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姑母
這樣的周祈宸，麵無表情，神色清冷，與上次離宮之前，跟盛玖耍賴的那個人，反差極大，讓盛玖蹙眉之餘，不由心下浮上陣陣涼意！
心裏猜測著，他該是因為剛才，她那句不願意，而惱了自己，她心中不知不覺，有澀意淌過，卻還是生生的，別開了視線，閉上了雙眼！
該說的！
她都已經跟周祈宸說過了！
如今，當著太皇太後的麵，她拒絕了他！
眼下，她能跟他說的，也唯有一句：“王爺請回吧，臣女很累，想要再睡會兒！”
太皇太後見盛玖閉上了眼睛，對周祈宸下了逐客令，不禁低斂了眸華，垂首看著仍舊跪在地上的周祈宸！
彼時，周祈宸知道太皇太後在看他。
但是他的視線，卻仍舊膠著在盛玖那張毫無血色的小臉兒上。
見她臉色慘白，雙眸緊閉的樣子，再聽到她再次以臣女自居的稱謂，他是既心疼，又生氣！
心中各種情緒，不停翻湧！
雙手，已然握得緊到不能再緊！
他深深的，閉了閉眼睛，竭力壓下心中的怒火，隨後眼尾上挑，神色清冷了勾了勾唇，脊背筆直的從地上站了起來！
他的身體，本就尚未痊愈。
又加上連夜趕路的關係，如今乍一起身，不禁有些狼狽的微微晃動了下。
“齊王殿下！”
長冬姑姑驚呼一聲，上前扶住了周祈宸，蹙眉輕道：“您小心！”
“本王無礙！”
周祈宸抬手，躲開了長冬姑姑的手，眸華微轉，緊皺著眉宇，朝著太皇太後恭身揖手：“孫兒告退！”
太皇太後深看著他，暗暗的，在心裏歎了一歎，輕聲囑咐道：“回去好生歇著！”
“是！”
周祈宸頷首，微斂眸華，不曾再去看盛玖一眼，緊繃著俊臉，轉身大步向外走去！
在周祈宸離去之後，太皇太後轉身，重新將視線，停落在盛玖身上。
見盛玖不知何時，已然睜開了雙眼，正神色莫名的，望著榻上的芙蓉帳頂，她老人家神色微怔了下，隨後長長歎息了一聲！
微微抬手，扶著長冬姑姑的手，在盛玖榻前坐下，她眉心一斂，對寢殿門口處，看著周祈宸離開，臉色有些難看的慕凝吩咐道：“你去外麵候著，哀家有話，要跟盛家丫頭單獨談談！”
“是！”
慕凝想到自家主子方才離開時的神情，不禁緊蹙著黛眉，滿是控訴的，抬眸看向盛玖。
可是盛玖，卻根本連看都不曾看她一眼！
見盛玖如此，她心下氣悶，垂首退了下去！
“盛家丫頭！”
太皇太後在慕凝退下之後，幽幽垂眸，凝著盛玖那張蒼白憔悴的小臉兒，語重心長道：“皇上雖然身為一國之君，卻並非良人，這從他對你妹妹的態度，你便可窺見一二！但是齊王這孩子，是哀家看著長大的，他看似心冷，實則是個可以托付終身之人！如今你拒了他的求娶，真的不後悔嗎？”
盛玖聞言，微微轉了下頭，眸華微顫著，看向太皇太後。
這，是這個世上，最疼愛她的姑母！
她老人家！
曾經是皇宮之中，最美的女人。
也是這皇宮之中，最為睿智的女人！
當初，她清楚的記得，她老人家的頭上，隻有幾根華發，她每次見她老人家的時候，都會笑著，嚷著，要給她老人家把那幾根頭發給拔了！
可是如今，才短短幾個月，她老人家的頭發，便已然全白了！
此時，凝著她老人家頭上的白發，她的心裏，仿佛被無數根針，不停的紮著一般，密密麻麻的痛著！
上一世，她生來富貴，風光無限。
什麽驚才絕豔，什麽謀無遺策！
這些，都是她姑母給她的！
可是這一世，她卻生來弱勢，從重生那一刻，她就要單身匹馬的，不停的鬥，從跟盛盈盈鬥，再跟陳氏鬥，後又跟盛盈盈鬥，跟周祈佑鬥！
不過，她本來就是衝著周祈佑來的，這些都在她的意料之中，並沒有什麽。
如今讓她覺得最為棘手的，是周祈宸！
她原本隻當他是個跳板！
可是現在，卻要不停的跟他周旋！
以至於，時至今日，她好像進入了一個怪圈，一個隻圍繞著兒女私情，和後宅陰私，走不出去的怪圈！
這與她早前攪亂周祈佑江山的計劃相差甚遠，也讓她清楚的知道，沒了她姑母的扶持和寵愛，她什麽都不是！
什麽驚才絕豔？
什麽謀無遺策？
這些都是狗屁！
沒了姑母，她什麽……都不是！
太皇太後眼看著盛玖的眸色，時而晦暗，時而苦澀，在看向她的時候，一直都是輕輕顫抖著的，不禁心下疑惑，輕動了動微斂的眉心！
見狀，長冬姑姑不禁眸色微變了下，適時出聲：“盛大小姐，太皇太後在問您話呢！”
聽到長冬姑姑的話，盛玖眉梢微動，從自己的思緒中回過神來！
目色微凝，與太皇太後的視線，在半空交匯，她猶豫了片刻，暗暗在心裏下定了決心！
