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那個男人

  那棵樹苗從此被栽在了春雀台裏，慢慢經曆雨雪風霜，慢慢茁壯，慢慢長大，就和那件事一樣，成為了一個很很的插曲。


  崇初書院裏的日子依舊平淡如水，向前緩緩流淌。


  十一胖了些，再也不像最初來到崇初書院的那會兒，骨瘦如柴，麵黃肌瘦的，臉色也紅潤了很多，尤其是穿上新定製的春裝的時候，終於有了些屬於她這個年紀的姑娘該有的朝氣。


  還有功課，她不是資最聰慧的學生，卻往往是書院裏最勤奮刻苦的那一個，常常會廢寢忘食的鑽研著先生留下來的題目。


  字都識不全的十一，在以她自己最拚命的姿態，追趕上這裏其他學生的腳步


  從某種程度上來，或許真的是書院裏的日子讓她安心又踏實，所以，十一的笑容也比起從前多了起來。


  在十一的心中，隻要她足夠努力，願意付出全部去盡力學習，早晚有一，她會成為令先生滿意的學生。


  不做最讓他驕傲的那一個，至少，也千萬不要做最讓他頭疼操心的那一個，這是十一偷偷對自己立下的誓言。


  遇到太子慎的那一，是一個很寧靜的冬日下午。


  春雀台落了厚厚的積雪，不便於行走，十一擔心會影響到其他學生們來上課，就拿了工具，打算把書院裏的雪都好好清掃一番。


  從春雀台到築夏台的一路，都是悄無聲息又寂靜的。


  在涼宮裏的時候，十一一點也不喜歡冬，因為如果在宮道上遇見了王或是王姬，宮女就要跪在冰冰冷冷的雪裏，叩首跪拜。


  雪水寒涼，不論穿了多麽厚實的衣褲，都會很快的滲透其中，回到浣衣局再換衣褲，已經是膝蓋紅腫了。


  那種刺骨的感覺太難忘，隻要經曆過一次，就會刻骨銘心。


  亦或是臘月寒冬裏也要在華簪井裏打水換衣，井水也很冷，把手伸進去的時候，好像有無數細尖銳的針刺進皮肉，時間久了，骨節也會變硬似的，麻木到沒有任何知覺。


  可是在崇初書院，她可以安安心心的靠在朱紅色的牆上，伸出手，感受每一片雪花的溫度。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


  十一昂起頭，看著上撲撲簌簌而來的片片雪絮，不禁想到那先生教授的詩句。


  “今我來思……”


  “今我來思……”


  就卡在了這兒，她忘了接下來是什麽。


  不由得有些懊惱，十一敲敲自己的腦袋，企圖把後半句話敲出來。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


  “今我來思，雨雪靡靡。”


  一道陌生低沉的嗓音在身後響起，十一著實嚇了一跳。


  “陸羲和的書院辦了這麽久，就隻能教出你這種語不成句的蠢徒麽？”


  那個男人穿著一身白色的衣袍，坐在輪椅上，形貌昳麗。


  看上去……非富即貴。


  十一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心髒怦怦直跳。


  “辦學毫無章法，其罪一。”


  “崇初書院學生見到當朝太子竟不磕頭行禮，其罪二。”


  “看罷，你喜歡哪一種死法。”


  他一字一句道，目光卻比華簪井裏的冬還要令人脊背生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