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婦人之心
翌日晌午,柳尋衣和林方大在房中收拾行裝,準備明日動身,趕回洛陽。
「我去向潘八爺辭行,你們可隨我同往?」洛凝語突然出現在門外,笑問道,「潘八爺要送爹禮物,你們猜會是什麼?」看洛凝語此刻談笑風生的模樣,似是心情頗佳。
其實洛凝語在潁川這幾天,過的並不痛快,尤其是東湖幫處處找茬,令她十分厭惡。她早已歸心似箭,如今動身在即,又豈能不悅?
「反正不是玉觀音。」林方大插科打諢,卻惹來洛凝語一記白眼。她轉而看向柳尋衣,笑道:「尋衣,潘八爺對你如此賞識,不如你隨我去請辭吧?」
「我……」
「咳咳!敢問柳少俠是否在這兒?」
突然,一道略顯憨澀的聲音自院外響起,但見大汗淋漓的潘武,在潘春的陪同下,步伐遲疑地走進來。
柳尋衣稍顯錯愕,趕忙迎道:「原來是潘二爺和潘公子,快請!」
「柳少俠不必客氣。」潘武匆匆擺手,他面帶躊躇,吞吞吐吐地似乎想說些什麼。見狀,洛凝語黛眉一挑,笑道:「潘二叔有什麼話但說無妨,無需避諱。」
「其實我找柳少俠,是想討教幾招。」潘武猶豫再三,終於說出自己的來意,「聽說你們明日就要離開潁川,我怕日後沒機會討教,故而冒昧前來,還望柳少俠不要見怪。」
柳尋衣一愣,還未開口,林方大卻已火急火燎地搶話道:「潘二爺今天過來……不會是想給你兒子報仇吧?昨日,尋衣雖對潘公子出手稍重,但好歹沒有傷及要害……」
「林少俠誤會了。」潘武趕忙解釋道,「剛剛我和潘春在後院練功,但對練半天卻收穫頗微。忽然想起柳少俠武藝不凡,若能與柳少俠切磋幾招,潘某定會受益匪淺,因此才突然討饒……倘若柳少俠不願賜教,我們這就離去。」
說罷,潘武拽著潘春逃也似地朝院外走去。看他那副羞愧難當的模樣,不難猜出,潘武能來向柳尋衣討教,定是鼓足了勇氣。
「潘二叔性情內斂,平日少言寡語,也不常與人接觸。今天他能硬著頭皮不請自來,應該是想為十年之戰多做些準備,故而真心向尋衣求教。」洛凝語分析道。
「潘二爺請留步!」柳尋衣聞言精神一振,忙道,「只要你不嫌在下武功粗淺,晚輩願與潘二爺切磋幾招。」
「如此甚好!」潘武憨憨一笑,興沖沖地說道,「如此,潘某先謝過了。」
「原來你們在這兒!」
當潘武與柳尋衣寒暄時,丁翠的聲音卻陡然響起。她端著兩盞熱茶,滿臉笑意地走上前來,故作嗔怒地埋怨道:「你們爺兒倆不是在後院練功嗎?為何無端跑到人家這兒來?虧我還擔心你們又累又渴,親自煮了一壺熱茶送來,卻不料讓我里裡外外尋了半天。你們看,茶都快涼了!」說罷,她已不由分說地將兩杯茶,分別塞入潘武和潘春手中。
雖是家長里短的閑話,但柳尋衣卻總感覺此刻的丁翠,似乎有些過於殷勤。以他這兩天對潘武夫婦的了解,他們夫妻的關係,絕不像潘文夫婦那般親昵。
「你來作甚?」潘武一見丁翠,頓時臉色一板,語氣冰冷地訓斥道,「我不是告誡過你,練功時不要來打擾我們嗎?」
