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幸與不幸
Camil垂著頭,眼睛死死地盯著自己的腳尖,耳邊是如潮的冷笑和譏諷。不敢有絲毫反駁,連臉上也不敢帶任何情緒,隻能聽著。聽著聽著,思緒早就不知跑到哪裏去了。她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盡管每個人都瞞著她,連她的母親也瞞著她。亞當斯·喬治·切爾西子爵是她的生父,她的母親勞拉不過曾經是切爾西子爵的情人之一。年輕時,勞拉與亞當斯相識相愛,但作為切爾西家族未來繼承人最有力競爭者的亞當斯怎麽會和普通平民家庭出身的勞拉結婚?亞當斯就把勞拉介紹給了自己的遠房堂弟,但與勞拉的關係一直是藕斷絲連。後來,勞拉的丈夫約翰斯無意中發現了亞當斯與妻子之間的不正當關係,又開始懷疑Camil是不是自己的女兒。當時正是爭奪繼承權的關鍵時期,亞當斯一不做二不休,給了約翰斯大筆錢,沒多久約翰斯車禍死在異國他鄉。那時,Camil十三歲。亞當斯順利接掌切爾西家族,以照顧的名義將Camil接到家中,正好,他有三個兒子並無女兒。給與Camil良好的教育,供她讀書,帶她參加上流社會的各種聚會,還給她了一些不大不小的產業。加上約翰斯留下的財產,Camil也過得很不錯。亞當斯對她約束極嚴,特別是在異性交往上,必須先得到他的允許才能接觸。對亞當斯叔叔,Camil是心懷感激的,知道他是為了自己好,所以一切都聽從他的安排。直到大學的某一天,沒有提前告訴勞拉,Camil回到家中,居然聽到亞當斯在勞拉的房間,聽到了自己的身世真相。她驚呆了,不知所措,匆匆離開。直到現在,她都沒有勇氣質問自己的母親和亞當斯。
Camil一直在想,父親約翰斯真的是車禍死亡的嗎?她不敢想,真的不敢繼續想。她想離開亞當斯,離開切爾西家族,遠遠地離開。但是,既然精心培養了她,亞當斯豈能讓她輕易離開?一次次逃離,一次次失敗,最終,她認命了。其實,亞當斯對她也挺不錯,女人夢寐以求的金錢、地位全都給了她,和親生女兒差不多,在外人看來,這位叔叔對她已經仁義盡致。名校畢業,多才多藝,長得漂亮,氣質高雅,還是切爾西子爵最喜歡的侄女。這一切,就是Camil在上流社會交際的資本。某富豪之子,某政要之子,某家族繼承人之子……每一個,都是亞當斯精心挑選出來的,除了景煜。景煜啊,那麽溫柔,那麽勤奮,那麽有才氣,這讓她那顆冰冷的心開始跳動,逐漸融化。可是,被亞當斯知道了,立即命令她立即與景煜分手,她舍不得,就派人到美國,威脅她,如果不聽,就要讓景煜消失在世間。
眼睛眨了眨,將眼底的淚意強製壓下去。Camil咬咬牙,長長地吐了一口氣。
“Camil,剛才我說的你都記住了?”切爾西子爵夫人冷冷地問。
“是,聽明白了。我再也不敢任意妄為。”Camil悶聲回道。
切爾西子爵夫人不屑地抬抬下巴:“這些年,你叔叔真是太寵你了,把你寵得不知天高地厚。因為你這蠢貨,損失了一千萬英鎊!”這是亞當斯告訴她的,其餘她並不知道,不然,不知該如何憤怒,絕對會忍不住親手懲罰Camil。對這個所謂的侄女,她一向不太親近,丈夫卻很重視Camil,提供最好的教育,資助她出國留學,還給她機會和一些富家子交往。還好,切爾西家族也從中獲取不少利益,收獲遠遠大於付出。
Camil咬咬唇,心裏一片淒涼。一千萬算什麽?切爾西家族從自己身上獲取的豈止十倍百倍一千萬?“我,我錯了!”她隻能死死地掐著自己的手心,提醒自己一定要忍耐,一定要忍耐,不然,肯定會忍不住給麵前這個高高在上的老女人狠狠一巴掌。
