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枉受牽連
「我送你回溯水閣!」
柳尋衣輕攬著白霜柳腰自閣樓上飛身而下,為免節外生枝,他們有意避開前來追殺唐阿富的人群,另擇一條僻靜的小巷回溯水閣。
「我們不過是一面之緣,公子為何要捨命救我?」
途中,白霜下意識地將冰涼的玉手從柳尋衣手中掙脫,直至此刻柳尋衣才突然意識到自己時才一直拽著白霜的手,於禮有所不妥。在剛剛的剎那之間,柳尋衣只將白霜當做自己的妹妹,因此才沒有顧忌到男女授受不親。
柳尋衣面帶愧色,輕咳兩聲似是緩解尷尬,輕聲答道:「實不相瞞,白姑娘長的很像在下的一位故人。」
「故人?」白霜的心情此刻已經完全平復下來,她目光狐疑地望著柳尋衣,道,「公子說的可是心上人?」
聞言,柳尋衣心中再度想起「柳尋玉」,下意識地苦笑道:「是啊,我的心裡的確一直挂念著她。」
「即使如此,那公子就更不應該救我。」白霜淡淡地說道,「公子既有心上之人,那就不應該再對別的女子如此關心。」
白霜的話令柳尋衣一愣,不過隨即便想明白其中的緣由,雖然他明知道白霜對自己所說的「心上人」有所誤解,但卻也不想過多解釋,只是微微一笑,繼而話鋒一轉,問道:「不知白姑娘是哪裡人氏?」
「泉州。」白霜輕聲作答。
「白姑娘是泉州人氏?」柳尋衣心生一抹失望,道,「但不知家中……」
「我父母都已經過世,是義父將我一手養大。」白霜似乎並不想提及有關家人的事,因此回答的倒也十分乾脆。
柳尋衣眉頭一皺,不甘心地繼續追問道:「但不知姑娘的義父是?」
「陸家前任家主,陸重陽。」白霜停下腳步,目不斜視地盯著柳尋衣,那清冷的眼神似乎在責備柳尋衣不該如此多事。
「原來白姑娘是陸前輩的義女。」柳尋衣是個榆木疙瘩,看不出白霜心中的不悅,徑自驚呼道,「既然如此那白姑娘理應是陸庭湘公子的義妹,又為何在溯水閣……」言至於此,柳尋衣突然意識到自己所有失言,畢竟當著人家姑娘的面,總不能問人家為何要在溯水閣這種不清不楚的地方做頭牌吧?
「公子有恩於我,白霜感激不盡。」白霜也不理會柳尋衣的欲言又止,徑自開口道,「稍後回到溯水閣,我自會找兩個姑娘好生侍候公子,以答謝公子的救命之恩。至於小女子的私事,還請公子就不要再打聽了。」
看著白霜竟然如青樓老鴇一樣說出「找兩個姑娘」這種話,縈繞在柳尋衣心中的好奇頓時煙消雲散,暗自搖頭道:「此女絕非玉兒,玉兒不會說出這樣的話。錯了!錯了!是我又犯糊塗認錯了。唉!」
「公子可還想再問什麼?」
面對白霜的質問,柳尋衣連連搖頭,道:「剛才是在下冒犯了。」
白霜若有似無地輕輕點了點頭,隨即轉身快步朝著溯水閣走去。滿心感慨的柳尋衣望著白霜嬌弱的背影,口中發出一聲無奈的嘆息,隨即便悻悻地跟了上去。
溯水閣仍舊內燈火通,只不過相對於往常的喧囂,此刻卻是出奇的安靜,甚至靜的有些嚇人。鴉雀無聲並不意味著空無一人,相反,現在的溯水閣大堂中卻是人滿為患,除了坐在周圍安靜看熱鬧的賓客外,還有一群手持刀劍,虎視眈眈的陸府護衛。
大堂中央四平八穩地擺放著兩把太師椅,兩椅之間是一張茶桌。一左一右坐著的兩個人正優哉游哉地品茶,大堂中所有人的目光都會聚在他們二人身上,但卻誰也不曾開口出聲。
坐在右側的人正是剛剛在二樓遭遇一場刺殺的沈東善,而此刻坐在沈東善對面的則是一個身著藏青色錦袍的六旬老者。
老者兩鬢斑白,臉上皺紋橫生似是飽經滄桑,長的慈眉善目看上去似乎極易親近,但一雙微微下垂的目光之中卻是總不經意地泛起一抹凌厲的光澤,明眼人一看便知此人必定狡猾之至,鋒芒盡收但卻暗藏城府。
