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8章 墨花
慕凝哭了！
卻說不出一句，要攔盛玖的話！
法事，定在今夜。
宿體的事情，要盡快確定！
因此，在從別院，回到承乾宮的路上，盛玖便已然下令，立即傳程子山和言寧進宮！
主仆二人回到承乾宮時，早膳早已備好。
承乾宮，外殿之中，易容成周祈宸的徐俊，靜坐膳桌前，正等著盛玖回來！
聽到門外，有窸窸窣窣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他緩緩站起身來！
抬眸之間，但見盛玖進門，他的眸華微微一亮，連忙迎上前來：“大小姐，您回來了！早膳已經備好了！”
“早膳待會兒在用！”
盛玖抬眸，看了徐俊一眼，視線掃過膳桌上的早膳，邊抬步向裏，朝著寢殿內殿走著，邊不容置喙的，對跟在自己身後的慕凝吩咐道：“去準備筆墨紙硯！”
“是！”
慕凝眸華抬起，看著眼看著就要進入寢殿內殿的盛玖，眸色明顯黯淡了下來：“奴婢這就去準備！”
方才，在回來的路上，盛玖跟她說了很多很多。
她說起了她和周祈宸之間，過去的那些點點滴滴。
也表明了自己對今夜那場法事的勢在必行！
事已至此，身為奴婢的慕凝，唯一能做的，便是聽命行事！
邊上，徐俊眼看著慕凝領命之後，去準備筆墨紙硯了，眉心輕皺了下，作勢便要跟上盛玖！
然，尚不等就在他跟在盛玖身後，準備進入寢殿之時，前方的盛玖，卻忽然一下，轉身看向他，說道：“你不用跟著我進內殿！”
徐俊腳步一頓，臉色有些尷尬！
盛玖靜靜的，看著頂著周祈宸那張臉，麵露尷尬之色的徐俊，眸光微微閃爍了下，原本生硬的語氣，微微緩和了幾分：“待會兒言寧和程子山會來！”
聽聞盛玖此言，徐俊的臉色，已然不是尷尬，而是緊張了。
“微臣唯恐，瞞不過程相和言相！”
程子山和言寧，一個比一個精明，且跟在周祈宸身邊的時間，又實在太長！
盛玖能夠隻一眼，便分辨出他的真假！
他要是到了程子山和言寧麵前，隻怕過不了一息，便會被識破！
盛玖看著徐俊臉上，那屬於周祈宸的，她已然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五官和容顏，眸色微微深邃了幾分，語氣卻淡淡的，沒有任何的情緒：“我從來都沒有指望，你能瞞過他們！待會兒他們來了，你且使出渾身解數，能瞞多久瞞多久，等到你被他們識破了，我再見他們！”
說完話，她複又深深的，凝視了徐俊一眼，然後的微斂了眸華，轉身進入寢殿！
寢殿之中，從昨夜開始，便已然撤了服侍的宮人。
眼下，隨繁華依舊，卻空蕩蕩的。
就如同，盛玖現在的心情一般！
龍榻上，盛有周祈宸骨灰的那個瓷壇，躍然眼前。
她眉心輕褶了下，然後緩緩的，行至龍榻前，又伸出手來，輕輕的撫摸過壇身，終究澀然一笑，輕輕喃道：“周祈宸，別怕！我會給你找一個很好很好的宿體！很快……你就能回來了！”
語落，她唇角勾起的弧度，緩緩揚起，然後再次傾身，將瓷壇抱入懷中！
緊緊的，抱著……
——
不久，慕凝去而複返。
甫一進門，見盛玖抱著瓷壇，靜靜的坐在龍榻上，她的腳步微頓了下，旋即神情黯淡了幾分，邊朝著窗前的桌案走著，邊輕聲說道：“大小姐……您該先用早膳的！”
盛玖眸華微抬，看著慕凝將筆墨紙硯，擺在桌上，不禁輕扯了扯唇角，淡聲說道：“法事安排在今夜，做法之後，我便去了，這早膳用與不用，又有什麽關係？”
聽到盛玖如此言語，慕凝心中一陣揪痛！
微微轉身，看著盛玖神色淡淡，似是已然將生死，置之度外的樣子，她那張妍麗的俏臉，苦澀的宛若剛剛成熟的苦瓜：“大小姐……您別這樣！”
盛玖凝視著慕凝苦澀的臉龐，輕輕歎息了一聲，微微垂眸，便將自己懷裏的瓷壇子放回龍榻之上，邊對她輕聲吩咐道：“皇上能回來，那是好事，別苦著臉！我要……給皇上寫一封信，你好好研磨，等到研好了墨，出去把早膳端進來！”
“……是！”
慕凝現在，也不想苦著一張臉去麵對盛玖。
但是，她做不到啊！
如此，她便隻有，在低低而又遲緩的，應了一聲是後，用力抿了抿紅唇，低斂著眸華，開始研磨。
不久，墨研好了。
盛玖緩步書案前，抬手提筆，落筆之時，見慕凝還守在一邊，她眉心輕攏著，對慕凝輕聲吩咐道：“你不用在這裏候著，去端早膳進來！”
