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七章 :塞北來使(二)
「同心同德?共進共退?」
洛天瑾輕聲默念,眉宇間浮現著一抹思量之色,隨之佯裝糊塗地反問道:「於私,洛某與顏嶺主萍水相逢,素無交情。於公,賢王府與赤風嶺,彼此的立場不同。我不太明白,你所說的同心同德,共進共退,究竟是什麼意思?」
查干心知洛天瑾是在揣著明白裝糊塗,卻不戳破,反而從容應答:「洛府主應該明白,天底下沒有任何人,一生下來就有朋友。朋友並非與生俱來,而是需要一個一個地結交……」
「朋友雖不是與生俱來,但家國天下,卻在人出生的那一刻,便已牢牢銘記,一生一世都不容改變!」
查干話音未落,柳尋衣已忍不住開口駁斥道:「我們漢人有句話叫『血濃於水』,還有一句叫『精忠報國』。如今蒙古與大宋兵戎相見,我們身為漢人,豈能與你們同心同德?簡直可笑之極!」
此刻,柳尋衣心急如焚,他絕不能眼睜睜地看著賢王府與赤風嶺交好,必要從中阻撓。
「說的好!」林方大當即應和一聲,轉而似笑非笑地盯著查干,譏笑道,「不好意思,咱們不是一個根,恐怕不能共進共退。」
「住口!」
謝玄見查乾的臉色愈發難看,不禁心中一驚。他為大局著想,趕忙出言喝止道:「這裡何時輪到你們兩個插嘴?沒大沒小的混賬東西,再敢多說一句,必當家法處置!」
謝玄此話,柳尋衣雖心有不服,但卻不敢頂撞。林方大則是訕訕地吐了吐舌頭,轉而又惡狠狠地瞪了查干幾人一眼,同樣沒再答腔。
洛天瑾笑道:「都怪我平日疏於管教,太縱容這些晚輩,還望閣下恕罪!」不等查干寒暄,洛天瑾卻突然話鋒一轉,又道,「不過……剛才他們所言也無不道理。雖然我等草民,不應過問國家大事,但畢竟眼下兩國勢同水火,戰端隨時可開,若你我今天走的太近,似乎對雙方……都不太妥當。」
查干強壓著心頭不悅,乾笑道:「賢王府地處洛陽,而洛陽早已是我蒙古屬地,如此算來,洛府主也不再是大宋子民,而是我蒙古子民。」
凌瀟瀟面露遲疑,沉吟道:「即是如此,那你剛剛所說的同心同德、共進共退,指的又是……」
「洛府主與夫人皆是英雄豪傑,在下也明人不說暗話。其實我此番前來,不僅僅代表赤風嶺主,更代表蒙古大汗!」查干神色一正,開門見山道,「大汗久聞洛府主乃中原武林第一豪傑,當世英雄,因此對你仰慕已久。故而……大汗有意將洛府主招至帳下,為朝廷效命!」
「這……」
「只要洛府主肯答應,日後封王拜爵,賜金封侯自然不在話下。」不等洛天瑾等人表露驚奇之意,查干卻趁熱打鐵,快速說道,「到時,洛府主不止是江湖梟雄,更是朝廷之柱,國家棟樑,富埒天子,貴極人臣。至於在座的諸位,也不再是布衣草民,皆可高官厚祿,錦衣玉食,封妻蔭子,顯祖榮宗……」
「住口!」查干話未說完,凌瀟瀟已對其怒目而視,斥責道,「聽你此話的意思,是想讓我們做叛國奸賊?」
凌瀟瀟一時衝動,錯口失言,令洛天瑾的臉色驟然一變。他不動聲色地探出手,輕輕握住凌瀟瀟的玉手,微微搖了搖頭,示意她稍安勿躁。
凌瀟瀟突然意識到自己剛才略顯失態,登時臉色一紅,想替自己解釋一番,但一時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只能嘆息一聲,勉強作罷。
