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媽媽
有兩部豪車開進來的事情已經傳遍了整個小區，大家圍在車前議論紛紛，最後，才知道原來是董老師家來人了。
“哎，董老師可是好人啊，對人和氣，對學生也挺負責的，咋就得了這病呢？前陣子董老師那個留在英國的兒子趕回來了，但聽說省院也沒法動手術，腫瘤長的那位置一不小心就得腦部大出血，國內就沒一個專家敢接這手術。”有人歎息道。
“聽說這次是要接到京城去，前幾天聽董老師的兒子說的，說他大伯給聯係了一位神經外科專家，雖然年輕，但人家在美國待了好幾年，已經做到好多高難度的腦部手術，所以挺有希望的。”有人道。
“這就好這就好，希望董老師這次能順順利利平平安安的。”有位老人連忙道。
“哎，我家小子就是董老師的學生，前幾天打電話我給他說了這事兒，他還讓我幫他上門兒慰問他的老師，說以前學習不好，又喜歡惹事兒，但董老師從沒嫌棄過他，還把他留下來補課，後來才能考上重點高中又讀了大學。說董老師是他遇到的最好的老師。”一個小區居民說著，就要上樓去看看，說幫著搬搬行李。
有個打扮時尚的年輕女孩兒低聲嘀咕道：“哼，說得真好聽呢，還不是看到人家開了豪車，想湊上去奉承幾句，說不定就能攀搭上了吧！”
其他鄰居不悅地看向她：“說啥呢？董老師可是咱們的老鄰居了，都認識一二十年了，這些日子，雖然大家夥兒沒幫上啥忙，但她住院期間，咱們都輪流去醫院照顧，後來她兒子回來了，董老師也出院，咱們才沒去打攪，怕影響她養病。你這小丫頭說這話就不嫌寒磣？”
“喂喂，我說啥了？不就是實話實說嗎？哎，你這老太婆的口水都濺到我臉上了，真惡心！”年輕女孩兒連連退後，嫌惡地擦著臉，憤憤地跺跺腳，大步跑開。本來，她想瞅瞅能不能看到車主，如果能搭上話那就更好了。
董欽住在六樓，因為是老式小區，當年陳益父親單位建的集資房，沒有電梯。董欽的行李並不多，一口箱子裝了換洗衣服和幾本書，還有一個裝滿了藥的大袋子，僅此而已。這些年，為了供養在英國的陳益，家裏省吃儉用，董欽連衣服都沒添置幾件。陳益工作後，一直不太順利，有時在電話中不免流露出窘迫，董欽心疼兒子，又趕緊給他打錢過去。
張欣揚親自抱著那盆蘭草，陳益看了又看，沒敢作聲。他從自己臥室費勁兒地拖出幾口箱子，笑道：“這次我就直接從京城回英國了，隻請到一個月的假，已經快到了。”
張欣揚淡淡地掃了一眼，沒有作聲，走了出去。李佳霖不屑地撇撇嘴，對自己的助理抬抬下巴：“幫陳先生提一下箱子。”說完，趕緊上前與林歡一左一右地扶著董老師下樓。
幸好，有熱情的鄰居，陳益謙和地道著謝，鎖好門，把房門鑰匙慎重地交給隔壁的大媽，請她偶爾幫著打開門換換氣，一臉不舍地道：“這次，就算順利，我媽或許都不會回來了，我哪裏放心讓她一個人住這裏啊？家裏也沒啥東西，雖然不擔心小偷，但翻亂了也讓人心煩不是？”
“這麽說，董老師這次就一直住在京城了？也好，她本來就是京城人，親戚都在那兒，回去了也有人照顧。”王大媽也挺傷感的。
再次道謝，陳益彈了彈價格不菲的西服，整了整衣領，這才下了樓。
“董老師，這車裏有衛生間和廚房，還有相對獨立的小臥室，您就乘坐這輛車吧。”李佳霖讓人拉開車門，對董欽笑盈盈地道。
董欽看向林歡。前幾天，董國棟對張欣揚是誇了又誇，說想撮合他和林歡。但剛才看到李佳霖對林歡也有那心思，可又不知林歡是啥想法。就她說，林歡的年紀還小，這兩年就專心讀書啥都不該考慮。
