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沈大老爺
「賢王府林方大前來拜會沈老爺。」
沈東善話音未落,站在雅間外的林方大卻已大聲自報家門。
聞聽此言,沈東善將目光從白霜身上挪開,轉而看向門外的林方大,臉上的笑意陡然變的濃郁起來,笑道:「原來是林兄弟,快快進來!」
「打擾了!」一向大大咧咧的林方大,此刻在沈東善面前竟顯得有些唯諾,他端著酒杯快步走到桌前,對沈東善敬道,「林方大先敬沈老爺一杯。」
沈東善笑著舉了舉杯以示回應,道:「我今日初到泉州還未去拜會北賢王,但不知洛府主近來可好?」
「我家府主一切安好,有勞沈老爺惦記。」林方大答道。
「嗯!」沈東善微微點頭,隨即將目光投向柳尋衣,問道,「這位小兄弟認識白姑娘?」
只憑白霜轉瞬即逝的一個眼神就能看出端倪,足見沈東善的眼力之毒辣,心思之縝密。
「有過一面之緣。」不等柳尋衣開口,白霜卻已淡淡地開口道,「今日傍晚在鴛鴦榭,這位公子給心上人挑選首飾的時候,我也正巧在那。」
「哦!」沈東善輕應一聲,但他的目光卻並未從柳尋衣身上挪開。
聞聽此言,柳尋衣趕忙伸手入懷將那支蝴蝶金釵掏出來遞到白霜面前,道:「白姑娘的好意在下心領了,不過這隻金釵實在太過貴重,還請白姑娘收回!」說罷也不等白霜答應,柳尋衣已將金釵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
沈東善似笑非笑地盯著柳尋衣,林方大見狀趕忙開口道,「沈老爺,這位是林某的好兄弟柳尋衣,也是一位武功高強的江湖豪傑。」
「這些年來武林之中的年輕俊才層出不窮,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不錯。」沈東善在說話的同時,還伸手輕輕一指桌上的酒杯,站在一旁的黑衣男子隨即走上前來,迅速端起酒杯,遞到柳尋衣面前。沈東善笑道:「雖是初次見面,但小兄弟也不必客氣,請!」
「謝沈老爺!」
柳尋衣答應一聲便伸手欲要接過酒杯,但當他的手指剛剛碰觸到酒杯的瞬間,黑衣男子卻是突然手腕一翻將酒杯扣入腕內,隨即手背猛地向前一頂,霸道的內勁險些將猝不及防的柳尋衣手指震斷。
柳尋衣面露驚詫,下意識地轉頭看向坐在桌邊的沈東善,卻見沈東善仍舊是風輕雲淡的微笑模樣,道:「小兄弟不必客氣,再請!」
在沈東善的鼓勵下,柳尋衣遲疑片刻方才再度伸手,這次他提早防備,在黑衣男子頂手的同時手腕微微上挑,令黑衣男子的手背頂了一空,柳尋衣三指成爪直接下扣在杯壁之上,手腕用力向上提起,將酒杯連帶著黑衣男子的手臂一同抬了起來。
黑衣男子不甘示弱,趁著柳尋衣全神貫注地奪杯之時,左手突然探出,壓住自己的右腕,將剛剛抬起稍許的酒杯再度壓了下來。與此同時,黑衣男子攥著酒杯的四指猛地向外翻出,堅硬如石的骨節狠狠撞在柳尋衣的掌心之中,一股強橫的內勁再度將柳尋衣的右手震開,此刻柳尋衣只感到自己的整條胳膊都被撞的隱隱發麻。
「這……」
柳尋衣面帶不悅地看著目無表情的黑衣男子,又將目光轉向眉頭緊鎖的林方大。
「小兄弟。」沈東善再度開口笑道,「無需客氣,三請!」
隨著沈東善的話音,黑衣男子突然向前邁出一步,雙手再度將酒杯送到柳尋衣面前。