查干不怒反笑,擺手道:「夫人此言差矣!天下早晚盡歸我蒙古之下,你們現在效忠大汗,絕非叛國背祖,而是棄暗投明。在來之前,嶺主特意讓我轉告洛府主一句話:『他願效仿當年的『三顧茅廬』,親自來洛陽,請洛府主『出山相助』。一次不行兩次,兩次不行那就三次,直到洛府主答應為止。嘿嘿……老朽跟隨嶺主多年,還從未見過他如此卑躬屈膝,求賢若渴。洛府主是聰明人,我想無需嶺主『三顧茅廬』,你也能體會到他老人家的赤誠之心。」
見查干言之鑿鑿,信誓旦旦,洛天瑾不禁眉頭一挑,反問道:「看來你此行勢在必得?」
「是。」查干語氣堅定地應道,「大汗想得到的東西,從來都不會失手。」
「這一次……洛某恐怕要讓你失望了!」洛天瑾淡淡開口道。他神色之傲然,語氣之堅定,令堂中眾人不禁精神一振,柳尋衣更是在心中暗暗狂喜。
「怎麼?」查干老眼微微眯起,語氣不善地反問道,「洛府主不肯歸順大汗?」
「回去替我謝過顏嶺主。但還是那句話,他的美意洛某心領了,但我無功不受祿,這些東西,你拿回去吧!」洛天瑾淡淡地說道,「同時也替我轉告蒙古大汗,就說我洛天瑾過慣了閑雲野鶴的日子,受不得束縛,也做不得王侯將相。至於你剛才說的富埒天子、貴極人臣,洛某怕是無福消受。不過,同時請蒙古大汗放心,洛某既是江湖中人,那就絕不會插手國家政事。因此,日後無論是蒙古大汗坐鎮天下,還是大宋皇帝九五至尊,洛某都不會有任何親近,只想偏安一隅,敬而遠之。」
當洛天瑾說出最後這句話時,柳尋衣的心頓時「咯噔」一沉,看向洛天瑾的目光中,悄然湧出一抹難以名狀的複雜之色。
面對心如鐵石的洛天瑾,查干臉色陰晴不定。他站在堂中久久不語,思量半晌。
就在洛天瑾準備下逐客令時,查干猛地眼前一亮,突然開口道:「這段日子,賢王府內可有人見過龍羽?」
聞言,柳尋衣臉色驟變,可未等他張口,慕容白已冷聲回道:「你不說我險些忘了此人,我想向你們打聽打聽,這個龍羽屢次三番刺殺我府中弟子,究竟是什麼意思?」
「府中弟子?」查干似笑非笑地望向神色凝重的柳尋衣,反問道,「是刺殺柳尋衣吧?」
「我已查清此人底細,他是漠北二十四城的人。」慕容白沉聲道,「據我所知,漠北二十四城與你們赤風嶺一向親近,我料想龍羽之事,你也應該知道一些吧?」
查干眉頭一挑,聳肩道:「我不太明白閣下的意思。」
「恩威並施!」洛鴻軒接話道,「這麼說你可明白?赤風嶺主一邊派你來給我們送禮,一邊派龍羽暗中刺殺柳尋衣。說到底,無非是想對我們軟硬兼施,恩威並用,是不是?」
「洛公子此言差矣。」查干故作委屈模樣,辯解道,「你們與其說龍羽是二十四城的人,莫不如說他是朝廷的人。他屢次找柳尋衣的麻煩,絕非嶺主之意,而是……奉了總帥府的命令。」
「什麼意思?」謝玄臉色突變,急忙問道,「莫非汪總帥見過『琴魔舞妖』,並相信他們的說辭?」
「這……我可說不好。」查干無可奈何地擺了擺手,苦笑道,「自汪緒統一家慘遭毒手后,汪總帥一直對此事耿耿於懷。就算沒有『琴魔舞妖』告密,相信他也會派人暗查此事。正所謂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去年除夕夜,柳尋衣血洗鳳鳴樓名揚四海,偏偏這麼巧,汪清術也在那一晚死於鳳鳴樓,這讓人很難不把兩者聯繫在一起。汪總帥抱著寧可錯殺,也不放過的決心,暗派龍羽來中原追殺柳尋衣,想來……也是為了報仇雪恨。」