林歡有些遲疑。如果是自己，隨便那輛車都行，但董媽媽畢竟身體不好。還是張欣揚淡淡地出聲：“就麻煩李佳霖同學了。陳益，你做我的車。小肖，你也上來！”他吩咐帶來的兵。
“揚哥，我帶了倆司機的。”李佳霖忙道，但張欣揚眼風一掃，趕緊閉嘴。
張欣揚把董欽的箱子放在後備箱，蘭草放在桌上固定好，然後又從商務車上拿來床單毯子和林歡帶來的保溫桶、加熱飯盒等等。
陳益笑著道：“那車挺寬的，我就和你們一起吧，方便照顧我媽！”房車呢，咱還沒乘坐過。
張欣揚冷冷地看了一眼，道：“沒座了。”“哐當”一聲關上門。陳益愣了愣，嘴角抽搐幾下，笑著搖搖頭，轉身上了商務車。一看，眼睛眯了眯。沒想到這車也挺不錯，空間大，裝飾豪華。輕輕地撫摸一下座椅，嗯，是真皮的，扶手是紅木的吧？
司機在前麵溫和地笑道：“您座位前麵有內置冰箱，裏麵有飲料和點心，如果您累了，座椅旁邊有按鍵，可以按摩和熱療，後座能放下休息。”
“嗯，麻煩你了！”陳益淡淡地道，按了按眼睛。這陣子照顧母親，也讓他累得不行。別的不說，單單是煮飯洗衣就讓他頭疼，後來幹脆花錢請人，這讓母親一直嘮叨，說這一場病下來，家裏原本沒啥積蓄，這下子全都沒了。後來無意中發現那盆蘭草，上網一查，居然能值不少錢，已經和人談妥了，不料母親不許賣，說那是笑笑留給她的念想。命都快沒了，這蘭草留著幹嘛？母親的性子也太倔了，一生氣，說要賣就賣這套房子，反正自己的病也沒幾天折騰了。這話說的，像自己這做兒子的多不孝順似的，讓別人知道還不得指著脊梁骨罵？不過，如果真要去京城治病，到時候也隻能賣房了。跨地就醫，回來報賬就報不了幾個錢，還不得全是自費？甭提這些，單單是手術費也得十幾萬，還有必須的檢查費、材料費、護理費、房費等等，大多是沒法報賬的。哎，早知道當年自己就該去學醫了。聽說，大伯聯係的那位專家非常年輕，才二十七，隻比自己還小一歲，居然就是極為優秀的神經外科專家了，這人也真怪，留在美國不好嗎，收入比華夏高出幾倍幾十倍，偏偏要回國。不過，聽說他也經常出國動手術，想來也是舍不得那一筆豐厚的手術費吧？嗬嗬，這才是聰明人，名聲有了，錢也有了。哎，自己不知啥時候才能功成名就？如果有一個強大的背景，如何是出身在富貴之家，何須自己如此艱難地拚搏？無論在哪裏，單單靠自己，想要出人頭地都是不可能的。想想這幾年在英國求學所受的苦，想想這一年為了找工作所受的苦，心裏就堵得慌。母親那位堂兄，他沒見過。想來也不是啥了不得的人物，不然，也不會讓母親等這麽久才聯係到那位專家，也不會同意讓林歡接到她那兒去。不過是一家小花店，能有多大的地兒，肯定非常簡陋狹小。不過，這丫頭也算有心了，提出由她支付醫療費。哦，她既然能種出那株蘭草，肯定手裏還有不少值錢的花花草草，說不定真賺了不少錢呢！剛才那位中校不是說他妹子和叫李佳霖的大少也入股花店了嗎，他們都不是一般人物，所以花店的生意不會清淡了。但林歡在裏麵所占的股份就沒多少了吧？哎，可惜了！
陳益仔細尋摸了一遍，打開冰箱，想了想，手在啤酒等地方頓了頓，終於選了瓶水。
“董媽媽，您喝茶，這是我自己種的花兒，挺香的。”林歡殷切地看著董欽。
董欽慈愛地笑著：“我家笑笑是越來越能幹了，你劉姨說，現在你董叔都變得斯文多了，不僅學著慢慢品茶，還時不時地盯著蘭草念幾句詩詞，哦，吃飯都還能點評幾句，說沒你做的好吃。”
李佳霖笑眯眯地道：“可不是呢，笑笑的手可靈巧了，會彈琴、會種花、會泡茶、會釀酒、會做美食，哦，董老師您知道吧，現在她還在學書法呢！”