「賢弟,即是沈老爺敬酒,你又怎好不喝?」林方大開口提醒道。
柳尋衣眉頭一皺,眼中閃過一抹毅然之色,轉身對沈東善拱手道:「既是沈老爺盛情難卻,那在下就只好恭敬不如從命了!」
沈東善笑而不語,只是饒有興緻地望著柳尋衣。
見狀,柳尋衣突然出手,黑衣男子見柳尋衣來勢兇猛,左手壓著右腕猛地朝著自己懷中一收,隨即腳下便要向後退步。但柳尋衣這次卻快他一步,在黑衣男子將酒杯收到胸口之前,柳尋衣的右手已是牢牢扣在黑衣男子的右臂上,接著用力向前一拽,巨大的力道令黑衣男子非但沒能後退半寸,反而整個人還朝著柳尋衣的方向踉蹌出兩步,手中的酒杯也隨之一晃,杯中美酒眼看便要傾灑而出。
千鈞一髮之際,柳尋衣左手探出,輕輕一頂黑衣男子的腋下,憑藉這股力道將黑衣男子的身形重新扶正,杯中滴酒未灑。
黑衣男子左手出掌欲要推開咄咄逼近的柳尋衣,但柳尋衣的左手卻如鷹爪般先一步抓住黑衣男子的左腕,隨即向前一推,直將黑衣男子的左手按到他自己肩頭。接著柳尋衣右腳迅速向前一跨,側身而上貼緊黑衣男子,與此同時,他抓著黑衣男子右臂的手也順勢向前一移,緊貼在黑衣男子的手背上。
此刻這一幕頗有意思,黑衣男子左手被牢牢地按在自己的右肩,動彈不得。右手則是彎曲在胸前,酒杯在內,黑衣男子的右手在外,而柳尋衣的手則把持著黑衣男子的右手,儼然是兩個大男人手把手地攥著一杯酒。
最終,黑衣男子反臂難以施展出足夠的力道,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柳尋衣微笑著將他的右手慢慢抬起,緩緩送至嘴邊,最終一口將杯中之酒喝了精光。遠遠看去,這杯酒就好像是黑衣男子親手喂柳尋衣喝下去似的。
待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后,柳尋衣猛地腰馬一轉,順勢將黑衣男子遠遠推開,穩住身形朝著沈東善拱手道:「多謝沈老爺賜酒!」
「好功夫!」沈東善稱讚道。
柳尋衣在向沈東善道謝之時,不忘掃一眼坐在一旁的白霜,但白霜在與他眼神微微接觸后卻又迅速轉開,那副陌生而冷淡的模樣,就好似從來都沒見過柳尋衣一般。
沈東善轉而看向林方大,道:「林兄弟和柳兄弟不如坐下一起喝兩杯?」
聽到沈東善邀請,林方大趕忙擺手道:「我們哪敢打擾沈老爺的雅興。其實我帶柳兄弟上來一是為了敬酒,二是……是想請沈老爺幫個小忙。」林方大一邊說著一邊觀察沈東善的反應,待看到沈東善面無異色之後,方才繼續開口道,「我知道沈老爺明日會去陸府參加莫前輩的金盆洗手大會,而我這位兄弟初來乍到,在江湖中也沒有什麼名氣,因此沒能拿到陸府的請柬,但他又不想錯過這場難得一遇的大會,所以……」
「你想讓我帶這位小兄弟混進陸府?」不等林方大把話說完,沈東善已是淡笑著開口道,「這種小事你知會北賢王一聲便能輕而易舉的解決,又何故來找我幫忙?」
「府主如今身在陸府,明日定會被陸公子視為上賓招待,我只怕忙亂之中沒機會向府主提及此事。」林方大苦笑著解釋。
沈東善緩緩點了點頭,轉而看向柳尋衣,一雙看似平靜的眼睛卻直將柳尋衣打量的渾身不自在。片刻之後,沈東善淡淡開口道:「不知柳兄弟是哪裡人氏?師出何門何派?與江南陸府又有什麼關係?」
