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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各奔東西

  與洵溱辭別後,柳尋衣不敢有片刻遲疑,連夜逃出霍都,一路向東,直奔玉門關方向。


  在茫茫荒原中足足奔襲一個晝夜后,柳尋衣方才進入「坂城」地界。


  坂城是霍都以東第一座城鎮,在茫茫西域戈壁,城與城之間相隔遙遠。如坂城與霍都這般,相距一天一夜的腳程,已算是很近了。


  踏入坂城,柳尋衣並未找客棧落腳,他怕此地有玉龍宮的眼線,繼而暴露自己行蹤。雖然洵溱從丁三手裡救了他,但柳尋衣總有一種莫名的擔憂,感覺殺身之禍近在咫尺,容不得他有半點懈怠。


  夕陽漸落,柳尋衣在坂城馬場選了一匹西域漠馬。漠馬有著與汗血寶馬相近的特性,雖不能日行一千,夜行八百,但一日一夜也足以跑上六七百里。


  漠馬在西域頗為常見,價錢較之汗血寶馬,連其百分之一都不及。故而想在茫茫戈壁中千里疾行,漠馬因其驚人的耐力和低廉的價格,無疑成為多數人鍾情的寶馬良駒。


  夕陽下,柳尋衣頭戴斗笠,一手提著寶劍,一手牽著漠馬,低頭行走於坂城的街道上,儼然一個常年混跡西域的江湖人打扮。


  在跟隨老徐的商隊途徑坂城時,柳尋衣得知此地夜市繁榮。因此他並不急著出城,而是在城中到處閑逛,直至夜市開張,才去買些乾糧水酒,以備路上充饑。柳尋衣打算趁夜離開,然後在荒野中找一處僻靜凹谷歇息幾個時辰,再一鼓作氣趕到玉門關。只要能入關,那就算徹底逃離了玉龍宮的勢力範圍。


  坂城無話,直至月起星河,柳尋衣方才自城東而出。今夜明月當頭,清風陣陣,是個難得行馬趕路的好天氣。


  緩緩行至大道,不等柳尋衣策馬飛奔,身後卻突然傳來一陣輕快的馬蹄聲,待他回頭張望,但見兩人兩騎正朝著自己徐徐而來。


  前邊的人替後面的人牽著韁繩,而後面那匹馬則是晃晃悠悠,馬上的人也跟著左右晃動,看上去十分彆扭,顯然騎術不精。


  「你果然有本事,被玉龍宮擒住,還能安然無恙地逃出來。」


  一道熟悉的聲音自前邊的馬上傳來,柳尋衣聞言一愣,將眼前的斗笠稍稍掀起,此刻那兩人已來到近前,柳尋衣頗為意外地驚呼道:「唐阿富?」目光一轉,又看到後面那匹馬上所坐之人,正是薄紗遮面的白霜。


  自昨日上午在葉子林分別之後,柳尋衣以為唐阿富定會帶著白霜和「驚風化雨圖」晝夜趕路,卻沒料到竟會在坂城外與他們相遇。


  「你們怎麼會在這兒?」柳尋衣迅速恢復鎮定,好奇地問道,「玉龍宮的人可曾追殺你們?」


  「我既受你所託,本想帶她一路趕回中原,然後再分道揚鑣。」唐阿富淡淡地說道,「可到坂城后,我卻突然改了主意,決定在此等你一天,你若不來再走不遲,卻沒想到你竟真的來了。」


  「等我?」柳尋衣不明所以,疑惑道,「為何要等我?」


  「一是想把這個累贅還給你。」唐阿富輕輕一拽白霜那匹馬的韁繩,馬兒便馱著晃晃悠悠的白霜朝柳尋衣走來。此刻的白霜臉色蒼白,神情疲憊,顯然跟隨唐阿富的這段時間,她過的並不輕鬆。


  唐阿富道:「她的騎術是我見過的人中最差的。若非如此,或許我也不會在坂城等你一天。」


  柳尋衣知道這些只是唐阿富的說辭,倘若沒有其他理由,無情劍客又豈會真的因為一個不懂騎術的女人,而耽誤自己的行程?

  「不管怎麼說,昨天你能帶她脫離險境,我還是應該謝謝你!」柳尋衣拱手笑道。


  「在葉子林不是我幫你,而是你幫我。」唐阿富道,「你先在蘇禾刀下救我一命,之後又幫我拖住玉龍宮的人,好讓我能逃出生天。昨天先後你救我兩次,而我救她只算是幫你一次,算起來,我還欠你一份人情。」


  「所以你就留在坂城等我?」柳尋衣早已領教過唐阿富的執念,不禁苦笑道,「就是為了向我當面道謝?」


  唐阿富沉默片刻,待柳尋衣欲要再度開口時,他才突然說道:「不止如此。我的想法是,在坂城等你一天,倘若沒等到你,你我便互不相欠,我將她帶回中原,也算對你仁至義盡。可若是等到你,那便將她交還於你,同時還要……把此物一併還給你。」


  說罷,唐阿富迅速從馬鞍中抽出一支黑竹筒,毫不猶豫地扔給柳尋衣。


  與柳尋衣詫異的反應迥然不同的是,白霜在看到竹筒時,那雙疲憊的美目中分明閃過一抹貪婪之色。


  「這是什麼意思?」柳尋衣拿著黑竹筒,一頭霧水地望著目無表情的唐阿富,「難道你不想要它?」


  「我想要的東西自己會取,不需要你施捨。」唐阿富冷冷地說道,「我雖利用過你,但這種趁人之危的事,我始終做不出來。與其拿著它良心不安,倒不如將它還給你,一了百了。也算還清你對我的救命之恩。」