紅唇，微微噏合著，她並沒有去回她老人家，拒絕了周祈宸的求娶，她到底是後悔，還是不後悔，而是緊緊抿著紅唇，啞著嗓子問道：“太皇太後過去將所有的寵愛，都給了殷凰，可是殷凰到頭來，卻害了殷家，也害了她自己，您……可曾後悔過，當初那般疼愛於她？”
忽聞盛玖提及此事，長冬姑姑麵色一變。
待她朝著太皇太後望去，恰見太皇太後原本微微斂起的眉心，倏地緊皺而起，當即心下緊張起來。
可是盛玖，卻忽然苦笑了下，低斂了眸華，眉梢微動著，自顧自的低低問道：“太皇太後早前……可是讓齊王殿下去西北，給殷家的兩位公子收屍了？他們，是您老人家的嫡親子侄，從來最受您老人家的器重，如今他們慘死西北，您老人家一定很傷心吧？”
盛玖此言落地，寢殿內的氣氛，靜謐的似是落針可聞。
太皇太後看向她的視線，也漸漸變得淩厲起來！
旁人被太皇太後如此看著，隻怕早已體若篩糠了！
可是她此刻，緩緩抬眸，凝著她老人家緊緊皺著眉頭，淩厲的目光，瓣也幾乎拉成了一道直線，已然有了發怒的征兆，仿佛覺得自己又回到從前！
想到從前，她老人家在她不聽話的時候，也是這般模樣，瞪視著自己，她眼眶微微發熱，深吸了一口氣，紅唇哆嗦著，艱澀聲道：“這一切，都是殷凰造成了，是她一意孤行，是她害了殷家！您老人家……應該恨毒了她吧？”
“你閉嘴！”
在盛玖聲落之時，原本坐在榻前的太皇太後，陡地沉了臉色，從榻上起身，身形繃的極緊：“殷凰如何，哀家心裏清楚，還輪不到你來置喙！”
“太皇太後！”
長冬姑姑大驚失色，連忙上前，攙住她的手臂之時，還不忘眸帶疑惑的，嗔視了盛玖一眼！
心想著，這盛家大小姐，明明那麽聰明，眼下怎麽會忽然去觸太皇太後的逆鱗？！
她這到底是要幹什麽？！
她麵色陰沉，一點都不客氣的對盛玖喊道：“盛大小姐，當心禍從口出！元後娘娘，不是對你有恩嗎？既是恩人，你又豈能隨意置喙？還是你不知天高地厚的以為，以你的那點小聰明，便足以讓太皇太後對你另眼相看，容你在這裏肆意胡言？”
長冬姑姑的話，已然十分不客氣了！
可是盛玖，卻卻而根本沒有理會長冬姑姑，而是一直都在看著太皇太後！
將太皇太後的反應，盡收眼底，見她老人家，即便知道她前世錯了卻仍舊不容任何人說她不好，她心中五味雜陳，眼底也於瞬間，便氤氳起了水霧！
深深的愧疚，爬上心頭。
她的神色，卻越發的冷凝！
緊咬著唇瓣，掙紮著爬起身來，她半撐在榻上，望著已然盛怒的太皇太後，顫聲說道：“錯了！就是錯了！還不讓人說嗎？世人都說，她驚才絕豔，算無遺策，可是在我看來，她是個被愛情衝昏了頭腦，自私自利，連個男人都看不透的蠢貨！是她害了殷家，害了自己的兄長，縱然最後她葬身火海，那也是罪有應得！”
“你給哀家閉嘴！”
太皇太後氣極，身形略有不穩。
顫抖著手，扶住長冬姑姑的手，一直以來閱人無數的她，竟然覺得，自己看不懂眼前這個看似看似柔弱，卻又格外精明的女子！
以她的精明，眼下絕對不該如此的。
不過，罷了！
事到如今，她倒是覺得，饒是她再如何聰明，此前又再如何得她的賞識，眼下也已然沒有要看懂她的必要了！
她的凰兒，確實犯了錯！
但是，她也是被騙了啊！
而且，她也已然，因為那個錯誤，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她絕對不允許，任何人，妄議於她！
思及此，她的眼眸之中，犀利閃現！
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她神情冰冷的，仿佛在看一個死人一般，看著半撐在榻上，眼眶發紅的盛玖，緊咬了銀牙，寒聲說道：“立即，送她去慶雲庵，哀家不想再見到她！”
“奴婢遵旨！”
長冬姑姑應聲，沉著臉色，微微側目，斜睇了盛玖一眼。
見盛玖此刻，緊鎖著黛眉，淚眼朦朧的注視著太皇太後，她心下一怔，直覺一陣莫名！
“走吧！”
太皇太後蹙眉，屏息，微仰了仰頭，扶著長冬姑姑的手，轉身向外，從始至終都不曾去看盛玖一眼！
榻上，盛玖眼睜睜的，看著太皇太後扶著長冬姑姑的手，一步一步向外走著，淚水漸漸模糊了雙眼！
滾燙的淚珠，似是斷線的珠子，不停的簌簌滾落！
她用力咬了下自己的唇瓣，幾乎將那唇瓣，咬出了血來，在太皇太後和長冬姑姑即將行至門口時，微微啟唇，哽咽出聲：“姑母……別生我的氣！等到天冷了，別院寒梅林裏的梅花開了，我陪您一起去賞梅……算是賠罪……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