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五章 :能言善辯
此刻,並非柳尋衣真心想幫洵溱說話,而是受制於她,不得不幫。
「柳尋衣,聽你話中的意思……莫非你相信她?」凌瀟瀟狐疑地望著滿臉尷尬的柳尋衣,反問道,「你與她不過一面之緣,為何你寧可懷疑任無涯,也不懷疑她?」
此話一出,眾人紛紛將好奇的目光投向柳尋衣,其中也包括洵溱。只不過相對於其他人的單純好奇,洵溱眼中更多一抹戲謔與玩味。
此時,柳尋衣已成為眾矢之的,洵溱反倒金蟬脫殼,搖身一變成了局外人。她饒有興緻地看著這場好戲,看柳尋衣如何為自己博取洛天瑾的信任。
而今,柳尋衣騎虎難下,洵溱擺明是用他的把柄,作為要挾。柳尋衣若想繼續留在賢王府,就只能委曲求全,暫且幫她過了這一關。
否則惹惱了洵溱,萬一她玉石俱焚,柳尋衣身份暴露,必會跟著遭殃。
猶豫不決的柳尋衣,偷偷望了一眼洵溱,卻見她若有似無地輕輕點了點頭,似是在慫恿柳尋衣繼續圓謊。
柳尋衣眼下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只能硬著頭皮,向眾人解釋道:「最初,洵溱姑娘和玉龍宮,都以為我覬覦驚風化雨圖,所以他們都想殺我。後來,洵溱姑娘得知我是賢王府的人,非但沒再追殺我,而且還將我從玉龍宮救了出來。僅憑這一節,我願相信她對賢王府絕無惡意。再想那任無涯,老謀深算,詭計多端,暗中與金劍塢勾結,根本就不把府主放在眼裡。如此想來,任無涯故意用假圖魚目混珠,矇騙天下人,倒也不足為奇。至於真正的驚風化雨圖,或許早已被任無涯和金復羽私藏起來了。江湖中出現的數千幅假圖,也可能是金劍塢故意放出來的。他們想攪渾這趟水,因為水越渾,真相也就越模糊,我們全都上了他們的當。」
柳尋衣的腦中,早已是一片空白。此時,他滿心所想的,只有洵溱會不會揭穿自己的身份。因此,對於眾人的疑惑,他只能想到什麼說什麼,全然顧不上斟酌思量,以至有些詞不達意,甚至語無倫次。
說罷,柳尋衣轉而看向洵溱,似乎在詢問,自己這樣解釋她是否滿意?
但洵溱卻是一副無所謂的模樣,朝柳尋衣露出一抹人畜無害的微笑,似乎很滿意他的態度。
「什麼亂七八糟的?簡直胡說八道!」凌瀟瀟怒斥道,「倘若金復羽手中有真跡,那他藏著還來不及,又豈會讓我們知道自己手裡的是贗品?如此一來,豈不是故意惹人懷疑?你以為金復羽是傻子嗎?」
「就因為他太聰明,所以才懂得反其道而行。」不等思緒混亂的柳尋衣找借口搪塞,洵溱卻不緊不慢地接話道,「金復羽越是這樣,就越不會惹人懷疑。為何呢?因為天下像洛夫人這般聰明人,實在太多了。我們都認定金復羽,絕不會做這種招惹懷疑的蠢事,但他偏偏就這麼做,正所謂越危險的地方越安全,想來金復羽正是深諳此道。」
「尋衣,你真以為如此?」洛天瑾緊緊注視著柳尋衣,一字一句地問道。
柳尋衣強忍著心頭忐忑,將心一橫,直言道:「是。」
「那好!」洛天瑾爽朗一笑,道,「天山發生的一切,只有你親身經歷。所以你說是,那便是。我,相信你!」
洛天瑾此言,令柳尋衣萬分感動,但同時也愈發愧疚。他不經意地瞥了一眼得意洋洋的洵溱,縮在袖中的拳頭,不禁又攥緊幾分。
「罷了!『驚風化雨圖』的事不必再提,還是說說你們的來意吧!」
洛天瑾神色一正,開門見山道:「少秦王讓你們萬里迢迢而來,應該不只是送幾箱珠寶這麼簡單吧?」
「這是自然。」洵溱恭敬道,「不敢欺瞞洛府主,其實我們是奉少秦王之命,前來助賢王府一臂之力。」
「哦?」洛天瑾眉頭一挑,反問道,「不知鄙府有什麼事,需要讓你們助我?」
「北有蒙古人殺氣騰騰,南有金劍塢虎視眈眈,再加上一個隨時會來找麻煩的河西秦氏,賢王府可謂流年不利,難道洛府主不需要我們這樣朋友,出手相助嗎?」洵溱不卑不亢地說道,「少秦王在西域的勢力,相信洛府主十分清楚。與我們交朋友,對賢王府百利而無一害。更重要的是……少秦王只想幫洛府主化解燃眉之急,卻並不會向洛府主提任何要求。」
洛天瑾別有深意地笑道:「看來你們在來此之前,著實下了一番功夫。字字珠璣,擲地有聲,不簡單!」
「不敢!」洵溱回道,「只是少秦王下令,我們不敢有絲毫懈怠。少秦王是真心誠意想與洛府主交朋友,他曾屢屢感慨,『眼下江湖中的大英雄、真豪傑,洛府主當為翹楚。若能與洛府主這樣的英雄人物結識,乃人生第一大幸事!』」