老女人又劈裏啪啦地講了一大通,Camil埋著腦袋恭恭敬敬地任她大聲叱責,眼前卻出現一個身影。五年過去了,以為已經把他忘了,不料,看到他的第一眼,她就認出來了。更加成熟,更加穩重,更加有氣度。依然是那麽溫柔那麽文雅,可是,他的眼裏再也沒有了自己的影子。亞當斯讓她和景煜聯係,Camil先是一驚,得知是想拉攏景煜,對他並無惡意,後又一喜。景煜的動向,Camil一直留意著,見到他如今已經成為世界一流的神外科專家,她心裏暗暗高興,也替他得意,更祝福他能比自己過得好。而今,有機會再次走到他身邊,Camil忐忑不安。知道他一直再未交女朋友,她既心疼又感動。Abner是誰的孩子,Camil自然知道,肯定不會是景煜的。可景煜不知道啊,還一直在四處打聽她的消息。五年了,景煜都沒有忘記她,一直在尋找她。Camil相信,隻要自己能夠與景煜見麵,很快就能再次獲得他的心。可是,機場那個女人,那個年輕漂亮的女人!真是可惡,原來景煜身邊已經有了另外一個女人!這讓Camil的心亂了。景煜對她的感情,是她人生中唯一的回憶和藉慰,是無數黑夜中唯一的溫暖和光明。
如果沒有那個女人該多好!Camil心道。其實,也沒想過做什麽,隻是想知道景煜和那個女人是不是真有關係,隻是想讓景煜知道自己一直在等著他想著他愛著他。可是,景煜不需要,他說“不需要”,說“就算Abner是我的孩子,我和你也再不可能”,因為,“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可惡,太可惡了!怎麽可以,隻有我生活在水深火熱中,你們卻活得那麽逍遙自在?
見她還算規矩,切爾西夫人喝了一口茶潤潤嗓子,皺了皺眉,揮揮手,就像驅趕一隻討厭的蒼蠅:“行了,你走吧,看著你就心煩!”
Camil澀澀地溫和地道:“是,那我就告退了。”
小心翼翼地退出小客廳,抬起頭。這是一座古老的建築,已經存在了數百年,屬於每一任切爾西家族的繼承人。上百年的名畫,上百年的桌椅,精美的地毯,名貴的古董,處處彰顯著切爾西家族曾經的輝煌。通過長長的走廊,兩邊牆上懸掛著切爾西祖先的畫像,因為窗簾太過厚笨,即便是最強烈的陽光都無法浸透,顯得非常陰森,就像飄蕩著無數的靈魂。每次,Camil都不敢抬頭,三步並作兩步,屏住氣快速地通過。然後,轉過一個衣帽間,終於可以走出來了。
今天,陽光燦爛。這在倫敦的冬天是非常難得的。
景煜來了,雖然不是和那個女人一起來的,但是,現在在一起,住在牛津郡泰晤士河亨利小鎮那棟漂亮的房子。亞當斯曾經說過,等她結婚時,這棟房子送給她作為禮物。明天,是那個女人的哥哥的婚禮。伊麗莎白,一個神外科醫生的女兒,非常普通的家庭。當然,新郎也不過是個小人物。
在英國,甚至很多歐美國家,六月份被認為是一個結婚的好月份,因為六月的英文June來自於主管愛情和婚姻的羅馬女神Juno。另外,夏季也代表著新娘“與陽光一起”。但是,根據華夏的傳統習俗,農曆六月和七月是不祥的征兆。農曆六月完婚的新娘又被稱為“半月娘”,因為六月是一年的一半,夫妻容易離異。不過,現在的年輕人哪裏有這許多忌諱?因為陳益的原因,不得不推辭到元旦。
新年,公司、學校都放假,也還方便親朋好友們出席婚禮。伊麗莎白的弟弟亞度尼斯跟著忙前忙後,已經和李家恒等人打成一片。
董欽拿了五十萬rmb給陳益,這幾乎是她全部的積蓄,如果不是林歡,她哪有這麽多錢?林豆的禮物是一套精美的首飾,婚紗和禮服是林歡送的。除了女方客人的食宿,婚禮其餘開銷則由伊麗莎白的父母負責。
