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504章 晦澀
盛玖昏睡多日，便是閉上眼睛，也不可能立刻睡著。
她所謂累了，不過是不想在跟南玄策多做糾纏。
在南玄策離開之後，早前被疾風強行帶走的莫心，端著燕窩粥並幾樣精致的小菜，快步進了寢室。
榻上，原本閉著眼睛的盛玖，聽到莫心的腳步聲，緩緩睜開了雙眼。
莫心行至榻前，與盛玖的視線相接，立即便紅了眼眶：“大小姐……”
聲落之時，她的眼角已然有晶瑩的淚珠滾落。
盛玖鮮少在莫心哭。
這會兒見狀，她不由輕輕的歎了一口氣：“我還沒死呢，你哭什麽？”說著話，她已然輕鎖著眉頭，再次從榻上爬了起來，有些渙散的視線落在莫心手裏的呈盤上：“都準備了些什麽吃食！”
莫心在聽到盛玖話後，腳步微頓了下。
她以為，盛玖在醒來之後，一定會因為周祈宸的事情，而情緒激動。
但是現在的盛玖，實在太冷靜了。
冷靜到，她不由暗暗心驚。
她巴不得，盛玖這個月時候大哭一場，或是大鬧一場。
那樣的話，她心裏的悲痛情緒，也可以宣泄一番。
可是現在……
看著眼前不哭不鬧，看著她手中吃食的盛玖，她輕咂了砸嘴，想要說些什麽，卻又想到盛玖昏睡多日，定然餓了，忙又收起心中的驚訝，抬手拂去眼角的淚珠，“大小姐一定餓了吧？奴婢伺候您用膳！”
說著話，她將手裏的呈盤擱在榻前的小幾上，端了呈盤上的燕窩粥，便要給盛玖喂食。
“我自己來！”
盛玖話落，不容莫心拒絕地伸手接過莫心手裏的湯匙，而後對莫心輕輕勾唇，視線掃過呈盤上的幾樣小菜：“你幫我往碗裏加些小菜就好！”
盛玖本來就纖瘦。
如今她握著莫心的纖纖素手，纖細的讓莫心不由一陣陣心疼。
眼看著盛玖輕勾著唇角，接過湯匙，便開始喝起了燕窩粥，她用力抿了抿嘴角，忙轉身端了菜碟和筷子，想要往盛玖的粥碗裏加些小菜！
然，就在她夾了小菜，抬眸看向盛玖時，卻驚見正在喝粥的盛玖，忽然緊鎖著眉頭，單手撫上了自己的胸口！
見此情形，她麵色一變，連忙出聲問道：“大小姐！您這是怎麽了？”
盛玖是真的餓了！
不過，她才剛剛喝了幾口燕窩粥，便覺胸口有血氣上湧。
緊閉著雙唇，抬眸看向莫心，她緊鎖著黛眉，想要說些什麽，卻在啟唇之時，猛地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莫心見狀，連忙接了她手裏的粥碗！
將粥碗和菜碟，一並放回呈盤之後，她一臉擔憂的，回頭看向盛玖。
卻不期，盛玖鬆開捂著嘴的手時，那素白的手掌之中，竟渲染上一抹血色！
當下，莫心大驚，“大小姐！”
“閉嘴！”
盛玖緊蹙的眉心微動，抬眸嗔了莫心一眼：“給我帕子！”
莫心怔了怔，顫手扯了腰上的帕子，在遞給盛玖之後，轉身便要向外：“奴婢去找大夫！”
“不許去！”
盛玖雖然在拿手裏的帕子，擦拭著自己手上的血跡，視線卻一直都在緊盯著莫心：“我已經跟南玄策說好，明日一早啟程前往盛京！你覺得你若找了大夫，明日南玄策還會準我去盛京嗎？”
聞言，莫心的眼底，頓時再次蓄滿了淚水。
眼看著盛玖仿佛吐血的不是自己一般，不緊不慢的，擦完了自己手上的血跡之後，朝她輕挑了挑黛眉，視線落在她身後的燕窩粥上，她重新端了燕窩粥，遞給盛玖，而後語氣凝噎道：“大小姐您這樣不行！就算您想要盡快趕赴盛京，也該先顧好自己的身體才行！”
“行不行，我說了算！”
盛玖用力抿了抿染血的朱唇，將手裏染血的帕子，遞回給莫心，而後眼簾輕掀著，冷淡聲道：“雖然長冬姑姑教我醫術和製毒之術的時候，我隻致力於後者，但是我的身子，沒有人比我自己更清楚！”
盛玖此話一落，寢室內頓時陷入一片靜窒！
不過，在短暫的靜窒之後，莫心很快便緊鎖著眉頭，又開了口：“既是大小姐清楚自己的身體情況，又為何不讓大夫瞧一瞧？”
聞言，盛玖看著莫心的目光微綻。
見狀，莫心怡然無懼的搖搖頭，一臉無奈道：“想必大小姐也知道，眼下您的身體，根本不適宜遠行！”
“這些都不重要！”
盛玖看了莫心一眼，不緊不慢的喝著粥！
“這些不重要，那什麽重要？”
莫心看著盛玖油鹽不進的樣子，心下緊了又緊！
她緊鎖著眉頭，定定的看著盛玖，欲要再言。