這位老者名叫司空竹,乃江南陸府的大管家,前後伺候過陸府三代家主。司空竹一生孑然一身,練就一身童子功,令其內力深不見底,如火純情的先天罡氣在江湖中更是無人能出其右。
司空竹非但武功高深莫測,行事手段更是老辣至極,再加上極深的城府和人鬼難測的心機,令其能輔佐江南陸府爺孫三代而不被他人所取代,在江湖中也算是一位赫赫有名的大人物。
今夜身為陸府貴客的沈東善竟然在溯水閣遭遇刺殺,此事傳出去必然會影響陸府聲譽,故而司空竹聞訊連夜趕來,正是為了查明此事,給沈東善一個交代。
司空竹帶來的陸府高手在其身後站成一排,一個個虎背熊腰,橫眉冷目,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主。
一盞茶的功夫,白霜在柳尋衣的陪同下回到溯水閣,二人一踏進門,堂中的林方大便第一個迎上前去,面色緊張地向柳尋衣問道:「賢弟,那唐阿富可曾傷到你?」
柳尋衣淡笑著拍了拍林方大的肩膀,安撫道:「有勞大哥挂念,小弟萬幸無礙。」
「那就好!」林方大聞言鬆了一口氣,繼而抓著柳尋衣的手徑自朝沈東善和司空竹走去,道,「賢弟,我來為你引薦陸府的司空前輩。」
「白霜,可有大礙?」司空竹先是微笑著沖林方大和柳尋衣點了點頭,隨即目光一轉看向白霜。
白霜見到司空竹趕忙欠身施禮道:「見過竹老,我並無大礙,時才是柳公子救了我一命。」
「無礙便好。」司空竹道,「你且去休息吧!」
在司空竹面前,白霜似乎頗為拘謹,對於司空竹的話也不敢違背,再看了一眼柳尋衣之後便抬腳上樓去了。與此同時,前去追殺唐阿富的陸府護衛和沈東善的隨從也陸續回到溯水閣,紛紛向司空竹和沈東善見禮。
「人呢?」司空竹端著茶杯頭也不抬地低聲問道。
「這……」為首的陸家護衛聞言不禁面露尷尬之色,左右顧盼著自己的同伴,但見旁邊的人皆是一副諱莫如深的模樣,只好硬著頭皮低聲回答道,「沒找到……」
司空竹已經送到嘴邊的茶杯陡然頓住,抬眼看向那名戰戰兢兢的護衛,扯著低沉沙啞的嗓音問道:「白霜回來了,刺客卻沒找到?」言下之意,是在指責這群人辦事不利。
「竹老,當我們看到白姑娘的時候,刺客就已經不見了。」護衛首領趕忙解釋,說著還伸手指著柳尋衣,快速說道,「我們曾看到白姑娘與此人在一起。」
司空竹聞言眉頭微微一皺,隨即將目光轉向心不在焉的柳尋衣,似笑非笑地說道:「原來是這位小兄弟救回白霜,有勞有勞,陸府稍後必有重謝……」
柳尋衣正思量著其他事,此刻被司空竹這麼一說不禁面露錯愕之意,連忙擺手道:「司空前輩不必客氣,舉手之勞罷了。」
「呵呵……小兄弟不必謙虛。」司空竹笑道,「但不知那刺客現在被小兄弟擒在何處?」
「刺客?」柳尋衣聞言一愣,一頭霧水地說道,「刺客已經跑了,我並未擒住他。」
柳尋衣話音未落,司空竹臉上的笑容已是悄然凝固,一雙深邃的眸子直勾勾地盯著柳尋衣,幽幽地說道:「刺客跑了?那白霜又是如何回來的?」
「我與那刺客交手之後忽聞貴府大隊人馬殺到,那刺客怕是難以脫身,所以就扔下白姑娘徑自逃命去了。」柳尋衣解釋道,「之後我就把白姑娘送回來了。」
「小兄弟既知我陸府的人馬稍後便到,何不將那刺客纏住?」司空竹上下打量著柳尋衣,道,「看小兄弟身上並無要緊的傷勢,想必武功較之刺客也不遑多讓,如若不然怕是早就死在他的劍下了。既然小兄弟與唐阿富交手能不弱下風,那與他纏鬥片刻,等待援兵應該易如反掌才是,為何又讓他跑了?」
此刻,柳尋衣終於感覺到氣氛有一絲不對勁,他明明是好心救人,但司空竹的一席話卻頗有興師問罪之嫌。而從始至終,沈東善都像個局外人,坐在一旁自顧自地喝著茶,連正眼都沒有看柳尋衣一下。