這兩年,開始流行由親朋資助辦婚禮,把預算分攤,少則數百多則數千美元。前陣子,網上有個新聞,說國外某人想舉行一場盛大的、別開生麵的婚禮,折算下來差不多兩萬多rmb,這讓親友們大為不滿,原本準備參加的親戚就以各種理由不去,讓新娘非常生氣,譴責這些親友不近人情。還有一則新聞,說有人想給自己留個美好的回憶,就準備在不同的地方舉行五場婚禮,讓親友們吃不消了,因為不可能為了參加他們的婚禮就去貸款負債,新娘在臉書上不停抱怨,委屈得不行。
利亞姆·布朗和索菲·休斯肯定不會這樣做,太丟臉了不是?又聽聞王子和王子妃要來,激動萬分,立即通知了所有親友,讓大家務必盛裝出行,給王子殿下留下一個美好的印象。
肯定有不少人表示懷疑。可能嗎?利亞姆·布朗夫婦也是普通家庭,怎麽可能和王室發生關係?利亞姆·布朗得意洋洋地解釋,是女婿的妹妹認識Henry王子殿下和Meghan王子妃,兩位殿下還邀請林小姐等人去肯辛頓宮。
婚禮前兩天,親友們再次打電話確認兩位殿下是否真的要參加婚禮。利亞姆·布朗非常肯定地回答,Henry王子和Meghan王子妃不僅要到教堂見證伊麗莎白和陳益的婚禮,還要與大家共進晚餐。
是的,英國人的婚禮是下午,一般是周六的下午。因為被邀請為伴娘、伴郎,林歡、秦柔和林豆、董文浩一大早也要去做頭發化妝啥的。時間充裕,不需要早早起床,慢悠悠地吃過早飯,發型師、化妝師都請到家中,十點鍾開始梳洗打扮,吃完午飯還能休息一會兒,然後換衣服、補妝,一點鍾出發,差不多四十幾分鍾到達教堂。儀式和歐美類似電影片段裏見到的差不多。激動的不僅是一對新人,還有眾多的親友。因為,他們與在一起,見證了這對新人的新起點。
晚宴是在一家古樸典雅的酒店舉行。氣氛很輕鬆,新郎發言,雙方父母發言,Henry王子發言,雙方親友代表發言。主持然宣讀親友們寄來的賀卡,新郎新娘當眾打開收到的禮物,等等。
“挺熱鬧!”林豆淡淡地笑。
林歡點點頭:“是啊,媽媽也少了一樁心事。”
董欽準備在倫敦多待幾天,並不跟隨林歡一起回去。當然,也會盡快回國,因為還有場婚禮等著她操辦。陳益的父親去世後,與陳家的親戚就來往少了,主要是怕董欽找他們借錢。董欽也是有骨氣的,省吃儉用獨自帶著陳益生活,雖然清貧,但她知足。陳益結婚,董欽仍是通知了陳家的人,說明不要送禮金,來不來是人家的自由。推測,因為是在京城舉辦,去的人或許不多。可也說不定,也有不少人知道董欽他們“發達”了。窮在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人啦,就是如此現實。見多了,也就不在意了。
晚餐後,送走了Henry王子夫婦,一些客人也陸續離開,但也有不少人,特別是年輕人開始跳舞狂歡。林歡隻覺得累得不行,太熱鬧了。與布朗先生一家告別,便與董欽等人回到泰晤士河亨利小鎮。她的師兄師姐們也參加了婚禮,均安排好酒店。
“很熱鬧啊!”一輛黑色的轎車內,一聲低低的歎息。看著一輛輛汽車離開,聽著酒店內傳來的歡聲笑語,Camil隻覺得被整個世界拋棄。沒有人在乎她,過得好不好,開不開心,都是無關緊要的。憑什麽,你們就能如此快樂?憑什麽,你們能生活在陽光下?而我,隻能孤孤單單的,在黑暗中縮成一團,唯有,抱緊自己。連同自己,都不屬於“自己”。真是悲哀啊!恨嗎?早就恨過了,可是,還必須活著,卑微地活著。她想放聲大笑,卻連流淚都隻能躲在黑暗中,躲在被窩中。沒有資格,從出生開始就沒有資格了。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