沈東善何許人也?又豈會因為林方大的三兩句話就把一個來路不明的人帶進陸府?他這麼問一來是想探一探柳尋衣的底,二來是想衡量一下自己有沒有必要去幫他。
商人牟利,沈東善正是其中典型,無論是待人還是接物,沈東善都會率先衡量對自己的好處和暗藏的隱患,以此來做出選擇。
「在下江陵人士,出自江陵樊虎門,家師是樊虎門大當家趙通。」這套說辭是柳尋衣在離開天機閣之前就已經準備好的。
「江陵樊虎門?」沈東善聞言不禁一愣,「據我所知樊虎門早在三年前就被官府以賊匪之名剿了,趙通也被定罪斬首,想不到竟還有漏網之魚。」
沈東善此言令柳尋衣暗吃一驚,江陵樊虎門只是個不入流的綠林匪幫,而且還在三年前就被官府剿滅肅清,柳尋衣以為沒人會知道這個不值一提的小幫派,但卻想不到沈東善竟然對此一清二楚。
「當年之事都是官府栽贓嫁禍,起因是我們二當家得罪了江陵通判,這才令樊虎門遭受滅頂之災。」柳尋衣不急不緩地解釋道,「而且當時官府只抓了三位當家和門內幾個主事定罪,至於其他人則是各自遣散,在下正是在那時候離開樊虎門的。」
沈東善漫不經心地笑道:「也難怪,樊虎門二當家方虎為了一個妓女而不惜得罪江陵通判,確實自不量力。你師傅趙通憑藉樊虎十八式辛苦創立的樊虎門,就這樣白白毀在一個女人身上,實在可惜。」
聽著沈東善的話,柳尋衣先是一怔,隨即張口解釋道:「沈老爺真是貴人多忘事,樊虎門二當家叫萬虎,而並非方虎。他得罪江陵通判的確是因為一個女人,但卻並非妓女,而是江陵通判的小妾。至於家師創立樊虎門之時,憑的並非是什麼樊虎十八式,而是拳腳。當時家師被江陵一代的江湖朋友奉為『拳腳雙絕』,拳是樊陽拳,腳是伏虎腳!」
其實沈東善並非記錯,而是故意試探柳尋衣的真假。好在柳尋衣事先準備妥當,這才沒有露出馬腳。
沈東善靜靜地注視著柳尋衣,林方大站在一旁也不知該如何插話。片刻之後,沈東善方才輕聲道:「雖然柳兄弟的功夫不錯,但沈某與江陵樊虎門素無來往,既然江南陸府未曾給閣下送去請柬,倘若沈某冒然帶你進去只怕於禮不合,請恕沈某心餘力絀。」
「這……」
「既然如此,那我們就不再打擾沈老爺了。」林方大剛才在柳尋衣面前信誓旦旦要替他討個人情,但此刻卻被沈東善直言駁回,絲毫不留情面,當下心中有些惱怒,語氣也較之剛才變的生硬了幾分。
不等柳尋衣勸說,林方大已拱手向沈東善告辭。柳尋衣卻不甘心就此放棄,於是將求助的目光投向白霜,白霜見狀稍稍猶豫片刻,隨即便要開口替他求情。
但還未等白霜開口,沈東善卻是徑自說道:「白姑娘是陸公子最欣賞的女人,我想陸公子他並不希望白姑娘替別的男人說情。」
沈東善一句話便將白霜到嘴邊的說詞生生噎了回去,柳尋衣也不想令白霜為難,輕嘆一聲便與林方大一同退去。
然而,就在柳尋衣和林方大欲要離開雅間之時,忽見側牆窗戶在一聲巨響中轟然破碎,一道快若閃電般的白影自黑夜之中迅速掠進房間,緊接著一道銀光自半空中疾閃而過,伴隨著一聲滿含驚詫的痛呼,一名站在窗邊的隨從,其咽喉瞬間被利劍刺穿,血濺三尺,應聲倒地。
此人出手狠辣,速度奇快,令人望而生畏。而就在眾人大驚失色之際,白影已再度刺出一道奪目的寒光,直逼桌旁的沈東善而來。
「沈東善,我今日要取你的狗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