「少秦王過譽了。」洛天瑾寵辱不驚,淡笑道,「如此說來,此行你們勢在必得?」
「是。」洵溱坦言道,「因為我實在想不出,洛府主能有什麼理由拒絕少秦王。」
「那恐怕要讓你們失望了!」謝玄見機行事,趁勢接話道,「蒙古人已查清,靈丘山澗之事與我們無關,因此不會再向賢王府發難,『殺氣騰騰』未免言過其實。河西秦氏只是和少林派有些小誤會,就算秦明要找麻煩,也斷不敢來找我賢王府的麻煩。至於金劍塢……呵呵,南北不和,不過是傳聞江湖而已,實則中原武林親如一家,我家府主與金塢主更是情同手足,親如兄弟,又談何『虎視眈眈』?丫頭,自信是好事,但千萬不要自以為是。你想不出府主拒絕少秦王理由,我卻可以隨隨便便說出十個八個。首先是『出身』,少秦王是遼人,而我家府主是漢人,你我兩國曾血戰多年,數十萬大宋將士戰死沙場,僅憑這一節,我家府主也不會與少秦王交朋友。」
聞言,洵溱突然放聲大笑,毫不避諱地諷刺道:「我以為賢王府滿門豪傑,卻不料謝玄貴為賢王府七雄之首,竟會說出如此幼稚不堪的笑話。若在大遼,這種天真之辭,就算三歲孩童也說不出來。」
「洵溱姑娘,當心禍從口出,請自重!」蘇堂眼神一狠,沉聲道。
見狀,阿保魯幾人迅速起身,一個個手按兵刃,如臨大敵,一副謹慎模樣。
「怎麼?被我戳中軟肋,怕了?」洵溱揮手令阿保魯幾人退下,徑自說道,「難道我言之有誤?蒙古朝廷欲招安賢王府,你們若不肯,蒙古大軍遲早殺來。既然你們不能被蒙古人所用,那蒙古人也絕不會留著你們,坐視你們變成心頭大患。因此我說的『殺氣騰騰』,何錯之有?我想洛府主不會因為一紙書信,就真的相信蒙古人肯善罷甘休吧?還有河西秦氏,就算不來找賢王府麻煩,但他們若對少林和潘家出手,難道洛府主會坐視不理?至於金劍塢,究竟是親如手足,還是明爭暗鬥,彼此早已心照不宣,又何必遮掩?」
「就算如此,我們仍有六大門派鼎力相助,也無需藉助你們的力量。」鄧長川遲疑道。
「洛府主背後有六大門派,可金劍塢背後也有四大世家。」洵溱正色道,「更重要的是,除了四大世家外,天山玉龍宮也與金劍塢關係匪淺。恕我直言,中原武林這些名門正派,雖實力不俗,但有時行事太過拘泥古板,萬事都講求一個名正言順。就拿河西秦氏與蒙古招安這兩件事來說,六大門派又有誰曾主動站出來,替洛府主分憂?你們漢人有句話,叫『各人自掃門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也正因如此,大宋江山才會一敗再敗,你們的朝廷才會一讓再讓,你們的地盤才會一縮再縮。大宋與大遼的確曾發生過戰事,但現在大遼已亡,大宋也危在旦夕,我們難道還要抱著過往的恩怨不放,而放任我們共同的敵人不斷壯大嗎?洛府主之前問我,少秦王究竟是『圖利』還是『圖謀』?我現在可以坦言相告,少秦王只想挫一挫蒙古人的囂張氣焰,僅此而已!」
洵溱曉之以情,動之以理,言之鑿鑿,慷慨陳詞,其中雖真假參半,但起碼有些肺腑之言,倒也算懇切。
一言落下,堂中頓時陷入死一般的沉寂,久久未有人開口。
「你能幫我什麼?」突然,洛天瑾開口問道。
「我能幫洛府主做的事,遠遠超過洛府主的期待。」洵溱在堂中環顧一圈,故意賣起關子。
洛天瑾知道洵溱有些話不想公之於眾,於是也不多問。他猶豫再三,終究輕輕點了點頭,大笑道:「你曾在天山救過柳尋衣,后又送圖給我,且不論此圖真假,單憑這份誠意,我也不應將你們拒之門外。時才一番高論,大義凌然,豪氣干雲,我料就算是七尺男兒,也沒幾個能說的出來,洵溱姑娘巾幗不讓鬚眉,洛某佩服!少秦王身邊,能有你這般年輕俊才相助,洛某實在羨慕不已!哈哈……」
「洛府主過謙了。」洵溱笑道,「今日一見,賢王府才是真正的虎踞盤龍,人才濟濟。尤其是洛府主,正值春秋鼎盛,手握天地乾坤,腳踏日月星河,有朝一日,必成古往今來第一英雄!」
「哈哈……」
洛天瑾爽朗一笑,繼而緩緩起身,正色道,「從現在開始,你們就是我賢王府的貴客。稍後,我先為你們安排地方歇息,今晚再設宴為你們接風洗塵!」
洛天瑾此話一出,堂中頓時一片嘩然。
洵溱施禮拜謝,起身時不忘偷瞧一眼柳尋衣,只見他面色陰晴不定,眉宇間湧現著一抹難以名狀的複雜糾結之色。尤其是當他看向洵溱時,更是一副若崩厥角,如喪考妣的苦悶模樣。
見狀,洵溱臉上的笑意卻變的愈發濃郁。她紅唇微啟,口吐幽蘭,悄無聲息地朝柳尋衣吐出兩個字:「多謝!」
……