聞言，慕凝麵色微變，輕點了點頭，便退了下去。
目送慕凝離開，盛玖握著嗥筆的手，微微收緊，在短暫的靜默之後，終是再次落筆。
此番，她要寫的，有兩封信。
一封，給周祈宸！
另外一封，則是寫給遠在南方戰場的兄長殷風！
她寫給殷風的那封信，十分簡單，不過是將京城所發生的事情，悉數告知殷風，以求萬一法事過後，朝廷之中，有什麽不可控性，那他手中的數十萬精兵，便是周祈宸掌控全局的王牌和最後的鎧甲！
因為盛玖再次重生之後，除了太皇太後，再不曾與殷家之人，有過焦急，並沒有再見過殷風，是以寫給殷風的這封信，對於她來說，並不難寫！
難寫的，是她要留給周祈宸的那封信！
曾幾何時，她以為，她曾是殷凰時，和周祈佑之間的那段感情，便是愛情了。
可是現在，經過生死磋磨之後，她才恍然，她和周祈宸之間，才是真正的愛情！
當初，周祈佑舍棄了她！
所以，她重生而來之後，他生也好，死也好，她都不在乎了！
但是周祈宸……不一樣！
周祈宸！
那個傻子，便是在她死後，也從來都不曾，放棄過她！
既是他能如此，那麽用她的性命和輪回，來換他重生，又有何不可呢？！
她相信，她現在所經曆的，心痛，絕望……等等各種情緒，周祈宸也曾經曆過！
因為經曆過，所以他應該明白，她心中所想，能夠與她感同身受！
而他，若是她的話，也會如她現在這般……義無反顧！
因此，在寫給周祈宸的這封信上，她提筆許久，卻遲遲不曾落墨！
思緒飛轉之間，過往曾和周祈宸經曆過一切，仿佛夢境，一一在腦海之中閃現！
想到初見時，他的虛弱冷酷。
想到相處間，他的溫潤肆意。
盛玖的嘴角，緩緩勾起的同時，眼底也不知不覺，彌漫起了淚意！
慕凝端著剛剛熱好的早膳進門，驚見盛玖眼中含淚，當即變了臉色。
將手裏的早膳，隨手置於月牙桌上，她快步行至盛玖身側，緊鎖著娥眉，看著盛玖問道：“大小姐……您……”
“我沒事！”
盛玖從自己的思緒中回神，輕搖了搖臻首。
隨著她搖動的動作，有晶瑩的淚光，閃爍著自她的眼角滾落，然後啪嗒一聲，滴在宣紙之上！
淚水，與嗥筆筆尖滴落的墨汁，交匯於一處，而後又緩緩暈染開來，她伸手抹了把淚，然後微微垂眸，在定定的，凝著那朵墨花，看了半晌兒之後，終是緩緩的，將手裏的嗥筆，擱在了桌上。
慕凝見狀，看著桌上的隻有一朵墨花的宣紙，又看了看已然擦幹了眼淚的盛玖，然後躊躇問道：“大小姐……已經寫好了嗎？”
盛玖輕笑了下，將視線停落在慕凝的身上，隨手取了方才給殷風寫好的那封信，輕輕的吹了吹，然後折疊起來，遞給了慕凝：“把這封信以最快的速度，送到南邊兒去！”
慕凝接過盛玖帶給自己的信，抬眸看向桌上那張被盛玖淚水和墨跡染花的宣紙，輕聲問道：“大小姐沒有給皇上寫信嗎？”
盛玖聽聞慕凝所問，循著慕凝的視線，回身看著桌上的宣紙。
靜靜的，凝視著那朵墨花許久，她嘴角輕勾著，輕笑了笑，整個人的神情，都變得格外柔和：“我原本想著，是要給皇上那封信的，不過方才想了想，我與皇上心意相通，有些事情，不必多言，他便可以意會！”
“大小姐……皇上他到時候，隻怕……”
慕凝知道，盛玖跟周祈宸心意相通。
可是這一次，周祈宸生，則她必死，且還是魂飛魄散，不會再有機會重生的那種！
她覺得，哪怕是隻言片語，盛玖也該留給周祈宸才是！
“你在擔心什麽，我都知道！”
盛玖眸色一斂，嘴角微翹著，回頭看著慕凝，然後幽幽一歎之後，說話的語氣，十分的柔和：“當初我在盛京出事的時候，該說的都已經跟他說過了，可是他依舊會活的我行我素……反正橫豎，我們兩人，也都是有緣無份了！既是如此，少留一些念想，不一定就是壞事！”
慕凝聽聞盛玖此言，不禁眼眶微紅：“大小姐……”
“好了！你別哭了！我隻有短短一日的工夫，實在沒時間分心哄你！”
盛玖見慕凝眼眶又紅了，連忙對她抬了抬手，讓她不要哭！
抬眸之間，望向月牙桌上的早膳，她用抬起的手，拍了拍慕凝的肩膀，然後從抬步從慕凝身邊越過，“言寧和程子山快要到了，我先去用膳！”
慕凝見狀，深吸了一口氣，然後輕點了點頭。
等到她快步向外，將盛玖吩咐她送去南邊的信，命人快馬加鞭的，送了出去，然後重返寢殿之時，早前盛玖差人去傳的言寧和程子山，已然趕到寢殿外殿，見到了易容成周祈宸的徐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