「我……」丁翠黛眉微蹙,滿臉委屈,幽怨道,「我不擔心你,還不能擔心兒子嗎?你練功不要命,兒子可是又累又渴。」言至於此,她還滿眼心疼地看向潘春,關切地問道,「春兒,你累不累?要不要歇息一會兒?」
「我要與柳少俠切磋,你退下吧!」潘武極為不耐地催促道,「不要在這兒礙手礙腳!」
潘武夫婦一見面即針鋒相對,柳尋衣三人唯有尷尬賠笑,除此之外,別無他言。
「走就走!」丁翠負氣道,「你們把茶喝了我就走。」
「不喝……」
「爹,好歹是娘的一番心意,你又何苦不領情呢?」潘春率先將杯中熱茶一飲而盡,喝罷,還衝丁翠露出一個感激的笑容。
丁翠卻在潘春喝茶時,不經意地露出一抹欲言又止的猶豫之色,可終究卻也沒多說什麼。
潘武冷哼一聲,迅速將自己的茶囫圇吞下,催促道:「你休要再妨礙我們練功,快些退下吧!」說罷,便甩手將茶杯丟還給丁翠。
令人意外的是,此刻的丁翠竟有些神識恍惚,潘武將茶杯丟在她手上也渾然不知,最終「啪」的一聲,茶杯砸落在地,摔成粉碎。
「啊?」
丁翠下意識地發出一聲驚呼,在潘武欲要發怒的目光下,她急忙俯身收拾,一不小心被碎片扎破手指,疼的她又是一聲痛呼。
潘春見狀,急忙勸道:「娘,讓下人來收拾吧!你……」
「春兒,你陪娘回去上藥。」丁翠扔下碎片,反手緊緊攥住潘春的胳膊,而後在潘武慍怒的眼神下,拽著滿眼錯愕的潘春快步離去。
「娘,我還得陪爹練功……」
「練什麼功?你爹不是要和柳少俠切磋嗎?你先陪娘回去上藥!」
丁翠與潘春的聲音漸漸遠去,柳尋衣卻對行徑怪異的丁翠愈發好奇。他滿腹狐疑地望著丁翠的背影,只等潘武一連呼喊好幾聲他的名字,柳尋衣這才突然反應過來。
「柳少俠,不必理會他們,我們只管切磋。」潘武拱手道。
「是。」柳尋衣心不在焉地答應一聲,繼而和潘武步入院中。
「尋衣,用我的刀。」
林方大將腰刀扔給柳尋衣,柳尋衣單手接刀,順勢舞動幾下,迅速將剛才的疑惑拋之腦後。他凝視著潘武,淡笑道:「潘二爺,久聞玄水刀法了得,今日在下可要大開眼界了。」
「我們亦可大飽眼福。哈哈……」洛凝語和林方大站在台階上觀戰,眼中充滿期待。
「玄水七十二式,我雖苦練多年,卻也只練成四十九式,實在慚愧。」潘武將刀橫於身前,嘆息道,「聽說秦明已將『赤火三十六式』盡數習得,並練得如火純情。與他相比,我實在是愚鈍之極。」
「河西秦氏並非每個人都是秦明,我曾親眼見過秦氏三傑的刀法,應該也是自赤火刀法衍變而來。初識罡猛無比,可真正交手后才慢慢發現,也不過如此。」柳尋衣自信地笑道。
「真想不到,柳少俠對刀法竟也有如此造詣。」
「過譽了,只是略懂皮毛而已。」柳尋衣說罷,將刀鋒甩於身側,正色道,「請!」
「小心了!」
一聲暴喝,潘武腳下輕輕一點,人已閃掠而來,手中鋼刀呼嘯而至,自上而下,恨不能將虛空斬成兩半。
「來的好!」柳尋衣讚歎一聲。與此同時,他右臂一揮,將刀鋒橫於頭頂,伴隨著「鏗」的一聲巨響,潘武的刀重重劈砍在柳尋衣的刀上,力道之大,直將柳尋衣震退半步。
「柳少俠竟能接下我的刀,果然好本事!」潘武大笑一聲,隨之刀鋒一錯,刀刃蹭著刀身硬生生地劃了出去,金屬摩擦迸發出一串耀眼的火星,併發出一道尖銳刺耳的鳴響,令洛凝語和林方大不約而同地捂住耳朵。
