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 :不脛而走
十五日後,洛陽城。
晌午,熙熙攘攘的東海茶樓內一片喧嘩,好事的茶客們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饒有興緻地相互議論著,半個月前發生在少林寺中的「潘秦之戰」。
知情者們爭先恐後地侃侃而談,不知情的則紛紛瞪著一雙好奇的眼睛,聽的津津有味,以至於忘了喝茶。
「我告訴你們,這件事本是秘而不發的!半個月前,潘、秦兩家在少林秘密比武,江湖中沒幾個人知道。除了潘、秦兩家的自己人外,他們也沒打算再讓外人知曉。沒發英雄帖,也不許旁人觀戰,明顯是不想驚動任何人。」一個賊眉鼠眼的精瘦漢子,煞有介事地說道。
「那你又是如何知曉?莫非你是潘、秦兩家的自己人?」旁人調侃,頓時引來一片鬨笑。
精瘦漢子身旁,一位矮胖男人神秘兮兮地搖了搖頭,解釋道:「因為潘、秦兩家最後鬧翻了,所以河西秦氏才在一怒之下,將此事大肆宣揚出來。」
「他們為何鬧翻?」
「還不是因為『玄水下卷』!」精瘦漢子得意一笑,反問道,「爾等聽說過『玄水下卷』嗎?不知道的,就乖乖坐著聽大爺給你們講,別亂插話!那是一本刀譜,潘、秦兩家比武,誰贏了,刀譜就歸誰。無論如何,絕不能落到第三個人手裡。可世事難預料,比武結束后,『玄水下卷』竟被少林寺的小和尚弄丟了。你們說這事兒稀不稀奇?」
「那比武究竟誰贏了?」
聞聽此言,矮胖男子猶豫片刻,眼神謹慎地左右打量一番,低聲道:「我可以告訴你們,但你們出了茶樓,可千萬別說是我說的!對於比武的結果,潘、秦兩家各執一詞,莫衷一是。潘家、賢王府、少林寺,都說潘家最終贏得比武。但秦家和金劍塢卻不認同,他們說潘家只是僥倖打贏了一場,而且還是靠賢王府的高手助拳,因此不能作數。至於真相如何,沒人知道!因為當時除這些人外,再無其他人觀戰。」
「我相信賢王府說的!」一個茶客高聲道,「北賢王為人剛正不阿,斷不會信口雌黃。」
「我看未必!」另一個茶客不以為然地撇嘴道,「江湖上的事,誰能說的准?河西秦氏和金劍塢,那也是雄踞一方的名門正派,難道他們會胡說八道?」
見眾人各抒己見,爭執不休,精瘦漢子頗為不耐地擺了擺手,埋怨道:「現在討論誰輸誰贏還有個屁用?刀譜都沒了,贏了也白贏。」
「那刀譜到底去哪了?」茶樓角落有人追問道。
「誰知道?」矮胖男人苦笑一番,「潘家說,刀譜是秦家使計騙走的。但秦家卻一口咬定,此事是潘家、賢王府、少林寺聯手做戲,目的就是不想交出刀譜。雙方各持己見,互不相讓,據說當時都快打起來了,若不是少林方丈鎮得住場子,只怕又會多鬧出幾條人命。」
精瘦漢子拚命點頭,搶話道:「眾所周知,北賢王和少林方丈交情匪淺,而賢王府又在背後力挺潘家,因此河西秦氏感覺自己被人戲耍了。於是,秦府主一怒之下將這件事抖了出來,並放言:此事絕不會善罷甘休,早晚要向少林討回公道。」
「這話倒也沒錯。」一名茶客若有所思地應道,「刀譜是少林寺弄丟的,於情於理都該找他們討要。少林寺高手如雲,又豈會連一本刀譜都守不住?我猜其中必有隱情。如果我是秦府主,也一定懷疑此事是少林和潘家聯手做戲,故意矇騙我。」
矮胖男人話鋒一轉,又道:「可是想找少林討要公道的,不止是秦家,還有潘家。潘家自認贏了比武,理應拿回『玄水下卷』,結果卻被小和尚弄丟了,潘家人心裡也很不是滋味。若不是礙於北賢王的情面,只怕潘家早和少林翻臉了。」
精瘦漢子接話道:「最讓潘家鬱悶的是,他們明明是受害者,結果卻被秦家視為卑鄙狡猾之徒。潘家日後必會遭到秦家的報復,休想再過的踏實。唉!想來也實在可憐。」
「那少林寺怎麼說?」好事的茶客迫不及待地追問道,「既然刀譜在少林丟失,他們總該給人家一個交代吧?」
「那個小和尚自稱,在山道上遇到潘家的孫女潘雨音,是潘雨音謊報有人偷襲文殊法場,並趁機從驚慌失措的小和尚手裡,將刀譜騙走。」矮胖男人言之鑿鑿地說道,他那副信誓旦旦的模樣,就好像自己親眼所見一般,「可事實上,潘雨音從始至終都留在文殊法場,從未離開過半步,又豈會跑去騙小和尚?」
