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章 祝仙羽化
“我總是覺得我的學生該跟我一樣,眼裏隻有風嶽山跟天金書,但凡再容下其他,那我必須要除掉那個其他因素,你恰巧就是其他因素。”
祝子淡淡的說著,今天是個大晴天,陽光洋洋灑灑的鋪落整個病房,
“你還不知道吧,他曾想為你放棄曆史守護者這一切,也是那個時候我有了培養其他人選的想法。”
這一點孟眠是知道的。
明明有很多話想要叮囑,可是就連祝子都分不清那是他想對誰說的話了。
“祝老先生,其實我一直都想跟您求證一件事。”
孟眠鼓足勇氣,終於說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遊振玉?”
祝子輕而易舉的就猜到了孟眠想問的那個名字。
孟眠輕輕點頭。
不知道自己的猜測對不對,孟眠始終覺得,祝子對遊振玉這第二個學生有所偏心,不然不會在最後時刻手下留情。
她沒有把自己的猜測說出口,隻是繼續靜靜聽著。
“他來過。”
祝子不知這到底是福還是禍,就仿佛當年自己親手種下了一個惡劣的因,如今,結出了罪惡的花。
當年本可以就此毀滅遊振玉,讓他永世不得輪回,永絕後患,但祝子在最後時刻還是心軟了。
他覺得遊振玉在最初根本就沒必要攪進這件事,是他對陸寒昭的不信任和一意孤行,動搖了他最初的想法,也改變了遊振玉的命運。
遊振玉原本也不過是一介平凡人的命數,受到曆史守護者的點化,與風嶽山結界相結合,這才受到了後麵的諸多影響。
和陸寒昭不同,祝子碰到遊振玉的時候,他還是個少年。
少年端坐倚紅樓中央,達官顯貴坐了一堂,熙熙攘攘的,全都翹首以盼等著聽他唱上那麽一曲。
偏偏他濃墨重彩,眉眼一揚,眼神如同碎玉,也像是燃到盡頭的灰,口中卻吐出動人心魄的詞句:“觀之不足由他繾,便賞遍了十二亭台是枉然。到不如興盡回家閑過遣。”
那個時候,祝子以為遊振玉不把這一切放在眼裏,什麽金銀財寶皆是俗物,連他戲服的半點都沾染不得,後來祝子才明白,正是因為蔑視這世間的一切,遊振玉才有了後來的舉動。
目中無一物的人會因為少了敬畏,而過多的做出滿足私欲的選擇。
即便是神,也需要時時秉持著敬畏之心。
這一點缺失的敬畏心,也一直沿襲下來,直到遊振玉擁有了天金書的力量。
祝子這一生沒什麽後悔的,漫長又堅守的一生也乏善可陳,他做到了他該做的,但他最遺憾的就是遊振玉。
他也還記得,當他跟遊振玉表明自己來意的時候,遊振玉雙眸如同被點亮了。
“你真的會把那神奇的力量全部授予我麽?”
從這句問話開始,遊振玉也一直做得很好,他通過了很多考驗。
可祝子沒料到,這個世界上禁不住考驗的並不是這些身外技能,往往是人心。
“他或許有他的立場,但那絕對不會是站在風嶽山這一邊。”
“終歸是我選錯了人,卦象也沒錯,這一劫果然是孽起於我。”
這位老人的眼皮低垂著,像是看著地上出神。
孟眠回答他:“您沒有看錯人,因為陸寒昭沒有讓您失望。就算是命中該有這麽一道劫,我相信天金書也已經給出了指示,崇初書院就是風嶽山最好的防線,這也是最佳的化解辦法。”
崇初書院的人們勇敢而善良,不論什麽時候都不放棄這片土地,更不會放棄天金書。
聽到孟眠這麽說,祝子微微一笑。
這丫頭雖然是凡人,但眼光通透,腦子也靈得很。
或許早就釋然了,對於羲和這一點苦苦求而不得執念,自己也早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這個學生這麽多年是如何過來的,祝子心裏最清楚,陸羲和對風嶽山的那片心,他比誰都明了。
他不會再為難他了,還有眼前的姑娘,即便是凡人,那麽……隨羲和去吧。
他已經沒有壽命可以看到風嶽山的明天了。
如果這一劫挺不過去,何止是風嶽山,一切都將麵臨墮入虛無時間的盡頭。
當人們的所見所聞都陷入無限循環,什麽是意義?
抓住眼前才是意義。
“轉告羲和,他之前的請求我答應。”
“好。”
孟眠點頭。
眼前的老人輕輕歎息,都說人之將死,眼前看到的東西就跟走馬燈似的,把這一生最重要的場景都會過一遍,絢爛如煙火。
他明明活了這麽久了,比時間還要寂寥,早就忘了自己做人那簡短幾十年的俗事。
可為什麽,在他快要羽化的這一刻,眼前還是浮現了那個女子的臉。
他看到她回過頭,站在一片明晃晃的光中對著他笑,就跟第一次見麵的那樣,害羞靦腆,臉頰比桃花還粉三分。
他也看到了從師父手中滿目莊重接過天金書的自己,正值壯年,未生華發。
“您還有什麽心願嗎?或許我可以幫上您。”
孟眠輕聲說。
她和祝子沒什麽交集,更別提感情,所以她掉不出眼淚。
可自從知道了他們這一群人特殊的身份後,她更加敬重祝子幾分。她雖不知道他們這些偉大的人離開後會去往哪裏,但,那裏一定會是很美好的地方。
即便是有所缺憾,她也會為祝老先生祈禱。
祝子搖了搖頭,走到窗邊去。
“有憾又如何,下個輪回裏見罷了。”
孟眠抬起頭,看著老人的背影,他像是在喃喃自語。
她揉揉眼睛,發現剛剛看到祝子指尖變透明根本就不是錯覺。祝子的下半身,此刻已經漂浮在屋外的光線中,成了透明。
“走啦,十一。”
老人第一次喊了她的名字,他渾濁的聲音也如同尋常,不過,他沒有回頭,整個身子一點一點消失在了天光之中。
孟眠起身,走到祝子剛剛所處的位置去,伸出手,觸到的隻有空氣。
霎時,醫院走廊再次恢複車水馬龍,吵鬧依舊,剛才病房中發生過的,如同一場夢。
那個老人就這樣走了。
孟眠隻覺得心頭堵堵的,說不出是哪裏讓她感到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