雙刀交錯而分,隨之而來的,便是你來我往的瘋狂對攻。
潘武一招接一招地施展精妙絕倫的玄水刀法,刀勢如黃河之水奔流不息,柔中帶剛,千變萬化,延綿不絕,運力無窮。
柳尋衣見招拆招,同時也被潘武的刀法驚的連連稱奇,好幾次防不勝防,險象環生。
二人交手,直看的洛凝語、林方大膽戰心驚,神湛骨寒,心中無不在為漸落下風的柳尋衣捏著一把汗。
刀影嚯嚯,急來急往,柳尋衣看到潘武眼中精光四射,戰意盎然。此刻的潘武,與平日木訥呆板的模樣大相徑庭。
見狀,柳尋衣不禁暗想:「潘前輩所言不錯,他的二兒子果真是個武痴,與人交手竟如此亢奮,與往常簡直判若兩人。」
「打得好!」
不一會兒的功夫,潘武與柳尋衣已大戰七十幾個回合。前二十回合,雙方都在相互試探,故而分庭抗禮。可二十回合后,直至七十回合,幾乎是潘武隱隱壓著柳尋衣打,而柳尋衣也在玄水刀法的精妙下,數次險中求存。
但奇怪的是,自七十回合開外,潘武似乎體力不支,出招竟越來越慢,而且還愈發凌亂。不明所以的柳尋衣趁勢而上,迅速反攻,短短几個回合,便將潘武連消帶打的難以支撐。最終腳下一個踉蹌,被柳尋衣一腳踹翻在地。
柳尋衣並未追擊,而是急忙收招而退,算是給潘武保留幾分顏面。
「柳少俠好功夫,潘某佩服!」潘武坐在地上汗流不止,氣喘吁吁地稱讚道,「我已經好久……好久沒打的如此痛快了。哈哈……」
「潘二爺的刀法精妙無雙,在下險些小命不保。」柳尋衣苦笑道。
「但不知柳少俠可……可否看出潘某刀法中的不足……」潘武似乎極其疲憊,甚至是上氣不接下氣,臉色也是微微發白。
「玄水刀法以柔克剛,看似綿軟無力,實則卻需要比尋常刀法多使三分力道,方能控制得當。」柳尋衣沉吟片刻,坦言道,「潘二爺使的雖是玄水刀法,但攻勢卻是大開大合的罡猛路數,或與玄水刀法的精妙有所不符,甚至……背道而馳。」
「柳少俠一語……一語道破……」潘武的氣息變的越來越急促,說起話來也越發艱難,「我爹也曾如此……如此評價過……」
「潘二爺?」柳尋衣終於意識到潘武的異樣,頓時眉頭一皺,快步上前,攙扶住搖搖欲墜的潘武,關心道,「剛剛我沒傷到你吧?」
在柳尋衣的攙扶下,潘武緩緩起身,他一邊喘著粗氣,一邊艱難地擺手笑道:「沒有……是我……是我自己體力……體力耗盡……噗!」
潘武話未說完,口中卻猛地噴出一股鮮血。再看他的臉色,更是蒼白如紙,不見半點血色。
「怎麼回事?」
洛凝語和林方大趕忙衝上前來,三人合力架住潘武。卻見潘武眼神渙散,身體劇烈抽搐著,眼、耳、口、鼻均有血跡向外滲出。尤其是嘴裡,一股一股地向外噴著血沫子,模樣甚是駭人。
「潘二叔這是怎麼了?剛才還好好的?」洛凝語慌忙問道,突如其來的變故,令她早已方寸大亂。
柳尋衣迅速出手,先行封住潘武幾處要穴。隨之小心查探,並下意識地伸手摸向潘武的脖頸。
不摸不要緊,一摸卻令柳尋衣原本慌亂錯愕的臉色,瞬間變的如死灰一般難看。
「潘二爺他……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