精瘦男人冷笑道:「都說出家人不打誑語,可依我之見,這件事明顯是小和尚撒謊。當時在山道上,親眼見到潘雨音的只有三個和尚,除他們外,再無旁人,當然任由他們信口胡說。我猜,這件事八成是少林寺在暗中搗鬼,說不定他們想私吞刀譜。」
「不會吧?」有茶客詫異道,「都說天下武功出少林,少林藏經閣里什麼珍奇武學沒有?難道會覬覦一本刀譜?」
「兄台有所不知。」矮胖男人笑道,「『玄水下卷』為什麼叫下卷?那是因為它還有一本上卷,而那本上卷……據說是『秦家刀法』。可無論是上卷還是下卷,他們都出自當年名震武林的歸海刀宗,因此上下兩卷結合,便是歸海刀宗的獨門絕學《歸海刀法》。」
「那又如何?」
「如何?你們可知歸海刀宗從而何來?」精瘦男人冷哼道,「乃是『歸海大師』所創,而歸海大師當年正是出自少林派。這回你們明白了吧?」
「你的意思是……《歸海刀法》本就出自少林?如今少林寺,只是設法將它收回來?」一名茶客好奇地揣度道。
矮胖男人連忙搖頭道:「這可不是我說的!我勸各位也別瞎猜,以免招來殺身之禍。畢竟,秦家自以為受到奇恥大辱,正憋著一口惡氣沒地撒,咱們聊聊也就算了,可千萬別觸人家的霉頭。」
「此事最終如何解決?刀譜找到了嗎?」
「找個屁!」精瘦漢子道,「最後,潘家主動放棄尋找『玄水下卷』,並看在北賢王的面子上,決定不再向少林追究。潘初八畢竟已歸隱多年,潘家子孫也全都棄武經商,又何必再執著於一本刀譜?丟了更好,省的扎手。」
矮胖男人補充道:「因為少林、潘家、賢王府都認定,比武最終獲勝的是潘家,刀譜也應歸潘家所有,因此潘家說不再追究,少林也自當順坡下驢,暗鬆了一口氣。至於河西秦氏……雖心有不甘,但當時礙於少林寺人多勢眾,只好忍氣吞聲,憤憤離開。雙方鬧的不歡而散,事後秦家將此事大肆宣揚,說是讓天下英雄主持公道,實則暗藏禍心,分明不想輕易罷手。」
「念念不忘,必有迴響。」精瘦漢子附和道,「就在前幾天,聽說潘府遭到一夥來歷不明的人挑釁找茬,甚至還擅闖入府,將潘家搜了個底朝天。潘老爺子年事已高,因此而怒火攻心,一病不起。料想這件事應該就是……咳咳……河西秦氏派人做的。」
「唉!恩恩怨怨,是是非非,說不清楚!」一名茶客端起茶杯,嘆息道,「我認為此事定有人從中作梗,那三個和尚,應該不敢撒這種彌天大謊。這麼明顯的謊話,很容易被人拆穿,如果真是少林在暗中搗鬼,絕不會用如此拙略的伎倆,自找麻煩。」
說罷,茶客將茶杯送入唇邊,輕抿一口,臉色頓時一變,朗聲喝道:「光聽你們胡說八道,茶都放涼了。小二,換茶!」
伴隨著一陣吵鬧,東海茶樓再度陷入一片嘈雜。
大堂角落,坐著一位又高又胖的魁梧大漢。此人一身麻衣,頭戴斗笠,手握茶杯,饒有興緻地默默聆聽著茶客們的高聲議論,嘴角不時揚起一抹古怪笑意。
在他的桌上,隨意地擺放著一碟花生、一碟瓜子、一碟酥糕、一壺清茶,還有一把長刀。
此刀,名曰「長空」。
此人,正是麻衣刀客「鬼見愁」,秦苦。
秦苦在此,已足足等了三天三夜。
他來洛陽之前,只打算在此等三天。可當他聽到茶客們的「高談闊論」后,決定在這裡一直等下去,直到和他相約的人出現。
「言而有信,我果然沒看錯你!」
突然,一道清朗的笑聲自桌旁響起。緊接著,一位白衣飄飄的「俊俏公子」不請自坐,含笑注視著神色狐疑的秦苦。
來人,正是女扮男裝的洵溱。
秦苦一言未發,只看了一眼洵溱,轉而又朝左右來回顧盼。見東西兩側,各坐著兩名神情肅穆的漢子,正目不斜視地緊緊盯著洵溱,以及秦苦的一舉一動。
他們正是洵溱的隨行護衛,阿保魯、荀佈道、蕭陽和蘇忽。
秦苦自嘲一笑,調侃道:「你若真信我,就不會安排這麼多高手,在暗中保護自己。呵呵……」
「你無須理會他們。」洵溱不以為意地笑道,「你我做的是買賣,各取所需就夠了。」
秦苦眉頭一挑,一臉憨笑地上下打量著洵溱,話裡有話地說道:「上次我只看出你是女扮男裝,卻沒看出你竟還有這等本事。」
「哦?」洵溱氣定神閑,處變不驚,故作好奇地反問道,「什麼本事?」
秦苦將茶杯緩緩放下,繼而伸出一根手指,朝自己的大臉囫圇著比劃一圈。在洵溱別有深意的目光中,他的臉上陡然浮現出一抹令人心悸的狡黠之色。
「神形百變,一人千面。易容換貌,惟妙惟肖。江湖中能有如此神乎其技的人,絕不會超過一手之數。萬沒想到,今天竟讓我遇到一位。嘿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