  柳尋衣眼神狐疑地上下打量著唐阿富,問道:「你把圖給我,回去后如何交代?」


  「我的事我自己解決,不必你費心。」唐阿富道,「本來在此地等你,只是出於惻隱之心,卻沒料到你真能從玉龍宮逃出來,看來這一切都是天意。有些東西註定是你的,不管歷經多少曲折,始終都是你的。」言盡於此,唐阿富的嘴角極為少見的揚起一抹笑意,只不過是苦笑。


  經此一節,柳尋衣不禁對唐阿富平添幾分好感,他雖知竹筒中的驚風化雨圖是贗品,但唐阿富卻對此毫不知情。在不知情的前提下,還能將到手的東西拱手送人,單憑這份胸襟和氣魄,就絕非尋常人可以做到。


  「前邊的可是柳兄弟?」


  就在柳尋衣與唐阿富閑談之際,蘇禾的聲音陡然自遠處傳來,接著只見一輛馬車緩緩駛來,駕車的兩人分別是蘇禾和巴特爾,車中還躺著一個身負重傷的莫干,至於慘死於亂箭下的卓雅,早已被他們在葉子林入土安葬了。


  「蘇大哥?」柳尋衣面色一喜,幾乎和蘇禾異口同聲地向彼此問道:「你沒事吧?」


  聞言,二人同時一愣,而後便相視大笑起來。


  「玉龍宮沒有為難你實在難能可貴,當初丁傲說有位朋友想見你,我本以為是借口,現在看來應該是真的。」說罷,蘇禾轉而看了看傷痕纍纍的巴特爾和奄奄一息的莫干,面色愧疚地向柳尋衣賠罪道,「當日在玉龍宮,若非顧忌他們的安危,蘇某說什麼也要替你在任宮主面前討個人情。事後我一直對此事耿耿於懷,一路上愧疚難當,不過好在柳兄弟你並無大礙,蘇某也可以放心了。」


  「蘇大哥不必客氣,你與我非親非故,還能對小弟如此關心,我已是感激不盡,又豈敢讓你為了我去招惹玉龍宮?」柳尋衣含笑回禮,對於蘇禾這位頂天立地的真漢子,他一直是由衷的欽佩。


  柳尋衣與蘇禾一見如故,頗有幾分英雄惜英雄的微妙之感。


  蘇禾爽朗一笑,轉而看向唐阿富,眼中陡然閃過一抹謹慎之色,凝聲問道:「敢問閣下,今日你是否又想找柳兄弟的麻煩?」


  「蘇大哥誤會了!」


  不等唐阿富開口,柳尋衣趕忙解釋道:「唐兄與小弟素有幾分交情,他今日並非來找麻煩,而是來還我的人情。」說著,柳尋衣還將手中的黑竹筒朝蘇禾稍稍一舉。


  面對此物,蘇禾倒是波瀾不驚,反觀巴特爾的臉色卻是瞬間激動起來。可還不等他有所行動,蘇禾已出手死死按住他的肩頭,正色道:「巴特爾,休要忘了卓雅是怎麼死的?正所謂貪心不足蛇吞象,此物本不屬於我們,你若執意強求,莫非是想步卓雅後塵不成?」


  「可是我……」


  「住口。」蘇禾輕喝一聲,轉而朝柳尋衣和唐阿富先後拱了拱手,朗聲道,「柳兄弟,唐兄弟,我們還要趕回赤風嶺為查干醫治,他的傷勢不容耽誤,所以就此與二位告辭!」


  「蘇大哥一路保重。」柳尋衣神色一正,頗有不舍地拱手還禮道,「但願我們還能後會有期!」


  「哈哈……」蘇禾大笑幾聲,坦言道,「山水有相逢,我相信有朝一日我們定能再見,到時我再與柳兄弟痛痛快快地喝上一場!兩位保重,蘇某告辭!」


  「一言為定!」柳尋衣道,「蘇大哥保重!告辭!」


  短暫的寒暄過後,蘇禾已揮鞭策馬朝東北方向揚長而去。


  「我也告辭了!」唐阿富淡淡留下一句,拽動韁繩便要縱馬離開,但卻被柳尋衣突然叫住。


  「這東西你拿回去吧!」


  說罷,柳尋衣將手中的竹筒主動遞到唐阿富面前。


  對此,唐阿富只是漫不經心地輕瞥一眼,淡淡地說道:「還是你自己留著吧!此物不是我的,我就算今天收下,早晚還會被他人搶去,說不定還會因此遭受無妄之災。」


  此刻,柳尋衣態度誠懇,唐阿富雲淡風輕,唯有白霜緊緊瞪著一雙滿含擔憂的眸子,神色緊張地盯著竹筒,一雙纖纖玉手死死攥著韁繩,看上去似乎心中極為忐忑。


  唐阿富掃了一眼面色怪異的白霜,拽動韁繩行至柳尋衣身旁,淡淡地留下一句:「柳尋衣,在江湖中並不是任何時候都能以心換心,有時你用真心換來的或許是……別有用心,言盡於此,你好之為之。告辭!」


  說罷,唐阿富輕喝一聲,馬兒驟然飛奔而出,一騎絕塵。原地只留下內心五味陳雜的白霜,以及神色遲疑,略有所思的柳尋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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