「司空前輩此話何意?」柳尋衣眉頭一挑,反問道,「莫不是懷疑是在下故意放跑刺客?就算是,在下既非陸府之人,亦非沈老爺的手下,不想與刺客以命相搏又有什麼奇怪?」
「不錯!」林方大朗聲附和道,「我兄弟能去冒險救回白小姐已是替你們解決了一件大事,你們又怎好奢求我兄弟再替你們擒下唐阿富?」
一言未發的沈東善幽幽地插話道:「林兄弟此言差矣,唐阿富是絕情谷的人,對於異教之徒但凡武林正派人士皆應該人人得而誅之,又豈能說不管柳兄弟的事?」
司空竹聞言,轉而看向林方大,問道:「不知道你與這位小兄弟如何認識?又何以稱兄道弟?」
「一見如故,志同道合。」林方大回答的倒也乾脆,說罷眉頭一皺,問道,「司空前輩這麼問是什麼意思?」
司空竹微微一笑,語氣平緩地說道:「這位小兄弟前腳才來拜會沈老爺,唐阿富後腳便衝進來刺殺,這件事未免太過於巧合。」
「什麼意思?」林方大向前一步,搶在柳尋衣之前開口喝問道,「司空前輩,我敬你是武林前輩,已經對你禮讓再三,你現在這麼說是懷疑我兄弟和唐阿富串通一氣刺殺沈老爺?這個罪名可不輕,司空前輩是見過大世面的,應該知道飯可以亂吃,但話可不能亂說的道理。」雖然林方大一口一個「司空前輩」叫著,但他剛剛的這番話卻是已經完全挑明了心中的不滿,頗有針鋒相對之意。
「沈老爺在陸府的地盤遭人行刺,這件事老夫身為主人自然難辭其咎,勢必要查個水落石出給沈老爺一個交代,不能當做什麼都沒看到。」司空竹淡淡地說道。
林方大面對司空竹的咄咄相逼竟也是寸步不讓,直言道:「現在我的結拜兄弟好心救人卻遭人冤枉,我這個做大哥的見到他無辜含冤,也不能當做沒看到。」
「林方大,你有什麼資格在這裡大放厥詞?」站在司空竹身後的一名陸府護衛怒聲訓斥道,「你可知這裡是江南陸府的地盤,容不得你撒野。」
林方大被徹底激怒,虎目一瞪,破口大喝道:「就憑我是賢王府的林方大,休拿江南陸府來壓我,別人怕你們,老子可不怕!」
二人此話一出,無疑將矛盾從一件小事升格到了江南陸府與賢王府的對峙,鬧到這一步再說什麼話可就真要掂量掂量了,畢竟江南陸府和賢王府都是武林中鼎鼎有名的一方霸主,而陸庭湘和洛天瑾又都是要臉面的人,此事再鬧下去可大可小,後果也非同小可。
不等陸府高手再度出言喝斥,司空竹卻已是猛然揮手打斷了那人的話,他目光平靜地注視著柳尋衣,淡笑道:「在事情沒有查清楚之前老夫絕對沒有懷疑小兄弟的意思,此等小事也不必驚動我家公子與洛府主。老夫之所以如此謹慎,一來是為了給沈老爺一個交代,二來則是為了保證明日的金盆洗手大會能諸事順利。小兄弟,唐阿富是絕情谷的人,他出現在泉州難保不會有其他同黨暗藏在附近,你也應該聽說過絕情谷乃是江湖四大異教之一,明日之事來的都是中原武林中有頭有臉的人物,沒人希望絕情谷在這個時候跳出來搗亂。你說老夫所言可有道理?」
柳尋衣知道事已至此,絕非三言兩語就能抵消司空竹的懷疑,但又不想因為自己而令林方大甚至整個賢王府都牽扯進來,故而伸手將吹鬍子瞪眼的林方大拽退兩步,沖司空竹拱手道:「但不知司空前輩想如何證明在下的清白?」
「倒也簡單。」司空竹見到柳尋衣頗識時務,不禁淡笑道,「由於唐阿富不知所蹤,一時之間也難以查明你的真偽,所以為了避免橫生枝節,現在只好暫時請小兄弟隨老夫回陸府委屈兩天,待明日金盆洗手大會之後,老夫自會查明一切,還小兄弟一個公道。如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