“喲，真的嗎？笑笑，你忙得過來嗎？”董老師關切地問，“讀書也很重要啊，不要為了學習才藝就耽擱了正經的學習。”
“董老師放心，笑笑的學習挺好，老師都誇她呢！”李佳霖忙替林歡辯解，“她都是利用業餘時間練習的，隻是每天都沒空閑，看著挺心疼。”
“笑笑啊，不要以為自己年輕就不注意休息，特別是女孩子，更需要充足的睡眠。”董欽又開始擔心了，“就我班上的那些小女生吧，有次就給我抱怨，說作業太多，晚上熄燈了還得偷偷起來趕作業，想給台燈充電，但宿管阿姨又不許。讓我看她們的臉，說長了痘痘和黑眼圈，皮膚也粗糙了，讓我給科任老師商量，是不是適當地減少作業量。”
林歡抿唇一笑，指著自己的臉道：“董媽媽，我可注意休息了，吃得好睡得好，您瞧，都沒長痘痘和黑眼圈兒，皮膚也挺光滑。以後啊，我會好好地照顧您的，天天給您做好吃的，讓您健健康康一輩子。”
“行，董媽媽就跟著笑笑到京城享福去！”董欽的笑容中露隱藏著一絲酸澀。自己的兒子靠不住，居然要靠學生了。當年，不過是看著林歡可憐，又見她學習特別刻苦，就節假日帶著她回家，若說照顧，就是托人替她找了一份發傳單的工作，然後就是知道她養活了一株蘭草，幫她賣了錢讓她能夠繼續讀高中。其餘，自己也沒做啥，就算林歡在自家的時候，做飯、打掃衛生都是林歡在做，等自己發現，飯菜早就做好了，家裏也幹幹淨淨的。說了幾次，看到孩子膽膽怯怯小心翼翼深怕被嫌棄的模樣，讓人心酸得想落淚，於是就隻能讓她力所能及的事情了，又教會她使用洗衣機等電器。哎，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啊！但是，為啥自家的孩子就不懂事兒呢？其實也不算不懂事，從小學習就好，也不像別的孩子在外麵惹是生非，一門心思想出人頭地，所以上大學時就惦記著出國見世麵，在國外讀書也挺努力的，一邊學習一邊打工，讀完碩士讀博士，終於畢業了，不料不肯回國了。哎，孩子大了，心也大了，想在外麵就在外麵吧，反正這些年自己也是一個人過的。隻是希望兒子早點能安定下來，聽他說，現在的工作也不算理想，讓他回國又不肯，因為找了一個英國的女朋友。
“董媽媽，我會孝敬您的，一輩子。”林歡輕輕地道，握著董欽淡薄的手。曾經，這雙手是那麽有力，讓她第一次聞到了母親的味道，感受到了母親的溫暖。但是，短短兩個月不見，額頭有了皺紋，兩鬢染上了霜雪，手也瘦得不像話。“您一定要陪著我，一輩子都陪著我，看著我讀完大學，找一份好工作，賺好多錢，然後成家……我會一直一直照顧您，讓您開開心心健健康康的。”她道。
董欽的眼睛潤濕了，抿抿唇，忍住淚，笑道：“行，我會一直陪著你，看著你戀愛，看著你成家，幫你帶孩子，看著孩子長大……笑笑，隻是董媽媽挺愛嘮叨的，你不會嫌棄董媽媽吧？”
林歡“撲哧”一笑，抹了抹眼睛，嬌嗔道：“怎麽會嫌棄，我還巴不得天天聽您嘮叨呢！這輩子，我最希望聽到的就是媽媽的嘮叨。天冷了熱了，媽媽嘮叨；回來晚了，媽媽嘮叨；沒吃早飯，媽媽嘮叨；賴床，媽媽嘮叨；熬夜，媽媽嘮叨……董媽媽，我就喊您‘媽媽’好嗎，讓我也有自己的媽媽，這樣，再也沒人敢欺負我了。可以嗎？”
看著那清澈的、期盼的雙眸，董欽心裏融化了，使勁兒地點點頭。有這樣體貼懂事的女兒，這輩子，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