兄弟也好啊,也不至於讓她個女子為了這涼州軍在陣前砍殺啊!隻不過,那蔡成吉生兒有三,加在一起卻又如何比得上自己這一個女兒呢?
戰局很快的陷入了一邊倒的局勢,正麵而來的涼州大軍加上不斷在陣中穿梭的涼州鐵騎,使得北莽的軍陣很快的被分割了,被分割的陣型再被大軍和鐵騎吞噬,血液不斷流在地上,過多的鮮血覆蓋在了一起,已經變成了近乎於黑色的暗紅色。在經曆了十幾次大大的交鋒之後,北莽軍隊不得不向後撤退,留下了一地屍體。
這一戰,涼州勝了!可是,卻不是完勝,戰爭,又何嚐有過真正的完勝?每一戰,不論誰勝誰負,又有哪邊能保證不會有士兵陣亡,也許他們是這場戰爭中千萬人中相當渺的一員,但是他們很可能也是父母膝下位移的兒子啊!
“向前紮營,隘口處加固防禦,打掃戰場,然後將北莽饒屍體送回去!”在北莽和涼州長達十幾年的戰爭中,不管是哪一方取得了勝利,都會將對方士卒的屍體送回去,戰爭乃兩國之交鋒,而此舉卻是為將之人情。戰場之上雖是敵人,可是尊重卻是屬於每一個為了國家流血犧牲的將士。
看著眼前一個又一個被抬進抬出的屍體,心中不由得感慨萬千,每年都會來一批陌生的麵孔,可是當這些麵孔變得熟悉的時候,這些麵孔卻又幾乎全部消失了,然後再來一批陌生的麵孔,然後在熟悉之後再消失,每年都是如此,周而複始。最為熟悉的麵孔隻怕是還剩下那些身邊的客卿和將軍了吧?隻是這些麵孔也會間或消失一兩張,然後再換上那些不甚熟悉的,卻也是再周而複始的變化,人生,難道就是在這樣的周而複始中不斷前進嗎?
奡蒼老的臉上不由得露出一絲苦笑,無奈的搖了搖頭,人生啊?人生!
歲月在他曾經年輕的臉上鐫刻下深深的很急,塞北的苦寒將他滿頭的黑發染上繁霜,日複一日的日出日落奪走了他曾經無比強健的身姿,可是如此,他還是奡,還是那個一出手便讓當年域內六國聞風喪膽的大將軍奡,涼州也依然是涼州,那個鐵騎踏平其餘十三州的涼州。隻是他若離開了,自己的女兒能否有自己當年的威勢,這涼州鐵騎又是否能擁有踏平下的能力。奡卻是不想女兒繼承自己這個大將軍的位置,他想讓這戰爭在自己手中就全部結束,他想替自己的女兒抗下一切,就想涼州替下抗下一切那樣。
“父親!我回去啦!”奡正想著,卻見奡雪自遠處騎馬而來,在他麵前勒住馬頭,輕巧跳下馬來,將頭盔摘下,一頭如瀑布般柔順的秀發甩了出來,雖然身在軍營,可是,又有哪個女孩子不喜歡這一頭漂亮的長發呢?可是她這一襲長發隻能藏在戎裝之後,連同那姣好的容顏一起,被淹沒在那鮮紅的鎧甲與亮銀色長槍之後。
“這就回去了?不在營中住兩?”奡輕撫著奡雪的頭道。
“不住了!我們南山的戍衛也很重要!我這就回去了!”奡雪仿佛孩子一樣笑著,奡知道,眼前這個每年和他見不到幾麵的姑娘已經在不知不覺中長大了,已經是一個可以在戰場之上獨擋一麵的將才了,可是她在他麵前,卻總是像個孩子。奡卻希望她能永遠像個孩子,這些風雨,如果有可能的話,還是讓他來抵擋吧。隻是這世間有怎會有那麽多的如果,很多時候,每個人都有不得不去麵對的命運與責任啊!
奡雪衝著奡揮了揮手,便轉身上了馬,直接驅馬離去。望著奡雪遠去的背影,奡不由得喃喃自語:“夫人,我們的雪兒,長大了!”
想到夫人,奡不由得覺得有些慚愧,自己何曾盡過一個丈夫和一個父親的責任啊?自己的女兒自就懂事,夫人也從來沒有過任何怨言,可是那個姑娘那是也不過是個真的孩子,而久久的別離,又怎會不思念呢?隻是這一切的一切,全都在不言中啊!
夫人病重的時候,正是自己前線戰事緊張的時候,自己何曾有時間抽身回去啊?那一封一封的家書也都是女兒奡雪用那稚嫩的字體代筆的,可是誰又看不出那字裏行間所飽含的埋怨和擔憂,還有那信紙之上,頻頻染上的淚痕。
等到他平定戰亂,那苦苦等待自己的人已經不在了,隻留下一封辭別的書信和自己當年送給她的那根木簪,書信之中,卻沒有埋怨,有的隻是妻子對丈夫滿滿的擔心和囑咐。
無數個輾轉難眠的夜晚啊!卻隻是花癡了一句:人不寐,將軍白發征夫淚!
塞外的涼風吹過,奡不由得將頭仰了起來,可是眼角卻依然有那麽兩道晶瑩悄然滑落,“今的風沙啊!還挺大的!”
煙霞滿滿風雨霽,長歌中有離別意。四麵邊聲連角起,千嶂裏,長煙落日孤城閉。
濁酒一杯家萬裏,燕然未勒歸無計。瑤琴悠悠霜滿地,人不寐,將軍白發征夫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