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頭頂是月,眼中是你
這明明就不是陸寒昭的行事風格。
十一怔住,不知道他這是什麽意思。
光化日之下……居然調戲到她頭上來了?
“先生……”
十二像是慌了,起身製止。
方才,在來的路上,阿姐還在身後的時候,他實在是忍不住,就跟先生抱怨了幾句。
他問先生,怎麽樣才能讓阿姐笑。
十二一直都希望阿姐能開開心心的,但是,他在這方麵總是做不好。
不僅如此,他好像更笨拙一些,取得了適得其反的效果。
就好比剛才,明明是真心實意想要關心阿姐,他在擔心著阿姐,卻因為沒有控製好情緒,變成了對阿姐大吼。
那並不是他的本意。
先生慢慢悠悠的晃了晃手裏的魚竿,沒有話。
“將軍一向都是個願賭服輸的人,那是,今想必也是。”
“自從遇見的第一,你好像就很少會笑。”
下意識的,十一伸出手,去摸了摸額頭上的疤。
注意到她的動作,那會兒她的目光裏也有幾分躲閃似的,陸寒昭接著:“它很獨一無二,和你的笑容一樣。”
十一的手慢慢從那道疤痕上滑下。
她的手指放到自己嘴邊,眸光複雜的看向陸寒昭。
動了動兩根手指,十一向上扯了扯自己的嘴角。
這笑容,簡直比哭還要難看。
十二憋著嘴,眼眶微紅,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陸寒昭在一旁輕輕搖頭。
“不是這樣的笑,是這樣的。”
他揚眉,略一牽動嘴角,賭是陽春白雪一般好看。
就像他們第一次遇見的那樣,他樣貌好,笑起來自然也是極為生動的。
她遲疑。
“為什麽。”
十一輕聲問道。
“為什麽讓我……做這些無聊的事情。”
她的聲音慢慢低了下去,剛剛和陸寒昭比試的時候,那股氣焰逐漸消失不見。
“喜怒哀樂,本就是人世間的常態。”
“正如同愛恨,也無法分割開。”
低垂著的眼眸微閃,再次抬頭看著陸寒昭,他的話言猶在耳。
目光飄向陸寒昭身後的十二,她的弟弟,正擔憂的看著她。
好像有點理解了為什麽十二總是會莫名的因為尤蘭山的事和她發脾氣,也理解了奶奶有時坐在樹下納涼……那一聲淺淺的歎息。
他們都是她的親人,也知道她肩膀上的擔子有多重。
正是如此,他們也是第一個會為她設身處地著想的人。
怎樣才能消除奶奶和十二的擔憂呢?
又是什麽時候笑容開始變少的?
十一甚至已經記不起來,在很的時候,對於尤蘭山外麵的生活,她的構想到底是怎樣的了。
到現在,她和尤蘭山似乎同呼吸共命運,也沒什麽空隙可以再去想其他。
“累的時候常有,崇初書院很累,尤蘭山上也很累。可是,若這是能讓你在夜深人靜之時能夠安心的事,它就是值得的,這不算是負累。”
“倘若身在其中,每分每秒都是煎熬,你就必須重新賦予他意義。”
“如何賦予意義?”
十一喃喃自語著。
陸寒昭看穿了她一直以來緊緊壓抑的心事,三言兩語,竟也觸及其中要害。
“問心無愧。”
一字一句,陸寒昭都仔仔細細的給她聽。
世間大多事情,並沒有其規則道理。
規則和道理,都是外界用來束縛它的手段。行走人世,所求四字,不過是,問心無愧。
“你可曾問心有愧?”
“不曾。”
胸懷坦蕩,她慨然答道。
這似乎是個讓陸寒昭很滿意的答案,十一從他臉上讀到了讚賞。
“既是如此,你的所作所為,是負重,而非負累。”
遊覽上是負重,是她的家,是她守護的地方,而不是拖累,阻攔她去追求自己心中所想的地方。
尤蘭山……不也是她心中所想嗎?
想通了這一切,十一的心中釋然很多。
“問心無愧,不代表就要對自己強加束縛。某些束縛,不要也罷。”
他的話點到為止,不顯山露水,卻處處對她都是點播。
十一不知道他為什麽忽然這些做什麽,隻是,這些在很大程度上……緩解了她最近焦慮的情緒。
她沉默,雙腳像生了根似的,站在冰涼涼的溪水裏。
“陸寒昭,謝謝你。”
動了動嘴唇,她終於道出這句謝謝。
不知道為什麽,就是很想。
他們之間……本也不必這些的。
“阿姐!”
十二在岸上喊他們。
剛剛先生和阿姐的話,他都聽進去了。
為此,十二感到羞愧。
冷靜下來想想,阿姐所做的,不是為了賀蘭家,都是為了尤蘭山,要不是命運使然,她也不需要做一個這樣剛強的姑娘。
他能做的,和他要做的,不是讓阿姐怎麽去推卸掉這份責任,而是……更好的去輔助阿姐。
“阿姐,是我……錯了。”
“我不該跟你發脾氣,也不該跟你亂喊。”
“下次,不管遇到什麽事,我都會好好和你。”
著著,十二低下了頭,不肯再抬起來。
他在哭。
他心情很不好受,為什麽,為什麽他現在隻是個弱的少年,為什麽是阿姐出生在他前麵,要是由他來做兄長……該有多好?
這些都是虛無縹緲的奢望了。
“喂,賀蘭十二,你一大老爺們,你哭個屁!把你眼淚給我收回去!”
和十二最見不得十一哭一樣,十一也最見不得十二哭。
看到十二啪嗒啪嗒的掉眼淚,她趕緊收了魚簍上岸。
陸寒昭緊隨其後,他從十一的肩上摘下魚簍,背在了自己的肩膀。
十一身形頓了頓,最後,也沒有拒絕他這樣的舉動。
不管是她還是十二,他們的脆弱時刻,這個男人已經見過太多次了。
既然他接得住這些……那就讓他穩穩當當的接著好了。
麵對一個處處都能看穿她的人,還需要什麽偽裝。
陸寒昭知道她內心深處的彷徨不安,也知道緊緊桎梏她的是什麽。
明明是才認識了不久的人,卻像是,和老朋友重遇。
這種感覺很奇妙,這種感覺也很危險,它正在一點一點消磨十一的顧慮。
想要逃離,偏偏被致命一般的吸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