卻不期正在喝著粥的盛玖忽然抬眸，眸色陰翳的看著她，一臉堅決道：“莫心！我的性子，你是知道的，我現在要去盛京，便一定要去，誰也攔不住！”
聞言，莫心心下澀然！
正如盛玖所言，盛玖的性子，她是知道的。
她現在要去盛京，便一定要去，誰也攔不住！
可是即便如此，她還是一臉不放心的看著盛玖，語帶乞求的喊了盛玖一聲，說道：“大小姐……事已至此，您便是立即趕過去，齊王殿下也不可能死而複生！人死不能複生！您這樣磋磨壞了自己的身體，又是何苦？……”
“他沒有死！”
盛玖深吸了一口氣，將口中的燕窩粥咽下，看著莫心時候，原本晦暗的眸光，頃刻間銳芒展現：“隻要我一天見不到他的屍體，就絕不相信他會這麽輕易就被人算計了性命！絕不！”
莫心聞言，微怔了怔！
靜靜的，與盛玖對看了半晌兒，她微微啟唇，想要跟盛玖說，便是她未曾親眼得見，南玄策的消息，總不會是騙人的。
她知道，盛玖接受不了周祈宸被毒殺！
以周祈宸的本事，也不至於死的這麽窩囊！！
可是事實就是事實！
過去這幾日裏，她已經不下數次的，問過疾風，殷風將周祈宸的屍體，高掛在盛京城門樓上一事，根本不可能是作假！
想到這些，莫心那張凝重的俏臉上，頓時苦澀極了！
抬手之間，扶上盛玖的手臂，她哽咽聲道：“大小姐！您別這樣！奴婢知道，您心裏難受！您要是難受的厲害，就哭出來！哭出來會好受一些……”
“莫心！”
莫心聽到莫心哽咽的言語，忍不住無奈一歎！
歎聲輕喚著莫心的名字，她將粥碗裏最後兩口燕窩粥悉數喝下，然後身後拍了拍莫心扶著自己手臂的手，再開口時，仍舊問問軟軟，沒有任何力氣聲音中，是絲毫不掩的濃濃疲憊，“明日一早，咱們就該啟程趕赴盛京了！現在……我想暗暗靜靜的，把粥喝完，然後好好歇息！”
莫心見盛玖如此，已然到了嘴邊的話，再也無法出口。
眸光微閃著，深凝了盛玖一眼，她心下暗暗一歎，邊向後退著，邊輕聲說道：“既是大小姐打定了主意要去盛京，那奴婢先收拾細軟……”
——
翌日。
朝陽東升時，南玄策命疾風準備好的馬車，便候在了盛玖的寢室門外。
南玄策說到做到，在陪著盛玖一起用過晚膳之後，跟盛玖一起，從他們所住的莊子出發，啟程前往盛京。
南玄策讓人準備的馬車，十分的寬敞，也很是舒適。
車內，雖無高床，卻有錦被軟枕。
因盛玖自登上馬車之後，便裹著錦被，靠著軟枕，雙眸輕瞌，看似是睡著了，馬車裏十分的安靜，隻聞車外車輪碌碌。
今日的南玄策，一掃昨日頹廢，錦衣玉關，風光霽月。
深凝著車內低眉斂目的盛玖，他沉默了許久，終是忍不住出聲問道：“你是醒著？還是睡著了？”
聲落，盛玖依舊不曾睜眼。
就在南玄策以為，她不會出聲的之後，卻聽她輕勾了下唇角，淡淡聲道：“似睡非睡！似醒非醒！”
聞言，南玄策俊眉輕挑了挑！
想到昨夜，在盛玖睡下之後，莫心說過的那些話，他眸光微微深邃之間，有些躊躇的，伸手覆上盛玖置於錦被上的手，再次開口問道：“我聽莫心說，你從昨夜醒來，便一直不曾讓大夫為你診過脈？”
因南玄策的動作，盛玖不禁蹙起了娥眉。
不動聲色的，將自己的手，從南玄策的手中抽出，她同樣輕挑了挑眉梢，說道：“我聽聞，那大夫的醫術，並不算太好，如若不然，我也不會昏睡這麽久，而他卻束手無策！如今我既是已經醒了，便表明已經沒事了，用不著再讓他診脈了！”
南玄策在盛玖抽手的那一刻，眸色明顯黯淡了下來。
想到過去這些日子裏，他和盛玖的關係，好不容易有所緩和，一切都在朝著好的方向發展，可是現在卻因為殷家和周祈宸之時功虧於潰，使得兩人之間的關係，再次變得生疏，他用力抿了抿薄唇，將置於錦被上的手，緩緩收緊，然後滿是寵溺，而又無奈的，對盛玖低言軟語道：“那大夫的醫術，確實不怎麽樣！不過你確定你已經沒事了？”
“我確定！”
盛玖嘴上輕描淡寫的，道出我確定，然後緩緩垂眸，掩去了眼底的無盡晦澀！
正如她所言！
她的身子，她自己的清楚。
到底有事沒事，她也最是清楚。
是以，唯有她自己清楚的知道，那胸口處，自昨夜醒來，便一直伴隨著她的心悸和心痛，一直都不曾停歇過！
還有……那自她心口，不停上湧的血氣，也從來都不曾安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