望著若有所思的眾人,查乾眼中不禁浮現出一絲得意之色,又道:「若非大汗惜才,不願與洛府主為敵,只怕此刻汪總帥早已親率數十萬大軍,兵臨洛陽城下……」
「查干!」狄陌冷喝道,「你這是在威脅我們嗎?」
「萬萬不敢!」查干連忙辯解道,「不是威脅,而是提醒。大汗和嶺主,對洛府主皆有結交之心,只希望洛府主千萬不要……」言至於此,查乾的聲音卻戛然而止,惹得洛天瑾眼中閃過一抹不耐,追問道:「不要什麼?但講無妨!」
「不要……不識抬舉。」查干勉為其難地苦笑道,「正所謂識時務者為俊傑,無論是大漢還是嶺主,亦或是洛府主,都是要臉面的人。洛府主若拒不領情,只怕……會讓大汗有失體面,有辱威儀。」
「查干,你好大的膽子!」鄧長川怒聲道,「你可知自己在和誰說話?目無尊卑,出言不遜,莫非你活膩了不成?」
「正是如此!」查干迎難而上,朝洛天瑾拱手直言道,「洛府主明鑒,剛剛在下不過說了幾句不敬之詞,便已惹來殺身之禍。倘若洛府主回絕大汗盛情,無疑是對大汗莫大的羞辱,試想結果又會如何?」
「查干,你還敢說……」
「讓他說!」不等鄧長川拍案而起,一言未發的洛天瑾,突然揮手打斷道,「自古伸手不打笑臉人,更何況人家今天是來給我們送禮的。你們如此大呼小叫,又豈是待客之道?」
「洛府主英明!」查干見事有轉機,趕忙恭維道,「洛府主真乃當世英雄,嶺主果然沒看錯人。」
說罷,在柳尋衣緊張的目光下,查乾眼珠一轉,話中有話地補充道:「不枉嶺主在大汗面前力排眾議,寧可捨棄汪緒統一家的血海深仇而既往不咎,也要極力促成賢王府與蒙古朝廷的精誠合作。」
此言一出,眾人無不面露狐疑之色。凌瀟瀟追問道:「何為力排眾議?難道塞北還有人不想蒙古朝廷向我們招安?」
「不錯!」查干因勢利導,不急不緩地解釋道,「實不相瞞,大汗一直有拉攏中原武林的心愿,但水有源、樹有根,中原武林廣闊無邊,門派林立,關係複雜。江湖中大大小小的勢力更是浩如煙海,不勝枚舉。我們不明局勢,不通世故,又豈能一一招安?故而大汗決意擇一而統,從中原武林各門各派中選擇一家,並推舉其號令群雄,一統武林。至於究竟選誰,朝中卻互有分歧。大汗將此事交由塞北三大門派解決,以赤風嶺為主,漠北二十四城、胡馬幫輔之。休看我們三派表面上親如一家,實則二十四城與胡馬幫,一直對嶺主心懷不服,當他們得知嶺主有意招安賢王府後,便暗生異心,決意另擇一派。所以他們現在日思夜盼著洛府主能拒絕招安。為此,他們甚至不惜將汪緒統的事鬧到總帥府,目的也是為破壞嶺主與洛府主交好,這也是龍羽為何會屢次刺殺柳尋衣的另一個原因。」
面對慷慨激昂,滿臉正義的莫干,洛天瑾不禁面露沉思之色,凝聲問道:「你說二十四城和胡馬幫想另則一派,不知他們選中的中原門派是……」
「正是不久前在少林寺,為爭奪一本絕世刀譜,繼而與賢王府結怨的……河西秦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